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沁儿出了学堂便见李蛟腾折入学院广场下的林间小道,瞧那模样应该是秋水湖,她连忙叫住了他。
同凰玄飞告别以后,李蛟腾不想回学堂,便信步往秋水湖处走去,听见罗沁儿叫他,便驻住了脚步。
“黎乾真是太不应该啦。”罗沁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挺翘的鼻梁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李蛟腾微微一笑,说道:“同学之间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我不会计较。”
罗沁儿点点头:“你能这样这样想就好。”
“谢谢!”李蛟腾紧紧盯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谢——我什么?”罗沁儿被他盯得浑不自在,忍不住垂下头去。
“我知道黎家能上我们家来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为我做的李蛟腾永不敢忘。”
“你,你知道啦?!”罗沁儿低低地说着。
那日黎耀宗来她家里同父亲议事,父亲见他精神状态不佳,一问之下才知他正为两个儿子的学业而担心,父亲便谈起要给她请老师的事情,并建议黎耀宗也不妨为两个孩子请一名老师。岂知黎耀宗苦笑着摇头,道出原委。原来他不知给两个孩子请过多少名老师了,完全没用。这件事情正巧被刚刚回家的罗沁儿听到,她便劝黎耀宗,说不妨找一个品学兼优的同龄人带他二人,说不定还会起到效果。那些日子,她见李蛟腾时常对前途充满忧虑,见有此机会她便向黎耀宗推荐了李蛟腾。
黎耀宗原本并未将罗沁儿的提议放在心上,后来转念一想,与其让两个孽子一直鬼混下去一事无成,倒不如把他们同他们的那些狐朋狗党分割开来。他也不求这两个孩子能有多大的进步,只须他二人以后能稍微踏实一些便好。因此便有那夜的李家之行。
见李蛟腾到底还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番用心,想起二人如今的处境,罗沁儿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忍不住泪水盈眶,说道:“你妈妈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遗憾。只是你要善自珍重才好。”
李蛟腾心中感动,他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默然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我感觉你我生分了许多。”罗沁儿笑了笑,在李蛟腾的眼中很是有些凄美的味道。
“我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也许一切都改变了。”李蛟腾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她话里的意思。
“你要说什么?”这个多情的少女敏感得异乎寻常。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多多关心卓师兄的。你给他做的荷包,我看见了,很漂亮!”李蛟腾字斟句酌,尽量说得委婉。
他是要与我划清界线么?想到此处,罗沁儿面色沉了下来,冷冷说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多事了?我要关心谁,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吧?”
李蛟腾原本便心情不佳,实在不想跟她摆谈下去,亦不想同她置气,听了这话便淡淡一笑,说道:“是我多嘴了,再见。”转身欲走。
“你,你站住!”见他竟似话也不想跟她多说,罗沁儿甚是气恼,忍不住娇蛮性子就上来了。
李蛟腾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转过身子站定,只是他心中略有不快,瞧着罗沁儿默不作声。
罗沁儿气恼万分,但见李蛟腾转过身来,瞧见了他那略显忧郁的脸庞,一时竟忘却了生气,心中涌起百般复杂滋味,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她撇过头,不让李蛟腾瞧见她的神色,感觉自己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方无比忧伤地说道:“我,我快要成亲啦。”
李蛟腾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关心这些事情,但又不忍令她伤心,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恭喜你了。”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不合适。”罗沁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李蛟腾,“但我还是想要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要嫁的人也是你!”她将一件东西塞在李蛟腾的手中,飞快跑出了小树林。
李蛟腾低头瞧去,只见手中赫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精致荷包,各面都用五彩丝线绣上了一幅精美秀雅却暗含男女相互爱慕的图案。正是昨日他在建安学院看到的那个。李蛟腾又是感动又是遗憾,心中想道:“原来她是送给我的。唉,李蛟腾啊李蛟腾,你这辈子只好辜负她了。她对你的这番情意你如何还得了呢?”呆呆地站着,竟痴傻了。
痴痴呆呆来到秋水湖畔,想要寻求一些灵感,可是诸般心绪如海浪潮汐一般此起彼伏纷至沓来,一时脑中杂乱无章竟不知自己所思所想。
“想什么呢?”黎坤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
李蛟腾连忙收拾好心情,说道:“他怎么样了?”
