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无论你摆出什么姿态，那些等待搬迁的小户都不会相信。在民众面前，商家都是骗人的，这是规律，也是人性。”
“那你还要我集资？”
思桀坐在车里，慢悠悠地说：“你不需要真的集资，只要营造一种集资氛围就可以了。小户们也不需要真的拿钱出来，只要乔天龙以为你能集到资，这就足够了。”
白向南想了想，皱起眉头：“那时再谈合作，我就不是乔天龙曾经的一名下属，更不是等待救济的包工头，而是对等合作的商业伙伴，有理。”
两辆车一前一后，一直穿过莲山城，开到了另一边的郊区，停在思桀的别墅外。这里没几户人家，梅画走下来，并没有关车门，而是等两人出了车子，才笑道：“我得上班去了，下午请了假，中午你要是睡醒了，也别吃饭。”
白向南拍手叫好：“梅画的手艺我知道，我们家那口子除了脸蛋儿，没哪样比得上你……呃……好像脸蛋也差了点。”
梅画莞尔一笑，再次上了车，好像忘了昨晚的事。她只有在思桀面前，才会露出少女的娇羞，别人眼中的梅画是个女强人，是位很有想法的干练律师，尽管身边追求者无数，但她从不为所动。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在等着思桀开口，一等就是七年。
白向南支走了自己的司机小张，一边跟着思桀向房内走，一边说：“女人还是成熟一点才够味儿，梅画今年快有三十了吧。我听说裙下之臣都排到城西去了……你就真的不动心？”
“她是个好女人，只是我无福消受。”
思桀拿出钥匙开门，白向南见他似乎并不反对谈论这个，大起胆子说：“你还在想着初晴么？已经过去四年了，该放下了！”
思桀走入客厅，将白向南让到沙发上，提起水壶道：“我不是放不下，而是拾不起。”
白向南一呆，思桀走进去烧水，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我这什么都没有，只有白水给你。”
白向南应了一句：“放心，下午我叫人给你备齐。”然后好奇地站起身，登上楼，去见识那一间鬼屋一样的卧室。
片刻后，他一边下楼，一边暗骇此人的“神经质”。同思桀谈话总要小心翼翼，当他觉得你的话不妥时，便会闭口，任你百般敲打，也不会再吐露半个字。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美国留学，说是要一个人出去闯闯。一年后，思桀还在学业期间，便开始创业。他用了六年时间，在一个与自己文化背景、身份地位全不搭配的金融行业里，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没几人知道的奇迹，连思桀的母亲都不清楚他有多少钱。
一个人有钱，却连家里人都瞒着，已经不是怪异，而是病态。思桀的病态不止于此，但他病得有想法，而且白向南还觉得有道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你刚刚说什么拾不起？”
思桀端着两杯水过来，口中道：“我这人根子劣，家长里短、莺语燕声的事情做不来。一时半刻的新鲜还好，日子久了，难免觉得乏味。我不想看她那时失望的表情。”
“我真是不懂你。哦，对了，你回来的事老娘已经知道了，这两天就会过来。”
思桀眉头一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想的没错，即使自己不说，母亲也会知道，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白向南干笑了一声：“是我嘴快，估计老娘来的时候，你又有一顿数落要受了。还是说我那摊子事吧，你只提了个集资的幌子，要怎么做才能让小户们同意，乔天龙又信以为真呢？”
“莲山城最重要的财富是什么？老宅。家家如此，以致房价居高不下，直接挡住了开发商的门槛。你如今是这城里唯一一家楼盘赚了钱的商人，旧楼重建也好，平民区改造也罢，政府都会支持你。不贷款给你只是走走样子，摆摆姿态，给天龙地产一个面子。人家有钱，对政府来说，你这个能臣不想惹，乔天龙那位大佬不敢惹，所以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政府巴不得你同乔天龙合作，只要你放放消息，自然有人替你办妥。”
白向南眼睛一亮，小声说：“明白了。不过梅画帮我拟定合同以后，你还要过目一下，我怕吃亏上当。”
思桀失笑道：“公司做到你这般规模倒有很多，像你胆子这么小的，恐怕数不出几个了。乔天龙真有那么可怕？”
