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小筑酒肆,细雨如织拂过,湿意盎然。古朴小桌上横放着两把剑——名曰:“无痕”“玉墨”,剑鞘内皆是隐隐散发出冷锐的气息。
那是凌云阁麾下七剑之其二。而霍凌宇对面端坐的男子,也就是玉墨剑的主人——林墨染,同时也是号称“风流剑”的那个家伙。
另一侧木椅上,身袭粉红衣衫的少女看起来气呼呼的,显然受了不小的委屈。
霍凌宇与林墨染只顾酌饮谈笑,丝毫没有理会斜端独坐的浅惜。只不过,不经意间,两人也是会投去些许戏谑的目光。
“哼!”冷哼不断,浅惜不满的直跺脚。
“凌宇,此番前去西域,不知……有没有紫汐的下落?”眉梢间的笑意渐渐淡去,林墨染轻指敲打着玉墨的剑鞘,似是随意的询问。只不过最后的话语却是低不可闻。
眸子掠过一道灰暗的光,将杯中的冷酒一饮而尽,霍凌宇黯然摇摇头,“也许….她还在恨我。”
此刻的霍凌宇,脸庞上独独有着一丝苍老的悔恨隐现。
浅惜在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后,也是蓦然一怔,仔细的聆听着。
纳兰紫汐——她只知道这个曾经号称中原第一美人的女子,是霍凌宇曾经的爱侣。无人知道,当年这对人人嫉羡的侠侣到底经历了什么,使得在一年前的万剑大会上,她举剑刺穿了他的胸膛,而他只是漠然。
传闻——他杀了她的亲弟弟;只不过是真是假,芸芸却是不得而知了。
那一年——也正是他成为中原第一剑的第一年。
“当年….你没有错。”林墨染浅饮冷酒,低语,“毕竟当时他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
林墨染口中的他,正是纳兰紫汐的亲弟弟——纳兰云。也是那个时候凌云阁弟子称之为“废物”的那个少年。
纳兰云自幼好武习剑,却资质平庸,即使刻苦习练多年之久,剑法依旧未大成。然而和众多年轻弟子一般,纳兰云也是向往那武林中神话般存在的凌云阁,只可惜在每一年的万剑大会上,他总是输的最惨的那一个。
然而即使这般,纳兰紫汐依旧对这个年幼的弟弟疼爱的异常,常常亲身教授他各种剑术,终于在那一年的万剑大会上,他冲破万难艰阻,但却仅仅成为了凌云阁门下的记名弟子。
那一年,他已二十二岁。
在这般年纪,进入了武林人士心中人人向往的剑阁圣地,无疑是压力巨大的——更何况、他还并未算是凌云阁的内阁弟子,仅仅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记名弟子。
更有江湖传言,平庸的纳兰云之所以能够成为凌云阁的记名弟子,是因为霍凌宇与纳兰紫汐的关系。
凌云阁广征天下英才俊豪,能够进入凌云阁的无不是各派年轻一辈的精英,然而来自一个普通家族的平庸人士、而且还是依靠姐姐的关系方才进入凌云阁,纳兰云无疑成为了那些剑术天才嘲笑的对象。
而每一次替他出头的,便是他的姐姐,那个名为‘中原第一美人’的女子。
久而久之,纳兰云已经成为了所有人背地里嗤之以鼻的那一个人。
虽然作为‘中原第一剑’,但霍凌宇也并未对于这个爱侣的弟弟展现出额外的关注,毕竟——他太过愚笨与平庸了一些。
重压之下,即使纳兰云每日刻苦的练习剑术,却依旧没有太大的进展。
谁知半年后,纳兰云竟是深夜潜入凌云阁的藏书楼,偷习凌云阁的禁术。此事令公子凌云大怒,然而短短一日后,凌云阁便是传出消息——已经走火入魔的纳兰云,被中原第一剑斩杀。
除了稍感诧异外,几乎所有人皆是并未对纳兰云产生一丝的同情,毕竟这一切、都是那个废物自作自受罢了。
——这是当时凌云阁内、近乎所有人的看法。
“可是当时,他并未完全走火入魔。”霍凌宇黯然摇摇头,否决了林墨染的安慰,语气中有着深深的自责,“原本我是可以救他的,若不是我一时气盛——”
话语未完,排山倒海的自责感近乎将霍凌宇完全湮灭,随即将杯中的冷酒一饮而尽,深深的叹口气。
沉吟不语,虚恍的金铁击响声弥漫在脑海,霍凌宇眼神渐渐的灰暗了下去。
五年前的万剑大会上,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决战,将会在这一对瞬时反目的情侣间展开。更没有想到,那个素美娇柔的女子——却是冷目横剑,抵在他的眉心。
他认得那把剑——凝紫剑;是他送给她二十诞辰的礼物。
那把凝紫剑,是他在一次西域之行,自明教星圣女——黛琦丝手中抢夺而来。此剑凝紫流光,细碧轻盈,实为女子之剑中的极品。
没有想到一年后,她便是用这把他亲手赠送的剑,抵在了他的眉间。
“霍凌宇,是你害死了小云!!”原本素美淡雅的女子,此刻却是近乎疯狂一般的咆哮,“是你!!为什么是你!!”
