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舒神情惊疑不定,她实在不知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又为何来此,先前她一厢情愿地以为此人跟其他来此的贵族子弟一样,不过是来耍弄她的罢了,但以他的表现来看又似乎不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啊,我真是太丢脸啦!”想到此人并非跟那些贵族子弟一样,而自己初次见面便愤激地在他面前赤身露体,原舒顿时面如火烧,胡乱将衣裙整理好,朝外面小声唤道:“公子,你,你进来罢。”
李蛟绕过屏风,见原舒已穿戴整齐,心头松了一口气,但二人相对,空气中始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氛,为缓解这种尴尬,李蛟腾故意笑道:“姑娘果真是国色天香,任何男人见了你怕也把持不住呢。”刚一说完,李蛟腾便后悔了,自己刚刚瞧了人家赤身露体的模样,再如此说未免有轻浮挑逗之嫌。
果然原舒面色一沉,冷冷说道:“公子有事说事,若是无事,就请恕原舒不强留了。”
李蛟腾说道:“这种生活姑娘厌恶了罢?”
原舒此时已知此人并非豪门子弟,心中已无惧意,又兼被他看了身体,心中早已羞恼交加,听了这话她对李蛟腾又添了一分厌恶,说道:“公子有话请直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李蛟腾突然欺身上去,一双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逼视着原舒道:“我要救你出这火坑!作为回报,你要帮我杀一个人!”
“杀,杀人?”原舒被李蛟腾突然变得锋利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更是被他的话骇得心头直跳,“杀,杀谁?”原舒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若答应做这笔买卖,我自然会告诉你!”
“你,你要杀苏俊奇?!”原舒心中突然一动,失声叫道。
见她如此大声,李蛟腾神色一变,侧耳一听,已知院中有人进来,他身形矫若狸猫跃至门边,抬脚一扫已将来人勾到在地,右掌跟上制住那人穴道。那人连哼也未哼便一头昏死过去。
“不要!你不要伤他!”见弟弟被人制住,原舒惶急万分。
李蛟腾那人瞧了一眼,见果然是先前拦他的原心,松了一口气,继而他神色一冷,抓住原舒的手臂,森然道:“姑娘既知晓了我的秘密,那是不帮我也不行了。”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纸包,说道:“将这里面的药粉分三四次倒入苏俊奇的茶饮之中。一月之内,他将死得无声无息。谁也疑心不到你的头上。待风声过去,你去城东小西村尾,那里有一间茅舍,是我为你们预留的安置之所。”朝原心瞥了一眼,他又道:“我知道令弟是姑娘的心肝宝贝,他目下在紫藤贵族学院就学,所以姑娘最好不要糊弄我。”
原舒被他抓得手臂生疼,听了他这一番话更是骇得心惊肉跳,指着李蛟腾“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李蛟腾嘿然道:“姑娘原本冰清玉洁,落到今日这番田地,也是命数使然。只是姑娘未免迂阔太甚,不知如何保护自己不说,反而委曲求全,任人宰割,窃为姑娘不值。换作是区区在下,非但能保护弟弟,要留住清白身子也是易如反掌。此事不提也罢。姑娘若肯听我一言,必为自己为令弟解除今日厄难。否则姑娘的噩梦怕是如影随形,还要继续下去了。”
这一番话又是责备,又是怜惜,又是引诱,又满含威胁。原舒心神已乱,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李蛟腾知她心中烦乱,实在也不愿过分紧逼,只是他既被道破了用心,此事已势在必行,因此他还是逼视着她说道:“你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罢?不想被男人当成物事一般玩耍了罢?纵使你已对此麻木不仁,你也要为令弟考虑,他一天天长大,你愿意让他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只因为有你这样一个****无耻的姐姐?”
“不!不!我都是为了他!我都是为了他!”原舒几乎崩溃了,眼泪恍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为了他,更为了你自己,照我说的去做!”李蛟腾眼神锐利至极,不由分说将那纸包塞进原舒的手里,转身离去,刚走到门边忽又想起一事,驻足说道:“要想不再受折磨,那也简单得很,你只需让他们知道你得了梅毒或者麻风。”说罢飘然而去。
原舒久久怔立在地,心中愤怒、羞耻、怨恨、自卑、惊悸……百般滋味交相跌宕,一时泪如泉涌情迷不能自已。是时原心已醒,见姐姐心神恍惚泪流满面的模样,又是心痛又是愤怒,怔怔叫道:“你又被欺负啦?!我,我总归要杀了那些人!”见姐姐神思不属,状若痴傻,原心哭道:“好姐姐,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我也不要上学啦,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怎么都好。”
听了这话,原舒心神一震,心道:“莫非他都知道啦?”颤抖着声音说道:“他们不过跟我探讨一些诗词歌赋,并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自伤身世,这才落泪的。你不要多想。”
“你不要骗我啦!你不要骗我啦!我早已知道啦!”原心心中狂叫,可是他无论如何不能将之诉诸于口,他不愿意在他亲爱的姐姐的心口上再剜一刀,只是哭道:“好姐姐,你就听我的!走吧!纵是今生庸庸碌碌寂寂无名,你我姐弟相依为命又有什么不好?!”
