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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远行(2)

徐徐海风吹来,天地间所有温暖似乎都聚集甲板上的两人身上,澹荡的海水里映出了相拥而立的身影,乍分乍合。夜空中,传来风灌入岩石的呼啸回荡声,悠远流长,滚滚海浪洗刷着千年的沧桑,造物主最伟大的神奇,在暗夜中静静绽放。

拥有一双天生的夜眼,没有人知道,凌蔚能在黑暗中发现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也曾经厌恶自己为什么异于常人,然而,当黑暗中隐藏的丑陋、诡诈、阴谋,在他的眼前一一现形,他在黑暗中目睹这个世上所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他才知道,原来,丑陋与美好亘古并存,黑暗与光明永不会交集,它们只能在彼此的负面无声存在,除非天地崩陷,始于混沌。

船驶了三日,有水手报告:“有艘船向我们追了过来。”

凌蔚拿千里镜望去,那船只有雪船四分之一大小,却速度极快,远还在里余之外,转瞬却来到雪船身侧,当先是一名身着华衣,容颜娇媚的少女,这是船上众人才看清,竟是丽姝出乎意料的乘船带人赶了上来。

沐宸见萝萝面上极为不耐,但碍于船首少女顶着南海公主的头衔,礼貌性的让水手停下船速,将她接上船来。

丽姝上得船来,向凌蔚福了一礼,半娇半嗔地说:“萝萝,你们要去碧祁岛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要去。”

萝萝有些无可奈何,她去碧祁岛也是临时受命,哪有时间告知这位神影无踪、身份高贵的南海公主。

待亲近的两名侍女走上船来,丽姝对小船上十数人说:“有烛影姐姐和思芬伺候我就行了,你们在后面跟着,不要跟丢了。”

“丽姝公主,”凌蔚声音里有难以言喻的冰冷,“我等此去碧祁岛乃是有要事在身,并非游山玩水,你在东海居住数月,该回南海了,沐宸,派人送她回南海。”

见凌蔚下了逐客令,丽姝面色煞白,慌乱地说:“凌蔚殿下,等等……”

月妮娅上前拦住她,冷冷:“丽姝公主,殿下已经下了令,请您离开。”

丽姝眼睁睁看着凌蔚走进船舱,对自己置之不理,毫无怜惜,想到自己听问他前去碧祁岛,自己匆匆跟随赶来却遇到这样的待遇,小脸不由黯淡下去。

“丽姝公主,请吧。”沐宸绅士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转头吩咐亦翎,“你送丽姝公主回南海后,再去碧祁岛与我们回合。”

亦翎面无表情地说:“是。”

“萝萝,”丽姝神情哀怨,幽幽望着萝萝,似在乞求她开口为自己说情。

萝萝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静默不语。

丽姝见她神色,知道她也要自己走,不由轻轻啜泣起来,见船上众人不为所动,只有身边两名侍女神色焦灼,细语安慰,只能无可奈何回了自己的船。亦翎带着数十人护送回南海。

半个月后,众人到达碧祁岛,旭阳已经安排好行馆,行馆临海而建,在岛屿东面,日观晨曦,夜闻浪涛。庭院内曲廊环绕,雕梁画栋。众人一路奔波,劳累异常,当日早早就休息了。

夜半海声鸣鸣,悠远流长,正是好梦时节。

然而,碧祁岛岛主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已年过耳顺,商昼保养的依旧很好,面白如玉,留着三缕长须,广袍缓带,风骏优雅。他心中似乎有什么积郁着,无法排泄,在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声音却保持一贯的从容有度:“如今,南海六王子琅玥、十三王子泽洲,东海大王子旭阳、九王子凌蔚都已经来到碧祁岛,我苦苦坚持了二十多年,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两女儿都送了出,可终究逃不过这个命运!看来,他们这一次是势在必得。”

他仰天长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我只能任人宰割?”