黎坤说道:“走了。他就那样的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蛟腾摇头道:“他的论文完成了?他不知道明天的考核很重要么?”
黎坤哼了一声,笑道:“人家有美女帮助,你就别管了。”
李蛟腾心中想道:“也是,看那卓情的模样,也是好学上进之人,况且她哥哥是卓超凡,自然不会对黎乾不闻不问。”如此一想,心头倒松了一口气,对黎坤说道:“你才转入我们学院,按照惯例,你以前的成绩和表现将作为本次考核的重要标准,这个有你转过来的相关履历卷宗和老师评语,我们改变不了。因此这次考核真正影响你最终成绩的是论文。你必须要标新立异,但又应该有理有据,既能出彩,又不能太过招摇。唯有如此方可勉强通过,同时加深在林老师心中的印象。”
“我也知道,可是我对自己很没有信心。”黎坤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有些无奈,他现在对自己以往因胡闹而荒疏学业的荒唐行为颇为懊悔。
“你的论文雏形我看过,立意很好。这样,你将论文给我,我给你打磨打磨。”
黎坤听了这话不禁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这,这可是作弊!被人发现,先不说我,你可就完啦!”
李蛟腾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
黎坤来回踱着步子,摇头说道:“不行!这风险太大啦。”
李蛟腾说道:“恕我直言,如果你的论文不能打动林老师,以你之前的一贯表现,这次铁定过不了。”
“过不了就过不了,我有招儿,大不了走其他的道儿!你知道的,我的道儿多着呢。”黎坤很是有些无所谓。
“其他的道儿可不能从政。看你父亲那样子,他是想让你们兄弟俩继承他的从政之路,成为七连环的掌舵人之一。”在七连环,一个人若要走上从政道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必须要进入高等学宫进行深造;而若是要成为某一地域的领导阶层,则必须有重大贡献于社会,并获得各界人士的认可,深孚众望方可。正因如此,李蛟腾方才如此劝说黎坤。而黎耀宗本人也的确有这种心思,只是两个儿子皆不成气,致使他常常深自叹息。
黎坤听了此话,沉默了半晌方道:“不,我不能冒险。若是此事泄露,你就玩完啦。”
李蛟腾摇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只能帮你这一次,成与不成,我也不能保证。你的论文就明天下午再交,明天上午你先来我家,我给你指点一下核心问题所在,以免考核答辩之时露出破绽。”
黎坤心头已乱,只好点点头。
李蛟腾拿了论文便同黎坤分别,径直往刑名司而来,向门子打听苏俊奇所判何罪。那门子颇有同情心,又得了李蛟腾的银钱,因此对李蛟腾毫无隐瞒,说苏公子现在正关在牢中,整天大鱼大肉,吴大人还亲自前去探视,日子过的有滋有味。末了,这门子叹口气,劝说李蛟腾道:“你节哀吧。人家背景深厚,是不可能重判的。只怕再纠缠下去,你们还要吃亏呢。就认命吧。”
李蛟腾忧伤地说道:“是呢,我也这样想呢。惹不起,咱以后敬而远之也就是啦。”
“正是此理呢。”门子甚为唏嘘。
李蛟腾也不多说,匆匆离去。
回到家中,杨瑶早已做好了饭。饭间杨瑶见李蛟腾神情不愉,她知道他一定会去衙门打听情况,便问道:“姓苏被问罪了没?”
