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思桀故作茫然。
“我说她当年看到的那个人姓思！”方琳再强调了一遍。
思桀看向思瑜，以询问的眼光。应思瑜坐在思桀的厨台上，本来毫无生气的一张脸抽动了一下。
一人一鬼对视了几秒，思瑜茫然摇头，表示她并不记得这一段历史。
她当然不记得，那都是思桀杜撰的。但即使是杜撰，此事也太过荒谬了些。思桀差点演不下去，强撑着继续追问。
反而方琳很有表演天赋，继续解释：“时间太久了，而且我当时只觉得见鬼这种事很可笑，一定是她的幻觉，所以根本没在意。这几天我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可怕。她当年好像说过，那个人来找她，是要告诉她小晴会出事，而且是在将来！”
方琳越说越激动，表现十分完美：“你知道，以思瑜当年那种状态，又刚刚自杀过一次，她忽然跟我说，二十多年后小晴会有危险，我怎么可能会信？直到你们说小晴四年前出事，我才醒悟过来……天哪，我该不会……”
方琳说不下去了，梅画恰好从门外进来，解了两人的围。
梅画故作茫然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方琳赶忙转过头去，简单解释了一遍。
梅画说：“你的意思是，应思瑜当年很可能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只鬼出现，告诉她初晴二十四年后会出事……还姓思？”
思桀差点招架不住，苦笑着说：“思姓虽然不多，可也未必一定是我吧。”
“但又有谁认识初晴？”
思桀喃喃道：“我死以后，变成了鬼，回到不知多少年以前，出现在应思瑜的身边，提醒她，她女儿将来会发生意外，然后……”
“不是没可能啊！”思瑜在一旁跳了起来，仿佛重生了一般。
思桀转向思瑜，皱眉道：“可是你怎么解释时间问题？”
思瑜急切地道：“我都能做鬼了，你肯定比我厉害，没准就能时光倒流了呢！而且你能见到我，我能见到你，这样才说得通，我们是一类人嘛。”
“但你并没有关于我的记忆。”
“也许是我忘了呢？你不是也忘了很多关于小晴的事吗。你自己说的，太过痛苦，就选择忘了……天哪，我们真的很像，我差点给你骗了。原来我是真的！我是真的！不是你的幻觉。我就说我思想这么成熟，明明有自己的意志，怎么可能是别人的附属？”思瑜越想越合理，阴霾一扫而空。
“你在同谁讲话？”方琳愕然看着思桀。
梅画知道目的已达，向方琳道：“方姐，我来向你解释，我们出去说。”
两人出得门来，齐齐长呼了一口气。方琳苦笑道：“活了快五十年，我居然干出这种事，想想自己也不敢信。不过小思也真是，竟然请我来帮他骗自己的幻觉。这样真的行么？不是真的有鬼吧？我觉得他还是去找位先生看看好点。”
梅画的笑容里带有一丝涩，道：“他不是凡人，做的事的确令人难以理解。由着他吧，他的病只能自己治。”
“哇……”思瑜叫了出来，哭着道：“我要去看小晴！”
思桀看着她重新变得痛苦，反而放下心，当即又带思瑜去了公墓。思瑜在那里哭得很伤心，却也很痛快。
下山时，思瑜边哭边笑，喜怒无常，忽然娇声道：“我应该谢谢你。如果第一次得知小晴的情况时，也是现在的我，我一定会崩溃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小晴真的离开我们了吗？我感觉好不真实。明明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你猜我会不会生出一个小鬼来？嘻嘻，要是个小初晴就最理想了，我走以后，还有她能够陪着你。”
思桀深深佩服她的“恢复”能力，心中颤了颤，道：“为什么突然谈这个话题？”
“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谈的。方琳不是已经说出了我的死期吗，初晴降生的那一刻。”
听到这里，思桀忽然想到一事。真正的应思瑜死时，已经是二十五年前，但“做鬼”以后到现在，仍然只有二十岁，自己以前竟然忽略了这件事。这也再次证明，应思瑜是他“创造”的，若是平常，他不会忽略这种细节。当然，若是像自己编造的那样，鬼能穿越时空，跳过五年时间，又另当别论。
想到这里，思桀再次自嘲。我真的是疯了，居然总在想这件事的合理性。
“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吗？”思瑜忽然问起。
“是的。”
“那就再答应我件事吧。”
“什么事？”
