萧尼特不肯,说道:“杀身成仁,乃臣子归宿。纵是凶险,义无反顾。”
地方官见萧尼特大义凛然,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传令挑选百名精兵,作为萧尼特的护卫。萧尼特拒不受领,径自回到执法厅。突蛮骨听说义父要独入军营,便再三请求同往。萧尼特晓之以理,士兵怨气一触即发,如带护卫,反而引起误会,徒增麻烦。突蛮骨听后,只得作罢,向义父跪求谨慎。萧尼特微微一笑,带着一名老马夫,微服而蹇,直奔军营而去。
守门兵痞认出萧尼特,拔出腰刀,杀气腾腾走上前去,就要动粗。萧尼特怒目圆睁,指着对方说道:“杀一个老头,还用得着刀吗?把它收好,留到疆场上杀敌。老夫提头来见总督大人,是要死个明白。是老夫故意作难,还是总督大人亏待下属?你们身为朝廷士兵,却败坏军纪,祸害百姓,用心何在?莫非是要毁总督大人清誉?快请严大人出来!”兵痞一听,不由愣住。
严胡塔得知士兵被地方官吏处死,正在帐中生气,忽听传报祸首上门,不由得肝火愈炽。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军营门口。却见眼前老翁竟是两朝大臣萧尼特,而且不带一兵一卒,严胡塔顿时火气消减,拱一拱手,语气冷漠道:“听说萧老前辈,已经告老还乡。感念圣恩,主动请缨,为我军督运粮草。前辈不在行署监督,今日却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众兵痞知道萧尼特是老臣,担心他继续纠察下去,心中更加惶恐,恨不得立刻将他撕为碎片。
萧尼特从容答道:“昔日,我在庙堂之上,早闻总督大人威名。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后。十几年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朝野上下,谁不称颂?我与乃父情同手足,你我同朝为官,虽未深交,但老夫对大人也是仰慕已久。”
严胡塔一皱眉,颇为自负,说道:“威名顶什么用?到如今,还不是任人欺辱,连手下的士兵都保护不了?”
萧尼特指着眼前兵痞,向严胡塔说道:“此地初平,涤浊扬清,百姓重见天日,对陛下及总督大人感恩戴德。可是这些祸国殃民的败类,却将这里弄得乌烟瘴气,人神共愤。陛下龙威受损,大人英明无存。却是为何?”
严胡塔一惊,问道:“此话怎讲?”
萧尼特跨前一步,郑重说道:“军中藏有害群之马,大人却蒙在鼓里。他们假借大人之命,打家劫舍,奸淫掳掠,肆意妄为。自古以来,官逼民反。大人经天纬地之功,岂能断送在这群小儿之手?”
严胡塔大惊。萧尼特又说道:“此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激起民变,敌军势必卷土重来。试问,这引乱罪名,该由谁来承担?陛下英明,自有圣断。若是老夫一人之罪,请大人下令,将我正法。老夫绝无二话。”
严胡塔脸色由白转红,连忙施礼,请萧尼特入帐。严胡塔亲自扶萧尼特入座,恭敬道:“真相令人惊骇。多亏前辈明言,使我免入歧途。请前辈训导我治军过失。”
萧尼特直言不讳,将军中受贿纳奸之事,全部和盘托出,并谆谆告诫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不迅速治理,祸乱在所难免。总督大人一世英名,就此沦落兵痞之手。”
严胡塔惊出一身冷汗,翻身跪拜。萧尼特将他搀起。两人坦诚布公,探讨治军之道。马夫见时候已晚,斗胆请萧尼特一边说话。马夫低声道:“总督大人虽已警醒,怎奈军中恶徒甚多,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萧尼特故意朗声道:“无妨,无妨,总督大人岂能不顾我等安危?”
严胡塔早已听见二人对话,心中不免懊悔,便起身走出门去,喝令士兵解甲回营。但因严胡塔纵惯士兵已久,纪律涣散,将领虽下,仍有兵痞踟蹰,不肯离去。
严胡塔转身回到帐中,向萧尼特长揖道:“严某惭愧,对部下管束不力,今闻前辈之言,茅塞顿开。请前辈放心,以后但有违法乱纪者,我定当严惩,绝不姑息!”
萧尼特微笑道:“总督大人从善如流,令人钦佩。”接着,拍了拍肚腹,说道:“老夫近来脾胃不好,餐多而量少。又觉饥饿。请大人为我备些糙饭,可否?”
严胡塔连声答应,忙令士兵传膳。马夫悄悄说道:“大人还有心思吃饭?虎狼窝里,凶神恶煞,还是趁早离开吧。”
萧尼特低声道:“我正是要一挫恶煞威风,如草草离去,岂不示弱?你勿多言,我自有分寸。”马夫默立,不敢做声。
厨子端来酒肉,摆了满满一桌。严胡塔陪坐。萧尼特也不客气,大吃大喝,席间谈笑风生,侃侃而谈。帐外,兵痞们听见萧尼特的笑声,抓耳挠腮,气恼不已。一直追随严胡塔的老兵,见此情况,忍不住暗笑,却又敬佩萧尼特的勇气。
掌灯时分,马夫冒死再劝萧尼特启程。萧尼特揉着肚子,对严胡塔说道:“老夫肠胃果然虚弱,忽然隐隐作痛。看来已无法赶路,请总督大人允许我在军中过夜?”
严胡塔爽快道:“自无不可。只是军中条件较差,前辈将就了。我这就命军医前来,为前辈诊治。”
萧尼特摆手道:“无需诊治。稍后喝点热汤便好。”随后,便命马夫先行回去。兵痞们见萧尼特一人留宿,既惊讶,又恼怒,盘算如何半夜除掉萧尼特。
刁斗三更,月光照入帐内。萧尼特躺在床上假寐。心里却想:这夜不比寻常,若能平安度过,不仅可以挫败恶徒威风,振奋士气,而且能让严胡塔见识老臣治军决心。身在江湖,心存魏阙。但愿黄王能够看到老臣的赤胆忠心。
帅帐之内,严胡塔无眠,坐在案前,反复思量。先后派出几队心腹亲兵放哨,仍不放心。于是披上盔甲,挎上宝剑,来到萧尼特帐外,替下哨兵,亲自为萧尼特守门。
兵痞聚众谋划,准备除掉萧尼特,来个法不责众,以求乱中自保。这时,兵痞派出的探子来报,总督严胡塔亲自为萧尼特放哨。众兵痞听后,气得哇哇怪叫,终究没敢轻举妄动。而军中老兵,平时看不惯兵痞所为,又被萧尼特精神感动,也聚在一起,商议对策。一旦发生事变,就趁机除掉军中败类。
黎明破晓。萧尼特起身出帐,见严胡塔双眼血丝,两肩露水,感激道:“辛苦严大人啦!”
严胡塔羞愧地摇了摇头,再次恳请萧尼特到帐中一叙。两人越谈越投机,严胡塔痛下治军决心。依萧何之计,逮捕军籍文书,命其交出非法入伍者的名单。军籍文书见祸不可免,便供出名单,希望能够从轻发落。严胡塔将他杖责八十,发配蛮荒之地。随后,按名单抓人,兵痞全部落网。另颁布告示,凡被检举残害良民者,无论官阶高低,一律处斩。举报者有功得赏。
百姓得知严胡塔整肃军纪,交口称赞。地方秩序恢复正常。萧尼特见此行目的达到,遂告辞而去,返回峰峦县督运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