“你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我不信你没听过他的名头。政商两界他人脉极广，他若想吞了我的家底，简直像喝口水一样容易。”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思桀眼中精光一闪，不再说话。
晌午时，梅画重新驱车回来，从备箱里提了两个大口袋进房，开始准备午饭。白向南已经吩咐司机小张，拿来了上好的龙井茶，和一套精美茶具，另外还有一些用具。思桀小睡了一会，听到厨房的声响，便起床下了楼。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偶尔厨房里的梅画会插上一句，半个小时后，两道精致的小菜便上了桌。
梅画不愧“内外兼修”，这两道菜色形味俱佳，一道甜口的葱烧排骨，另一道就普通了些，炒肉油菜。
“不会吧？你也太让我失望了，堂堂梅大主厨上阵，就这俩菜！你不是拎了两大兜进来吗？”白向南不见外地抱怨起来。
思桀会心一笑，梅画一边将两道菜分开，葱烧排骨放到了白向南面前，炒肉油菜则摆在了思桀的一侧，说：“不是两道，是一道。排骨是你的，这个是他的，他不爱吃甜。”
白向南瞪起牛眼：“怎么可能！老娘从小做甜食，我年轻那会差点把他们家吃穷了，从没听说他不爱吃甜。”
思桀抄起了碗筷，边吃边道：“我的确不爱吃甜，而且一般只吃一个菜，不喜欢口里的味道变来变去。你如果想吃大餐，找天让梅画单独为你做。”
白向南连连摆手：“我哪敢让梅大律师单独为我做菜，还是算了吧。老娘知道你这个怪癖么？”
思桀摇摇头：“这不算怪癖，只是口味罢了。我相信世上不爱吃甜的不仅我一人。”
母亲的确不知道，由小到大，她都不清楚自己不爱吃甜这件事，就像有什么亲戚朋友的宴席时，他总是吃不饱饭，自己还要偷偷找些东西来填肚子。
“你咋不告诉她？”白向南奇怪地说。
“做饭这种事，每个人习惯不同，久而久之，都是以自己的口味在衡量优劣。什么喜欢吃，什么有营养，风格是逐渐培养起来的，勉强去做其他口味，也是形似而神非。我在家吃饭的时候不多，何必多此一举。”
还有他没说的一点，他需要专注，事无大小均是如此，像吃饭这类事情，不会投入过多精力。
梅画似乎不想白向南再说下去，截口道：“意思我懂了，文件我会尽快起草，明天给你。”
“明天！这么快？”
梅画笑了笑：“怎么？嫌快了，那就一周以后吧。”
“哎！别、别、别，你办事我放心，明天，就明天。”
梅画想了想道：“如果思桀不反对，白大哥可以找家媒体报道一下，题目就叫本地建筑商回馈居民，集资建房，利润分成。”
此话一出，白向南大喜，又见思桀只顾吃饭，并没发表意见，于是放下心来。
饭罢，白向南匆匆赶回去处理事宜，梅画收拾好家里，才陪着思桀在路边散步。
“要不要给你找个保姆？”
思桀答道：“你知道的，我不需要这些。”
梅画点头，她知道思桀不会沾这类麻烦，这样说只是为了开始话题，缓缓说：“你的计划我没法置评，更没资格谈论。只是这样将白大哥蒙在鼓里，真的可以吗？万一将来他因此事怪你，我怕会闹得你们兄弟不和。”
“他会理解的。”
梅画看了眼一旁的河堤，思索道：“你看起来冰冰冷冷，实则暗地里不知道多为人着想，所以我并不同意你的做法。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起白大哥，但我知道，最伤的人还是你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孤独地活着呢？我自问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我敢说无论是初晴，还是伯母，都不及我对你的了解。可我依然看不透，看不透你的心。”
“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有些事看透了，真的很无趣。”
“所以你才这样孤独。”
思桀望向河对岸：“我只有在安静的时候，脑子才会灵活，可以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对我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孤独于我并非坏事，有人耐不住寂寞，我是受不得吵闹。这个计划已经准备了三年，无论我想不想，都得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