见弟弟如此表情,原舒已知他早已明白了真相,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时又苦又悲,抱着他失声痛哭难以自已。
她犹记得两年前自己成人礼时,四方来贺,家中宾客云集,人流如梭,堂会席面整整开了三天,七连环的青年才俊络绎不绝地向她求亲,爹爹妈妈听够了恭维赞美阿谀奉承,她也听腻了甜言蜜语明恭暗赞。那时他们家是名门望族,而她是天之骄女,声望名气是何等的超卓不凡,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这一切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如梦幻泡影般破碎了,爹爹被斩首了,家产田地都被抄没了,一家人全被贬为庶民,妈妈也忧愤而死,偌大的家莫名其妙就破败了,亲人也一个个离她而去,留下她跟弟弟孤零零在这世上。
她原本还天真地以为能和弟弟相依为命好好的过生活,可是她大错特错了。那些曾经向她求婚的所谓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此时充分地显示出了他们的本色。啊哈,他们在她这个曾经万众瞩目的美貌女子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她却始终如凤凰般骄傲,对他们不屑一顾,现在这只凤凰落到了地上,是该他们收回点利息的时候啦。
那一天她正在家中为弟弟缝制新衣,院中哗啦啦就闯进几个人来。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她曾经颇为仰慕颇为敬佩的男子,他的温文尔雅,他的风度翩翩,曾经一度是那样让她着迷,只是向来骄傲的她尚来不及跟他吐露心事,他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印象就被他自己生生毁灭了。那一天他不再温文尔雅,不再风度翩翩,当她天之骄女的光环退去之后,他自然也顺理成章地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在貌似关心的冷嘲热讽和淡淡威胁中,他把她逼到了墙角摁在了地上,对她肆意凌辱。那一天对她来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噩梦。
只是她没有料到,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那个该死的家伙回去之后得意洋洋地给他的狐朋狗友们吹嘘她是多么的有滋有味多么的风情万种多么的让人难以忘怀。嗬,那些青年才俊们听说他们曾经的女神竟然有这样一番绝妙的滋味儿,对他既是嫉妒又是羡慕,他们也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他们道貌岸然的姿态开始络绎不绝地登门啦,他们要找回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和精力呢。
她曾经想到过死,但是想到弟弟还那么小,她就立刻失去了寻死的勇气。是的,纵使受再大的苦楚和折磨,她也不忍心原家最后的一根香火就此断绝。因此,她只能逆来顺受,将屈辱和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
两年对有的人来说或许跟很短暂,然而对原舒来说这是异常屈辱和漫长的两年。两年来她的深身心饱受摧残和折磨,她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摧残和折磨,以至于那些青年才俊们已渐渐失去了对她的兴趣——是的,她的麻木不仁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谁又会对一具尸体感兴趣呢?
就在她以为生活快要趋于平静的时候,对尸体感兴趣的人来啦。苏俊奇,那个青金工坊坊主的独子,他用弟弟威胁她,令她不得不屈从于他。姓苏的完全是一个变态的禽兽,他像狗一样趴在她的身上,用他肮脏的嘴啮咬她的每一寸肌肤,令她羞耻恶心得想吐。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并未麻木,还能够感觉到恶心和痛苦。她再也顾不得了,对他又踢又打,可是这个该死的变态偏偏喜欢这样,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这几****几乎天天来此,这让原舒痛不欲生。
想起自身悲惨的遭遇,原舒更是悲从中来,抱着弟弟痛哭不止。然后她看见了手中那个纸包,那个少年人刀锋般锐利的眼神立刻就浮现在她眼前。是的,她从未见过如此杀气腾腾的眼神,就在她道破他的用心的时候,她分明瞧见了那少年眼中浓烈的杀机。她毫不怀疑就在那一刻,那个陌生的少年的确想要置她于死地。然而,他为什么又放过了自己?难道他确定自己一定会按照他说的去做么?
“他一来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自然已知道了我的一切,这才找上门来的,此事只怕他已筹划了许久。既是筹划许久,他所说的交换条件则必然是真了?”想到这里,原舒不禁怦然心动。让自己让弟弟不受欺负,并过上崭新的生活,这是她日夜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以前她一个弱女子时刻被人虎视眈眈,这样的事情想也不敢想,而现在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给了她这样一个希望。她心中思潮起伏,交战激烈,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却紧紧攥住了那个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