近乎咆哮的话语最后,却是隐隐的在颤抖。
“你若想杀我,我不会还手。”眼神之中满是怜惜,霍凌宇只是黯然摇头,望着那近乎神经质一般的女子——眼神中充满了自责、无奈。
“咻!”在女子颤抖间,最终那把剑还是狠狠的刺掠了过来,似流光一般。而霍凌宇在那一刻,只是淡漠的缓闭双目。
“哧!”剑过,血现。
锋刃径直刺穿了他的胸膛,但却巧妙避开了所有的致命脉门。
略带颤抖的自插入身体的剑刃上松手,女子泪似雨下。
“霍凌宇,从今以后,你我永世不再相见!”
就在霍凌宇双目一黑,即将倒下的瞬间,肃冷的话语自前方传来。那般刺冷的话语,无疑将他凌迟。
永不相见!
在他昏然倒地之前,那道离去的高挑背影,成为了他与她的最后一面。
而那略显凄凉的背影,也成为了他内心永远的痛。
虽说避开了所有的致命脉门,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刺穿了整个身体。因此,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霍凌宇一直昏迷;第二月,苏醒;第四月,痊愈;看起来——她还是手下留情了。
令人震惊的是,在霍凌宇昏迷的第二天,纳兰家族却是被一场大火泯灭。
——那一晚,有人在熊熊的烈火中看见:是那个身着紫衫的女子杀死了纳兰家族的所有人。而那个女子,正是纳兰紫汐。
毁灭纳兰家族的人,居然是纳兰紫汐?这怎么可能?
传闻——弟弟死后,她便疯了,因此才罔顾人伦、化身妖魔,杀了所有人!
可是?这样的说法,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当苏醒过后的霍凌宇听闻这般骇然消息,则是陷入了天塌般的震惊。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他曾疯了一般的寻找纳兰紫汐足足数月之久,只可惜那一夜过后,她却如同蒸发了人间一般,不知所踪。
而他也在死一般的悲痛中、毫无忌惮的释放着不解与沉沦;原本临风玉树的中原第一剑,那时只是一个整日混迹在酒馆中的烂泥酒鬼。
足足一年光景,江湖上那个名为第一剑的男子,没有一丝的消息,好似寂灭。
直至一年后,无痕剑再度问世。
后来,听人说在西域,有人见过曾经名为中原第一美人的纳兰紫汐;而他也是滞心之余,往复寻探,只可惜一直未果。
正如霍凌宇所言——她是恨他的。
可是他不明白——就算她恨他,但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喧闹街市,酒肆榭台。
“当年,也不知紫汐家族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墨染的眼神渐渐地幽深,“纳兰云虽然资质平庸,但却不像是会违背凌云阁严令、偷习禁术的人啊。”
霍凌宇对于林墨染的质疑状若未闻,只是斟酒独饮,神色黯然。
——毕竟、这么多年了,曾经发生的一切早已无法挽回,现在再次提及、又有什么用?
“凌宇,这么多年了,执念…该断了。”耳边传来熟悉的语音,霍凌宇微微一怔,自那伤神中渐渐回神,但却没有多言,依旧在独饮。
“我说你啊,也老大不小的了,还这般鬼混,看看人家天佑,都已经抱儿子了。”沉默一瞬而逝,霍凌宇抬头,撇嘴相讥。
“切,我还年轻呢,风流剑可不是白叫的!”林墨染不满,嗤之以鼻。
“浅惜也大了,要不你跟阁主说说,娶了算了。”眼眸中有着调笑的光,霍凌宇戏谑道,“反正我看你俩也挺配的!”
“噗…”口中冷酒蓦然喷出,林墨染瞬时呆滞,似是忘记了另一侧少女的存在,惊呼,“天呐!那个小魔女!饶了我吧…..”
话语未完,徒然察觉到一侧有着寒意袭来;林墨染似是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啊?林墨染!你说什么!找死!”俏美的脸颊上有着极度的怒火,浅惜一剑刺掠而来,卷起一阵风。
急速掠起,林墨染一侧,将那擦着耳根的利刃躲去。旋即英俊脸庞上涌现嬉皮笑态,反手一伸、一扣、将少女牢牢地牵制,一张大大的脸凑了过来,“嘿嘿,浅惜妹妹,我是开玩笑的!”
“滚一边去。”娇躯一震、内息暴涌,径直将凑在耳边的英俊脸庞震去,而后不再理会,浅惜只是怒视着霍凌宇,“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咧嘴浮现一抹尴尬,林墨染装傻似的侧过头去,不予多言。
“哎…丫头啊…”眉梢间此刻涌现些许无奈,霍凌宇解释着,“其实…”
“哼!我不听!!”似是明白霍凌宇要说什么,浅惜跺脚摇头,忿恨不满。
“咕咕!”就在酒肆众人为前方那乍现而起的骚乱滞神时刻,一声清脆的鹞鹰啼叫自窗间响起。
“云鹞!”霍凌宇三人皆是同时间认出了落在窗檐的鹞鹰身份——那是凌云阁独有的鹞鹰,专属凌云阁的情报递送。
一般来说,云鹞不会轻易的使用;因为那代表,凌云阁最为紧急的消息递送。
熟练的自云鹞的翅膀下取出一袖珍挂件,霍凌宇审视信笺的神色、渐渐的沉重起来。
“走!”蓦然起身,不多言语;霍凌宇的声音稍显冷锐。
浅惜林墨染见状,也是明白了什么,不言,只是紧跟着离去。
“凌云阁…又发生什么事了么?”
“……..”
目送三人的离去,酒肆众人不解的四下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