思瑜轻声说：“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
思桀干咳了一声：“这种事要怎么证明？”
“我不管！我不要做个糊涂鬼。既然将来你也要做鬼，难道你不希望知道为什么吗？等将来你和我一样，也好清楚点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告诉方琳，然后小晴就得救了！”
思桀呆在当场。
没想到自己异想天开的计划，居然还有这种“后遗症”。
“乔天龙追加投资了！”白向南闯进来，心急火燎地道。
梅画和肖驰都在场，但是没人接话。
白向南接着说：“下溪村拆迁的消息一出，乔天龙今早宣布，追加五千万投资，为莲山建保障房，县政府开了一上午的会，不但答应了他的提案，公安局副局长高仲亭直接被破格提拔，成了代理副县长，还主管工程建设。这是怎么回事？事情还在控制范围内吗？”
很显然，他对政府方面从一直的压制改为支持很不习惯。
思桀道：“大哥还记得自己做这一行的初衷吗？”
“赚钱哪。”白向南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不回答自己，反而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大哥离开史河湾的时候，在我家说过什么？”
“喔，那可远了。我记得我说过，我没家，虽然老娘和老爹给了我照顾，但我始终记得那种滋味。我没法给所有人家，那就给他们建房吧……于是选择了去工地干活。”
思桀轻轻点头：“大哥记着这句话就行。无论事情怎样发展，莲山的楼房、厂房终究是建起来了，商家也来了。就算你被乔天龙抢了地盘，也是莲山复兴的功臣。”
白向南一惊：“他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
“这件事……我有责任。”
看他表情，白向南以为已经无力挽回，加之现在青阳工建已确认开发下溪村，如果自己再被踢出乔天龙的工程，是否代表着他和思桀这一方的全盘失败？
眼前这三个人怎么回事？他从没见过思桀手足无措的时候，梅画以前也很关心他的事，肖驰更是一口一个老白地叫着，怎么今天忽然变得漠不关心了？
“是不是出事了？”白向南凭直觉问了一句。
“没什么，乔天龙是人不是神，大哥不必太怕他。你手下的人不少，即使不为自己，也该奋起反击。”
白向南咬了咬牙，琢磨了一会，然后猛下决心：“我懂了！虽然不明白具体原因，但我不会让乔天龙轻易得逞的。”
白向南转身离开，憋坏了的肖驰赶忙道：“他真的明白了吗？”
思桀满意地笑了笑，道：“我终究是要走的，向南建设的未来掌握在大哥的手里，他得独当一面才行。”
“那我呢？你就放心我？”
思桀白了他一眼：“你有整个肖氏集团做后盾，破产了也饿不死！”
“呜呜呜呜……梅画呀，你看他呀，总是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梅画笑道：“好好好，做一顿补偿你如何？”
“真的！说过要算话，否则你会变得比思桀还闷。”
思桀苦笑道：“这个诅咒的确严重之极，梅画要好好表现。”
四目相投，梅画会心一笑。
肖驰看在眼里，苦叹道：“完了，完了，最后一块好地彻底被污染。”
梅画道：“虽然你的花枪的确耍得不错，可有时候我也会审美疲劳的。你们聊，我去买菜。”
梅画也走了，肖驰望着她的背影，呆了几秒，然后自顾自翻出一瓶酒来，躺在沙发上自斟自饮。思桀问他为什么喝酒，他只说“失恋，伤心，别理我”。
敲门声响起，思桀走过去开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年轻人，朝他点头笑。
“梅石。”
“思大哥，找你家可真难。”
里头肖驰歪着头，眯眼瞟来，嚷道：“呦！小梅子。快来，陪哥哥喝酒。”
梅石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进去，上次思桀从他家里把梅画带走，已经算是他姐夫家了。铺天盖地的新闻，毫不吝惜对莲山进行报道，当梅石看到这些，心里清楚得很，这是自己的机会。
以前他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选错了地方。北京太大了，想要成功谈何容易。但这里不同，思想落后，商机处处，凭他大城市里培养出的眼光，又有思桀和肖驰这样的人帮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肖驰很高兴，又找来个杯子，两人就那样对着喝，颇为相得。
