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对年轻的夫妇发誓,他们永远也不想卷入到激烈的竞争中去。他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认真交谈,决定“利用制度”去挣足够的金钱,然后搬到自己的房子里去,去过一种充满了沉思、音乐和单纯快乐的安静生活。星期六晚上和朋友们一起晚餐,拔拔杂草、喝喝酒、听听东方音乐,这些就是他们共同的梦想。洛厄尔满心愿意努力工作来实现这些梦想。
他很快就受到了提拔,并且开始受到重用,获得了高薪厚禄。他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我从来没有想到工作会这样吸引人。”他告诉阿莉森。“还记得我以前是怎么赌咒发誓永远也不要被九点——五点的日常工作所缠住吗?但这可不是日常工作,那是成功的冒险。”
洛厄尔在办公室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和顾客出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阿莉森对自己说:“洛厄尔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他工作这么辛苦是为了让我们过好日子。”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们的生活更加舒适了,沉思的时间少了,印度乐曲也不怎么听了。除了环绕他们那座大房子的草坪,也没有什么杂草了,也没有黑米生菜的周末晚餐了,而是精心周到地筹备的8个人或12个人的晚宴,喝的是法国名酒。
偶尔,阿莉森会跟洛厄尔提起,要是他们俩能在一起度过一个安安静静、没有客人、没有满满一公文包工作的周末,那该有多好。洛厄尔倒也同意了,可是到了星期天的晚上,他就会心神不安,烦燥不安。这常常使得她为自己的提议而心怀歉意。她明白,洛厄尔在世界上最想干的事情莫过于每周工作7天,去挣那些他们花也花不完的钱。
洛厄尔是怎么了?阿莉森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除了到他城里的办公室去以外,他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呢?
这是一个男人掉进了陷阱,他几乎就像是落进了一位邪恶的魔术师的圈套,魔术师把他曾经认为是达到目的手段变成了目的本身。
洛厄尔的陷阱也是我们多数人的陷阱。
金钱的这种诱惑我们落入陷阱的魔力,在于它有一种特性:非常听话,不会反抗,它可以充当爱的代用品。爱一个人是不容易的,但爱一件东西却是轻而易举的。金钱可以买到一切,但却不能买到爱。唯有当你爱一个人时,你才能得到深层的满足。钱非常听话,不会反抗,但同时也不会反应,而爱是需要反应和交流的。追逐金钱的人期望能够通过占有金钱而得到类似于拥抱的感情回报,但最后却以失望而告终。因为你无法用死的、机械的东西代替鲜活的生命,代替爱、善良、温柔和朋友间的友情。
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位莫里教授,在他身患绝症卧病在床时说了这样一些感人至深的话:
“钱无法替代温情,权力也无法替代温情。我能告诉你,当我坐在这儿等待死亡时,当你最需要这份温情时,金钱或权力都无法给予你这份感情,不管你拥有多少财富或权势。”
那么,艺术人生观到底对金钱采取什么态度呢?
反思一下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就会发现,金钱的控制力无处不在,它形成我们的价值,支配我们的生活习惯,主宰我们的生活方式,使我们的人际关系金钱化、物质化。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是以主人的身份控制财富,获得我们的自由,并且在我们的生活中运用金钱为了我们的精神追求服务。
美国作家杰克·伦敦曾经在他的小说《燃烧的日光》中讲过这样一个通过与自我的决裂而抵制了金钱的诱惑的故事。小说中的主人公去阿拉斯加开采金矿,发了一笔财。他回到了旧金山,放弃了从前那种追求金钱的生活。因为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大量金钱,能够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东西,现在是他享受的时候了。一天,他偶然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舒适平静的生活与满足感官享乐的生活使他的脸布满了皱纹,他开始衰老了。他意识到这正是他的金钱给他的灵魂带来的灾难,他心中充满了对金钱的厌恶。在这种突然间产生的厌恶驱使下,他决定只留下适当的一小笔财产来维持他的最简单的生活,其余的财产全部放弃,并且决定回到乡村去耕种他的田地,管理他的园圃,过一种清心的富有生命活力的生活。回到他老家后,他过上了一种自然纯朴的生活,重新恢复了他身体的健康和生命的活力。但是有一天,当他走过他的土地的时候,突然发现山坡上掉下来一块土,暴露出地层中蕴藏着丰富的金矿。刹那间,他旧时的欲望萌动了。采金者的激情开始点燃了他的想像力。但是,这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他急忙从平地上挖来大量泥土,把闪光的矿石盖住,一直到他觉得他摆脱了这种利欲熏心的诱惑为止。