商昼面前站有两人,一名身材剽悍,脸色黑红,略显骇人,正是商昼的得利手下隗掷,另一名则是位年青贵公子,商昼的独子寒冽。

隗掷沉思道:“碧祁岛处于两海交界处,北通天竺、大光、暹罗、塞里斯,如果南海和东海强行攻打,这座岛屿辛苦建立的商易信誉就会尽毁,若再想它重归声望,不知要浪费多少时日,损失多少财富,想必这并非南海和北海想要看到的,否则他们也不会苦苦等待这么些年,每年只让岛主进贡百万金币和奇珍异宝,岛主何不隔岸观火斗,任他们相互争斗。”

商昼摆了摆手,道:“我有预感,这件事这一次恐怕不会再像前几次一样不了了之。”

寒冽迟地问:“父亲打算如何?”

“等,”商昼一字一字道:“为今之计只能等。”

寒冽少年意气,闻言一腔血气涌上心头,大声说:“难道我们就能任人宰割,不能和他们一拼么?”

“拼,”商昼冷笑,“怎么拼,你拿什么和两海来拼,虽说我们岛上有正规训练的军队,但人数还不至两海的千分之一,如果开战,岛上十数万居民和往来商贾又如何处置?让他们成为刀俎权欲下的牺牲品,事情还有商榷的余地,就没有必要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

寒冽反驳道:“是父亲太懦弱,当年您将姐姐送出去的时候我还小,若是我……宁愿拼死一搏,也不会让女人来扛起碧祁岛的存亡。”

“放肆,”这话戳到商昼的痛处,他的面容在灯光下一时阴暗不明,冷喝道,“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凡事三思而行,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只凭一腔血气,鲁莽行事,逞狠斗勇,留着这颗脑袋又有何用处?”

隗掷见两人又吵了开,忙上前打圆场:“岛主喜怒,年青人有血气是好事情,小冽年纪还小不懂事,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哼,”商昼一甩衣袖,冷冷道,“这段日子不准踏出府门一步,少给我惹事生非。”

“为什么?”寒冽气血上涌,大声反驳,“南海和东海的王子到了这里,父亲就怕成这样了么?是你教我的,男儿遇事要临危不惧,有所担当,可是,事到临头,父亲为什么把这句话给忘了呢?”

商昼忽然抬起手,重重掴在寒冽脸上,险些将他打到,气得声音都在发抖,“畜生,如果你不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早就乱棍打死你了。”

“岛主。”隗掷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寒冽,“您何必动此大怒……”

寒冽脸上立刻显出通红深刻的五指印,他抬手捂住脸,双眼涨得通红,极力隐忍着将要爆发的情绪:“你以为我想当你儿子,是我没的选择。”

隗掷拉开寒冽,开解道:“小冽,你要听岛主的,他也是为了你好,你要体谅你父亲。”

寒冽极力隐藏着愤怒的情绪,胸膛剧烈起伏,双眼涨得通红,狠狠甩开隗掷,向外跑去。

商昼已然心力交瘁,长叹口气,颓然坐到椅子上。

知道商昼心思,隗掷开解道:“岛主不必自责,小冽还不懂事,不知道您这是为了他好,若他年幼无知,被人利用,那样情况才不堪设想。”

商昼似想到什么,眼睛陡然一亮:“快,快,派人看好冽儿,千万不要让他走出房间一步,如果有必要,就将他锁起来。”

“是,”隗掷匆匆应一声,追了出去。

清风拂窗而过,满室都是大海的味道,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匆匆消失在你转身的瞬间。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初来碧祁岛第二日,碧祁岛岛主商昼便亲自来拜会凌蔚,然而,他却只是把玩着手中描金的大红拜帖,淡淡地说了句:“不见,有什么事让他去找大哥。”便打发了。

旭阳知道他性子冷淡,也不指望他会做些什么,派遣了熟知碧祁岛地貌的导游,陪着他游览碧祁岛。碧祁岛风貌开阔,风景秀丽,商贾往来,海岸上停泊着大小不一造型各异海船,在碧海白浪氤氲的暮色下,像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山峦。碧祁岛东南面是一片平整金黄的沙滩,海水奔跑到岸边,轻轻抚慰着金黄沙滩,在暮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神圣的光芒,岸边沙堆中隐藏海水冲上来的海螺、贝壳,掘洞的螃蟹横着四肢,见到陌生人走进,立刻蜷缩在厚厚的壳里……

海水透明碧蓝,一望无际,月妮娅脱了鞋子,让温软海水轻轻亲吻着细腻洁白的脚裸,不时踢一下海水,看它溅起雪白的浪花,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萝萝、凌蔚、沐宸或近或远的跟在她身后,海滩上只有造物主自然妙音和月妮娅的笑声,弹奏出一首动听的交响曲。

