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暮低垂,大雨如倾。
长而湿的雨夜,对于沉睡的人来说,却是最为迷韵的催符。
雨从高处的瓦榭台上流下,如同天成的珠帘,将整个楼宇完全覆盖。
顶端的屋舍内,没有红烛的亮光,唯有点碎的星光撒入,稍显昏暗,而楼宇外面是喧嚣的雨声。
“明日我便动身前往南疆。”靠窗端,银衣人影抱剑倚立榭台,宽大的银袍覆盖了整个身躯,唯有那带有些许紫光的眼瞳,显得异常醒目。
“有把握么?”黑暗中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有低沉的询问声传来。
只不过是稍显质疑的询问却是令那双紫瞳乍然迸射出晶亮的光,影魅浑身撒发出一股极为冰冷的杀气,冷声道,“如果你敢骗我,你会死的很难看。”
“放心吧,只要取来龙魂血灵珠,你就能得到你姐姐的下落。”黑暗中的话语再度响起,但下一刻却话锋微转,“不过,我担心的是你能否成功——那可是南疆邪教的天材地宝。”
影魅没有回答,明亮的眼眸似是微微蠕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是被肃冷的坚定所取代。
看来,他也是有着些许担忧。
南疆的邪教、西域的大光明圣宫和起源于波斯的明教,号称中原武林最为庞大的威胁;只不过在多年前历经大光明寺之变的明教,已是多年不曾在中原露过面了。
自仁帝一统战乱纷局的动荡时代、建立大成帝国后,南疆与西域便是脱离国都的管辖,与中原武林长年为敌。
待到大宇帝国——灵帝二年、凌云阁建立。公子凌云率领麾下七剑,重伤西域圣宫宫主月骨老人与邪教风云大祭司,将两方的支系势力一举扫除中原,从而一统武林。
至此,中原武林动荡的时代终于结束,进入了难得的安宁时期。
不过安宁的平流下,却是隐隐爆发湍急的浪涌。
灵帝八年、也就是当下——西域南疆战事再起,似乎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再次来临。
侧望外面倾注的大雨,影魅眉梢渐渐的舒展,似有着孩子一般的欢喜,“姐姐,很快我就来找你了,你还想安达么?”
但心中的话语,却唯有着外面大雨的喧嚣回答着他。
纵身一跳,影魅沿着榭台的顶端呼掠而出;原本稠密的大雨,瞬时被一股无形的劲风震散。凝视下,唯有一道破空的银光闪现。
而短短的一瞬后,雨却是愈发的大了。
昏暗的内阁,大面积的红烛亮光乍现,整个屋舍瞬时通亮——帘珠罗帐、红烛高烧、颇为富丽。
“你为什么非要得到龙魂血灵珠呢?”一道曼妙的倩影自落幕内侧盈步而出,不解的询问,“他是什么人?而你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
烛光下,终于是看清那道曼妙身影的相貌。可是——
这女子——居然是舞含笑!
伴随着红烛的光耀,原本在黑暗中的人影,终于是清晰的浮现在了视野中。
双十的年龄,身材消瘦、皮肤白皙、清秀的脸庞。没想到——原来藏于黑暗中的身影竟是这般年轻与无奇。
“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舞含笑隐隐薄怒,“这十年你究竟去哪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连串的问题与不解,舞含笑一口气吐出。
“我…”微微一怔,少年语塞。
是啊,他该如何回答?他又该以何身份面对这个当年他所抛弃的姐姐?
这个少年、便是舞含笑的亲弟弟,现在的姓氏与舞含笑一样,名为‘舞林陌。’
黯然摇摇头,原本茫然的眸子中,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冷定,“以后我再告诉你吧,你累了,去休息吧!”
“小陌!”显然对于少年这般样态颇为不满,她怒喝道。
“姐姐,如果你还在恨我,那你就离开吧,当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姐姐…”舞林陌自怀中取出一沓银票,递于女子眼前,“这些钱够你日后的所有花销了;十年的时光,让姐姐呆在那种地方…我也没有脸值得姐姐相认。”
隐约的泪光打湿了眼眶,少年黯然的样子,令人心酸。
她瞬时觉得茫然,脸色微微一变——他变了,真的变了。
印象中从小到大,这个弟弟总是那样的狂傲,不可一世、凌上欺下,这般悯弱的颓废,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那一刻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似刀绞。
屋舍内瞬时被诡异的安静充斥,红烛残光,淡影黯伤。
这十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舞含笑不再多言,缓步离去。回瞬的那一刹那,晶莹的泪痕在脸颊两侧,流淌出心碎的弧度。
“小陌…我不能再次失去你了。”在倩影消散在罗幕深处的恍惚间,舞林陌仿佛听到了一声暗淡的轻语。
“姐姐…你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你。”舞林陌喃喃着,眼眶中的晶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恶毒的阴寒,“还有——那个叫公子凌云的家伙。”
整个身躯瞬时一震,原本冷定的身躯瞬时颤抖起来,好似正在承受着深入骨髓的痛,舞林陌漆黑的双眸中,隐隐有着碧红色的血色光掠过。
死死的忍着,在确定了罗幕帷帐内的女子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后,舞林陌纵身一跃,自窗檐飞掠而去。
楼榭高台的最顶端,红烛燃尽,原本淡存的光亮也是尽数消散,黑暗再次笼罩了整个楼宇。
外面,大雨依旧如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