李蛟腾便把门子的话说了,叹道:“依我看,这家伙不久便会被无罪释放。这个仇我们是报不了啦,我们斗他不过。”
杨瑶见丈夫言语之中悲愤莫名,软语道:“斗他不过,我们便不斗,日后见了他,咱退避三舍,不去招他惹他便是。”见丈夫缄默不语,杨瑶深知他的心性,扑到他怀中哭道:“好哥哥,这口气你无论如何都得咽下去。我,我不要你有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活不成啦!”
“你放心。”李蛟腾轻轻抚摸着妻子的秀发,眼中泪光闪闪,“为了你,为了我们李家,我是不会去报仇的。好妹子,你快别哭啦。”
“都怪我!都怪我惹出这些事端!如果不是我,娘肯定好好的。自从娶了我,你便一天也没安生过,我,我是个不祥的女人!”这两日杨瑶杨瑶一直深深自责,她一直将婆婆的冤死归咎在自己的身上,暗地里背着李蛟腾不知道流过多少泪水,此时却再也按捺不住在李蛟腾怀中痛哭不已。
李蛟腾实在不知妻子还有这种思想包袱,暗怪自己不够细心体察,于是好一阵温言抚慰。见杨瑶止住了啜泣,李蛟腾便一边给她揩着泪水,一边笑道:“好妹妹,你还没有去过我们学院吧。我带你逛逛去?”
杨瑶甜蜜点头。
夫妻两个牵着手相跟着来到学院。此刻天色已暮,时值月半,一轮金黄色的圆月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清辉普照,整个学院都充满了幽蓝幽蓝的情调。
李蛟腾带着妻子徜徉在园林也似的学院中,细细为她介绍着各处有名的景点和典故。不知不觉二人便来到秋水湖畔。李蛟腾说道:“这便是学院有名的秋水湖,我们这次考核的题目便是在此设计一个秋水亭。怎么样?这里很不错吧?”
“好是好呢。不过也太阴森了些。”杨瑶略微皱了皱眉头。
“阴森?怎么会?”李蛟腾一边说一边看去,只见秋水湖的大部分区域被朦朦的月光所笼罩,夜风轻拂,水面泛起縠皱也似的涟漪,只是不知为何,水面反射的光线却幽沉幽沉的,给人以阴暗的感觉;而远处的林间小道却完全被水银般的月光覆盖,仿佛披上了一层银雪,异常亮堂。“怎么会这样?”他心中纳闷,连忙往周围环境看去。
杨瑶指着湖畔那一片茂密的树林,说道:“被那一大片树林挡住了光,可不是阴森森的么?”
李蛟腾心中突然一动,只见那是学院藏书阁外的栽种的一片空心木林。这片空心木是两百多年前思成学院刚刚建立之时栽种的,现在都已成为参天巨木。而秋水湖只是一个人工湖,不过短短二三十年的历史,周边树木长势不及空心木林,因此巨木挡住阳光让整个湖畔区域显得异常清幽,是避暑的胜地。
然则这里晴天时候倒还罢了,若是遇上阴天或是晚上,此地便未免显得有些阴森森的,而这种阴森之地又极易滋生鬼物,鬼物属阴,阴上加阴,就更令此地显得不合时宜。
只是老师和学生们长年在此生活学习,都对此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然而若是在此地建亭,改变了这里的格局,这个不和谐的因素就立刻突显了出来,李蛟腾每次觉得不舒服,实则也正因为此。只是老师和学生对这里太过熟悉,始终没有往更深一层去想,这才使之成为一个老大的难题。却不料今日反而被从未来此几乎不懂建造的杨瑶一眼看破玄机,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好妹妹,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想明此理,李蛟腾欣喜若狂,忍不住将妻子拦腰抱起转了好几个圈儿,并在她脸上狂吻不已。
杨瑶被他吻得目眩神迷,又兼身体转了好几个圈,一时娇喘吁吁,羞涩万分。然而见夫君脸上大有兴奋之意,虽不知他所为何事,但她还是知道自己无意中帮了夫君一个大忙,也不禁喜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