梅画回来时，两人不知不觉已喝得大醉，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见到这副情景，她和思桀双双皱着眉头。
“有点新婚之夜，损友闹场的感觉。”思桀小声说。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弟弟怎么办？这摆明是教授操作的。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安阳教授不择手段，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暂时还不至于。不过我猜的没错，我们没出手对付青阳工建，老师应该嗅出味道了。他会采取各种措施，以确保计划无误。梅石先在我这，你马上回趟家，安顿一下伯母那边，我也会请肖老派人盯着。”
“只能这样了，我这就走，争取明早回来。唉，我这个弟弟，真是不争气，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为了我的家事费神。”
思桀抚了抚她的肩：“路上小心点。”
梅画心事重重地去了。思桀把两个大男人锁在家里，自己出了门。他以为老师只会对大哥出手，想不到梅石也被牵连在内。梅石的到来给他敲响了警钟，自己的想法可能有些天真。老师那副慈祥的外表下，究竟藏了一颗多么狠辣的心？
他散着步，来到了乔天龙和白向南的新工程现场。这是一座现代化住宅小区，面积很大，规划合理，设施完备。地下停车场和旁边的商街都是同时开工，几辆塔吊搭起来没多久，沙石成山，混凝土搅拌机轰隆作响，忙忙碌碌的工人个个精神抖擞。这次是资金充足，不会有拖欠工程款的情况，这种保证能拿到钱的工地，最受农民工们欢迎。
思桀看到了几名年轻人，在工地外向里眺望，指指点点，似乎在研究哪里才是心仪的居所。他多嘴问了一句，原来是邻县过来的几名大学生，快毕业了，大城市压力大，而最近莲山开发区的新闻又接连不断，几家大厂商确定入驻，于是他们想来看看，一旦这里吸引他们，就可能放弃别处的就业机会。
舆论终于发挥了作用，这是莲山未来的希望，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思桀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它。
几辆车鱼贯开了进来，看起来好像是什么工作组的车，思桀不认识，但总不会是工地内部自己的车辆。
“喂！小杰，出事了！”思桀随后接到了白向南的电话。
“质监局的人突然来了，要叫停我所有的项目，重新检查材料质量和工程保障措施。我正在往工地赶，回来再谈。”
白向南急匆匆赶往工地，思桀提前避开了。就像他说的，这次他不打算帮忙。
肖驰和梅石依然不省人事。思桀上了楼，天黑时，电话又响。
“小杰，我恐怕真的要丢掉这个项目了。”
一去一回，才半天时间，他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白向南颓丧地说：“我可能要被踢出工程了。”
“怎么回事？”
“质监局说是查出幸福苑的结构布局、用材都有问题，还有环保署的人插一腿，说是周边环境也有问题。莲山连间像样的工厂都没有，远近就属我们这环境好，怎么可能有问题？他们太欺负人了！”白向南激动不已。
“事情总会查清的，别忙。”思桀宽慰道。
“查清又怎么样？相关部门已经勒令我停止新楼盘的施工，明天工程队就得撤下来。幸福苑走势很好，都卖光了，那些刚付了款的业户肯定要找我闹。我停下来了，乔天龙不会停，让我手下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干活，还是在自己的地头上，我拿什么跟他们解释？小杰，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你们怎么了？”迷迷糊糊的肖驰从沙发上爬起来，茫然道。
“你们中午都没吃东西，也该饿了，把梅石叫起来，我们出去吃点。”
思桀和三人在一家烧烤摊找了座位，除了白向南食不知味，几人都是饥肠辘辘，叫了不少东西。
梅石不时瞥着三人，暗忖这几位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会吃这种路边摊？不过肖驰太过热情，导致他中午的表现有失水准，这时正是尽力弥补的好机会，于是不断殷勤地往三人盘子里送，当足了半个烧烤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