当然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它说明了一个道理,追逐金钱必然会以灵魂的枯萎为代价。那么,一个清醒的人应该在金钱的诱惑面前,不为所动。只有当我们能够摆脱金钱对我们的控制,能够放弃它时,我们才有理由占有我们的财富,自由地花掉钱。
在金钱的使用上,需要严格地掌握一个标准,那就是什么是我们的基本需要?什么是多余的钱?因为当我们的财富增加的时候,我们的需要也随之人为地增加。许多人恐惧生存竞争的残酷激烈,而他们所说的生存竞争实际上并非真正的生存竞争,而是为了达到一种人为的生活标准而竞争。如果看透了这一点,我们生活中的许多恐惧、许多焦虑就会随之解除,我们就可以活得更轻松更自由一些。
简朴是一种深沉
艺术最忌画蛇添足,完美的艺术品可以说是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
生活的艺术、生活之美当然不能例外。
我们前面已经描述过,现代生活的纷繁复杂是怎样破坏了生活的纯净和美。
那么,要找回这种纯净和美,唯有过一种简朴生活。
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正是日本泡沫经济高涨之时,商家、媒体都在开足马力鼓吹高消费的奢侈豪华生活,用令人动心的语言制造出梦幻般的生活方式让人们仿效。而与此同时,在日本,一位19世纪的文人良宽却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们的推崇和喜爱。
与竞逐豪华奢侈的现代浪潮截然相反,良宽一生与金钱无缘,住草庵,以乞食为生,这样的人物可以说是背时的,但他受到现代日本人如此青睐,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这是深受现代生活复杂化困扰的人们内心的饥渴——对返朴归真的渴望。
让我们欣赏良宽的代表作:
“生涯懒立身,腾腾任天真。
囊中三升米,炉边一束薪。
谁问迷悟迹,何知名利尘。
夜雨草庵里,双脚等闲伸。”
良宽看透了尘世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不愿为这些虚幻的东西而卑躬屈膝,汲汲以求,而一任自己的天性痛快淋漓地表现出来。口袋里有三升讨来的米,炉边有一束薪柴,这已经足够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究竟是癫狂还是大彻大悟,任人去评说吧,对一个把名利都置之度外的人来说,谁会计较这些蝇蝇苟苟的事情!夜雨淅沥,草庵里的良宽尽管伸展开双脚,尽情地遨游在精神的无限自由之中。
快乐是一颗单纯的心,良宽的快乐正是由于他摆脱了世间功名利禄的层层压力,生活在一种无忧无虑、悠然自得、清澈纯净的心境中。
我们现代人不一定非去像良宽那样去住草庵、讨米吃,但我们可以想像良宽那种无比自由、无比幸福的心境。
现代人追求高雅的品位,他们花费巨资去把自己的居室装修成仿自然的格局,他们在牛仔裤上涂上油漆,加上毛边,甚至补上补丁,以追求一种“返朴归真”的效果,实际上正好南辕北辙,这种伪装的“文雅”、“品位”恰恰说明他们离单纯自然的生活有多远!
良宽是那样一贫如洗,没有任何虚饰,不摆一点架子,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他的沉默都散发出一种高雅纯净的美,他的朋友解良荣重这样描述他的风采:
“师信宿余家重日。上下自和睦,和气盈室,虽归去,数日之内,人自和。与师语,一夕顿觉胸襟清净。师不说内外经文以劝善,就厨上烧火,或就正常坐禅。其言不涉诗文,不及道义,优游不可名状,仅道义化人而已。”
“师神气充于内而外发。形容如神仙。长大清癯,隆准凤眼,温良严正,无一点烟火之气。今追怀其形状,不见相似之人。”
良宽写诗、咏和歌、写书法,都是那么一任自然,不事浮华。
不是良宽的贫困征服了现代日本人的心,而是良宽那颗荡尽尘世污浊的心,而是这颗纯净的心散发出来的真正的高雅!
良宽是深受中国文化熏陶的日本人,他的道骨仙风,与中国古代文人苏东坡可谓一脉相承。
苏东坡是位能从简朴生活中品出真味的生活艺术大师,且听他的一阕词:
“细雨斜风作小寒,
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
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吹。”
这是苏东坡与朋友郊游时的情景。在细风斜雨、淡烟疏柳的自然风景衬托下,他们就着山野菜品尝浮着雪沫乳花的小酒,这是怎样的一种意境!这是怎样的一种欢乐!
苏东坡将这种淡淡的质朴的欢愉称为“清欢”,真是再传神不过了。
“清欢”,是简朴生活带来的欢乐,是人生诸多快乐中的至高境界。
当我们喜欢品味山野小菜更胜于“满汉全席”的时候,当我们喜听天籁之音更胜于流行歌曲的时候,当我们喜欢平淡的日子更胜于喧嚣的节庆的时候,我们就进入了这样一种境界。
“清欢”好在哪里?好就好在它对生活的无求,它不受物质的羁绊,而更讲究心灵的品味。每天沉缅在丰盛奢糜的酒宴中的人渐渐会失去味觉,所以有“粗茶淡饭分外香”之说。当一个人以浊为欢之时,他就会渐渐丧失体味生活的能力,无法享受生命的乐趣。只有那些懂得清欢的人,才能品出生活的真味。
无论是良宽的“清贫”还是苏东坡的“清欢”,体现的都是对简朴生活的热爱。
现代人已经很难享受到这份清静了。
都市里充塞着没有空隙的楼群、无休无止的噪音、泛滥的车水马龙,想找一处清幽之地谈何容易!
