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找到问题的根源,李蛟腾再也没有散心的心情了,牵着杨瑶匆匆回到家中。听说夫君要挑灯夜读,杨瑶一边将油灯拨得亮亮的,一边去厨房熬了一大罐红枣汤。
李蛟腾论文的几乎所有材料都已齐备,论文本身也已完成泰半,唯一所缺者,一振聋发聩的主题精魄耳。如今这主题已有,论文的灵魂已在,各方面的材料又已齐备,李蛟腾下笔如风,不一会儿便将论文完成,细细读之,又加以润色,直至满意方罢。
自己的论文完成,李蛟腾又开始对黎坤的论文进行大刀阔斧地修改。直至天将黎明,灯中清油将尽,李蛟腾方才完成这两项工作。搁下笔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只觉浑身上下都疲惫不堪。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见杨瑶已伏在案上睡得正熟,心中想道:“她竟陪了我整整一夜。我一忙起来,竟没能顾及上她。”心中柔情顿起,轻轻将她抱到了床上。
这天黎坤来得很早,杨瑶刚刚做好早饭,他便到了。杨瑶本想让夫君多睡一会儿,见黎坤来了,也只好将他叫起。李蛟腾和黎坤二人胡乱吃了几口粥,便投入到论文当中去了。
李蛟腾先将修改后的论文立意,论据出处,参阅文献,借用典故等等尽可能详尽地告诉黎坤;又将论文的十几处核心关键点给他一一指明,并有针对性地为他准备了十几个老师可能会问到的问题,精心给他配上了答案。黎坤听得异常认真,不懂之处,还专门记上笔记,不多时便密密麻麻记了两页书稿。
时间过得极快,当李蛟腾讲完论文要点,时间已快到中午。虽已是初冬时节,黎坤却满脸是汗,他合上书稿,久久不语。他深深知道,若李蛟腾只单单给他润色一下论文倒也没啥,别人就算知道,最多也只能非议了事,而刚才他们的所作所为则完完全全是舞弊行为了,若是被学院知晓,两人都要遭受重处。
李蛟腾见他失神模样,知他心中所想,既轻松又严肃地说道:“没有人是圣人,也没有人能不犯错误。我觉得我们应对自己既严格又宽容,只要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又不会对他人对社会造成恶果,纵使偶尔犯错又有何妨?只是这种事有失公平,可一而不可再,须得谨慎对待。”顿了顿,又道:“若是此次你没能通过,自无话说。若是侥幸能够过关,他日奋发图强,为我七连环造福,未尝不是一件美事;若是你过关之后,踏入更高的平台,却反而与今日志向背道而驰,为祸百姓,则又非李某所愿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黎坤点头道:“我明白。”忽又想起他母亲的事情,问道:“姓苏的被抓了吗?”
“关在牢里呢,此事你费心啦。”李蛟腾说得极为简略。
黎坤还想问问具体细节,但见李蛟腾似乎不愿多谈,将话题转向了别处,他便也不好多问。眼见时间过午,同李蛟腾夫妻用过午饭,黎坤才同李蛟腾一起往学院走去。
这几日学院各个老师轮值,今日轮值的是白劲松白老爷子。他见李蛟腾来交论文便朝他鼓励一笑,说道:“李蛟腾,对这次考核有信心么?”
“白老好。”李蛟腾深深鞠了一躬,笑道:“不好说。”
白劲松笑道:“这次学院的推荐名额只有三个,你要好好努力啊。”
“多谢白老关心,我会努力的。”李蛟腾对白劲松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二人心中有鬼,不敢同白劲松多聊,直接将论文交付,取了回执牌子,便离开了学院。
出了学院大门,李蛟腾才取过黎坤手中的回执牌子看了看,说道:“你的答辩日期是十日之后,时间相对宽裕,这几****一定要将论文吃透以备问询,若是有人质疑,一定要抵死不认。”
黎坤知道事情重大,不但关乎自己和李蛟腾的个人前程,甚至还关乎自己家族的脸面,听了李蛟腾叮嘱的话后,相当郑重地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会好好吃透这篇论文。”
见黎坤离去的背影,李蛟腾心中突然有些混乱和不安。昨日他心血来潮竟决定帮助黎坤舞弊,初时倒也并未想得太多,然则慢慢静下心来之后,却觉得大大不妥。若是昨日是黎乾也在的话,他是万万不会帮助他们一起作弊的,至于帮助黎坤作弊,现在想来,连他自己也觉着有些鬼使神差。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多想也是无益。
同黎坤分别之后,李蛟腾便来到城南的青金工坊。
所谓青金,乃是天下最好的建材之一。众所周知,当今天下最为驰名的五种建材是赤金、黑金、青金、白金和紫金,每一种建材都有其他建材无可比拟的特质和专属用途。青金外表光洁发亮,质地紧密,既硬且韧,是制作刀枪剑戟等武器的最佳材料,更是制作大型攻城、航海等新式武器的材料之一,十分贵重。当日杨瑶送给李蛟腾的短剑之所以花费十多个金币之多,正是其中青金比重较寻常刀剑为多之故。
城南的青金工坊是七连环最大的青金生产基地,也是七连环倍受瞩目的兵器工坊,下辖两个大型兵器作坊和五个中型作坊,七连环所有军队的军械装备有四成以上由青金工坊配备。惟其如此,说青金工坊是七连环最大的军器供应商毫不为过。而这苏家则是青金工坊最大的股东,在政界商界都有盘根错节的人际网络,势力很大。