“你们看,那是什么?”忽然,月妮娅高高举起手,指向大海深处。

三人随她所指望去,只见半空中涌现一团雾气,从碧蓝海中升腾而起,悬置在碧蓝海面上,在阳光沉照中辉煌而圣洁,云团之中忽然涌现莽莽山林,碧树参天,阳光明媚,洒落在莽莽丛林,似蒙了一层淡金色圣洁光晕,林中鸟语花香,一只火红的凤凰鸣叫着垂下双翼,栖于一棵巨大梧桐之上,梧桐树上开满紫白色的花朵,团团簇簇,夹杂在碧叶之间。梧桐开花本是早春时节,那时梧桐并未发叶,但在那团沸腾的雾气中,紫白色的夹杂在硕大绿叶之间,显现出别样美丽。

无数色彩各异、或大或小的鸟儿,围着凤凰上下翻飞,循环鸣啼,如琴磬和弦,恍若眼前。

萝萝看到这般盛景,心中不由一阵抽痛,百鸟朝凤的神圣景观她无数次听青讲过,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过,小时候,她无数次向往能看到这样的盛景,然而,现在看到了,她却没有小时候的惊喜与向往,而是无尽的悲伤在胸中抑郁!

凌蔚淡淡望了一眼,道:“是海市蜃楼。”

那盛景聚起只是霎那工夫,便随着雾气翻动消失,火红晚霞漫天,仿若五月烂漫时节盛开的火红杜鹃。

月妮娅惋惜地叹了口气,怅惘地道:“多好看啊!可惜,这么快就没有了。”

沐宸笑说:“海市蜃楼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盛景,如果日日都能见到,还有什么稀奇!”

“是啊,是啊,”月妮娅点着头,娇嗔:“哥哥说的很对。”

几人默默沿着海岸行走,这片区域是商昼岛主规划出的区域,除了商昼家眷或往来贵客,不容外人踏足,尽管其余海岸热闹喧天,这里却安静的只留天地和音。

月妮娅时不时踢着脚下碧水,萝萝跟在她身后三尺处,面目表情,亦步亦趋。水中海沙随着枫粉白的小脚踢动溅起,她脚裸边露出一小块红色的石头,萝萝的目光落到那石头上,心中一动,大声喊道:“快躲开……”

她向月妮娅扑了过去,月妮娅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那石头突然从水中飞跃起,向她撞击过来。月妮娅大惊,后退已然来不及,慌乱间被萝萝大力一推,跌落在海水中。那石头擦着萝萝的手臂掠过,掉落在海水里,嶙峋的身体张牙舞爪的在阳光下闪耀着鲜艳的色泽,竟是一条如碗口大小的石鱼。

在深海有很多生物,它们身体短小,无法追踪捕捉猎物,为了存活,从千万年的进化中衍生出千奇百怪的捕食方法和防御能力,而石鱼最强劲有力的武器就是它的毒。尽管只是擦着手臂而过,萝萝只觉一股如电击般的力量沿着她的手臂窜向四肢百骸,她的身体瞬间剧痛地痉挛起来,不受控制地抽搐。萝萝倒在地上,面上血色霎时全无。

凌蔚当先一步出手封闭了她的五蕴六识,从怀中取出一枚碧色丹药放入萝萝口中。突然,静置在地上的石鱼像是感受到什么,如同被人投掷了大力一般,在水中一搅,湛蓝海水中的沙粒被它搅动的混浊起来,那巴掌大小、如同红色彩石般的石鱼向凌蔚撞了过去。它还只是刚刚跳起,一抹光亮从凌蔚背后闪过,击在鱼身上上。事出突然,沐宸出手便用上了大力,石鱼被长剑重击之下,被剑气割裂成两半,溅起一团水花,沉入碧蓝海水中。

凌蔚从地上抱起萝萝,对沐宸喝道:“快去找敦日医师。”

见萝萝出事,沐宸心中陡然一慌,听见凌蔚吩咐,当先向行馆冲了过去,月妮娅一时愣住了,见凌蔚抱着萝萝奔了数丈,才反应过来似的,从水中爬起,连鞋子都来不及拿,就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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