即使找到了这么一处清幽之地,我们也没有这份清幽之心。我们腰间别着呼机、手机,好像随时待命的士兵;我们有那么多的议事日程,即便像被抽打的陀螺那样转动也忙不过来;我们视“清欢”为浪费生命,而把贪婪的消费当作人生的乐趣。
我们要享受简朴生活的乐趣,惟有洗净自己的心灵,简化我们的生活。
简化生活有两个方面,首先是简化外部的物质生活环境。只有当你不需为外在的生活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的时候,也就为内在的精神生活提供了更大的平静。之后是内在生活的简化,这时你就可以更加接近你真实的自我。
简化生活不是让我们刻意追求清贫,而是让我们换一种态度看人生,改变那种繁杂的虚荣的无真实意义的生活,然后全身心地投入你真实的生活。无论是富有还是贫穷、无论是在繁华的都市还是在偏僻的乡村,你都可以怀着一颗单纯的心,尽情地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体味大自然的无穷魅力和人间的浓浓情意,以你的赤诚拥抱这个世界。
简化生活不一定要省略生活中的过程,不是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而是舍弃许多虚假的需要,弃绝各种背离真实自我的繁文缛节,腾出充足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简化生活不是去做守财奴。恰恰相反,简化生活意味着不贪超过生活实际需要之财,不贪眼下用不着的钱。如果我们能够靠一万元的收入维持一年的基本需要,那我们就不必去拼着老命挣两万元。剩下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可以用来从事各种我们喜爱的活动,如体育、游戏、读书、养花、钓鱼、收藏等,这些活动能够滋养我们的灵魂,充实我们的精神生活。
简化生活不是去作“苦行僧”,不是要我们抛弃已经拥有的财产,或者把钱全部捐入慈善机构,然后自己去过清苦的日子。简朴生活并非是物质的匮乏,但一定是精神的自在;简朴生活也不是无所事事,但却是心灵的单纯。简朴生活应该是简单而有意义的生活,真诚、和谐、悠闲且幸福。一个打工仔和腰缠万贯的老板同样可以简化生活,一个隐士和电影明星同样可以认同简朴的生活。“简朴”的关键是你自己的选择和内心感受。就像素食主义只是简朴主义者的一种选择,但并非简朴生活的实质。
简化生活不一定是让我们去过自耕自食的田园生活,不一定是让我们放弃现在的住宅和汽车、高档电器,隐遁于深山老林中,而是让人们走进自己心灵深处的一片森林,摆脱各种人为的压力和包袱,真诚待人,真诚对己,享受平凡生活中的乐趣,欣赏每一件小事情的过程之美。简朴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生活,有意识的生活,完全投入,完全自觉。
简朴生活,是平息外界无休止的暄嚣,回归内在自我的唯一途径。当我们为拥有更大的房子,更多的票子而疲于奔命时,当我们为了晋升职务或职称而默默忍受领导或老板无理的训斥时,当我们为了不被时尚淘汰而拼命赶时髦时,我们应该扪心自问,这些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值得我们为此付出健康和人格尊严的代价吗?没有大房子,两室一厅不是也很好吗?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更胜于叫人浑身松软的席梦思。用这上面节省下来的钱,能够实现我们的多少梦想!比如说做一次西双版纳的旅游或收藏你心爱的艺术品。
当你放弃了那些毫无意义的追逐后,我们就发现自己一身轻快,一身舒畅!我们再不必去低三下四地讨领导或者老板的欢心,职务和职称并不能给你带来实质的变化,并不是惟一能证明你的价值的方式。你可以从事自由职业或在家工作的职业,自己做老板,这样你的时间就掌握在了你自己手里。你可以和家人、朋友一起谈天说地,度过一个美妙的晚上;你可以与贝多芬、德沃夏克、莫扎特做朋友,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你可以走进乡野,去呼吸清新自然的风;你可以在冬日的炉边小酌,一边看着炉中黑色的铁锅哧哧地冒着热气,心中充满了神奇的憧憬……惟有真实的自我才能让人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当你只为内在的自己而活着,而将外在的虚荣抛诸脑后,幸福感才会滋润你濒临枯萎的心灵。简朴、单纯的生活有利于清除物质与生命本质之间的樊篱。简化生活,必须从清除我们的“生活垃圾”开始,认清我们生活中哪些是必需的,哪些是必须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