这次李蛟腾并未去青金工坊下辖的坊区和分号,而是直接来到总号附近的一座茶楼坐下。青金工坊总号是临街而建的一座木楼,装潢得堂皇富丽,气势非凡。这里接待的往往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原材料供应商,中间分销商,来头重大前来洽谈合作的家族巨商,抑或同各级政府合作的大买办。
李蛟腾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叫了一壶茶,貌似悠闲地品着,眼睛却始终注意着对面工坊总号里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群。一名卖瓜子的小童在各茶座间不停穿梭叫卖,李蛟腾心中一动,笑道:“小哥,累了么?不妨坐下饮一杯茶歇上一歇。”
那小童道:“今天的本钱还没有赚回来,不能歇。再说我可没钱喝茶哩。”
李蛟腾说道:“我见你叫卖许久也未卖出一包,不妨坐下歇歇,说不定生意自然就来了。茶钱么,我请你,外加一包瓜子。”
那小童大喜,接过李蛟腾递过来的钱,就一屁股坐在李蛟腾对面。
李蛟腾抿了一口茶,吃了几粒瓜子,赞道:“这瓜子炒得不错。”
“那是自然,这望月城中谁不知道我周三的炒瓜子的技术?排队去我家买瓜子的多了去了?”小童周三很有些骄傲地说道。
若在平日,李蛟腾定然要问:“你家的瓜子这么好?为何你这么就都卖不出去?”只是今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仅仅只是附和着笑笑,指着对面的说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周三嗤地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李蛟腾道:“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李蛟腾说道:“我还真是本地人。有问题么?”
“青金工坊是我望月城,乃至整个七连环最大的军械工坊,你竟不知道,还能说你是本地人?那里是青金工坊的总号,嘿嘿,资产多得让你难以想象呢。”周三啧啧赞叹。
李蛟腾道:“啊,原来是青金工坊。真是久仰大名啦。只是不知这么大一个摊子是谁张罗的?当真好厉害呢。”
周三道:“你可不是孤陋寡闻了么?青金工坊的坊主是苏诚苏老爷子。老爷子原本是个淘金匠人,后来白手起家创下了一间加工作坊,惨淡经营便有如今的规模,真真不得了呢。”
“当真厉害,若是有幸见见如此奇人,此生也算不冤啦。”李蛟腾微笑着说道。
“这有何难?”周三嘁了一声,似乎对李蛟腾这种感叹颇为不屑,他眼珠转了两转,说道:“你若再买我一包瓜子,我便让你见见这个奇人。”
李蛟腾大笑:“能见见如此奇人,莫说是一包,就是将你所有的瓜子都买了又有何妨?”说罢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一股脑丢在周三面前。
周三瞥了瞥桌上的几个铜币,对李蛟腾鄙视到了极点。那些钱连买两包瓜子都不够。周三抓起钱掂了两掂,瞧着李蛟腾似笑非笑的模样,气恼地道:“看在这杯茶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吧。”手朝对面一指,“苏老爷子每月月中都会到总号来视察,或者接待客人。今天十六,昨天前天他都没来,今天他十有八九就在总号,你不久便会看到了。”
李蛟腾笑道:“我又不识得苏老爷,焉知你不会随便说说糊弄我?”
周三一张小脸胀得通红,气呼呼地道:“我周三向来诚信做人,诚信卖瓜子,又岂会糊弄于你?我来告诉你,苏老爷留的是八字胡,很矮很瘦,但很精神,他一般都坐的张家杠子班的软轿。你若这几天见他不着,或是我说错了,以后你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我还送你瓜子。”
李蛟腾目的已达到,心中欢喜,变戏法似的从袖口又抖出几个铜币,笑道:“好弟弟,你别急呀。我信你还不成么?喏,再买你一包瓜子。”
将周三打发走,李蛟腾便独据一桌,一边吃茶一边嗑着瓜子,眼睛却始终盯着对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长街上出现了一乘紫色软轿,由四个大汉抬至青金工坊总号门口停下。
软轿停下不久,一名身着杏黄色袍服的矮瘦老者在四名仆从保镖的陪同下钻进了软轿。李蛟腾看得清楚,此人正是留的八字胡,应是苏诚无疑。他连忙起身结账,从茶楼出来,远远缀在那顶软轿后面。
李蛟腾不敢过于靠近,因为刚才他见其中一个保镖在护送苏诚登轿之时下意识的往茶楼方向看了一眼,而那时正是自己暗中打量苏诚的时候。真正的高手往往有强烈的危机意识,对一些潜在的危机和暗中的窥探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因此一见此人如此警觉,李蛟腾便万分警惕,不敢过于托大。
抬轿的四名汉子脚步极快,左弯右拐,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便穿过闹市进入了一片更为热闹的四合院群。李蛟腾不禁有些诧异,他实在没有料到苏诚竟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