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衡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被人求婚,也从未想过这样简单毫不浪漫的求婚竟会让自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以前,她也幻想过自己的爱人向自己求婚的场景。或是当巨大的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那人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单膝跪地对她说“嫁给我”;或是透过光影绰约的烛,那人望着她说“和我过一辈子”。可是,谢忱走后,这样的幻想似乎一瞬间就破灭了,她再也想象不出一个男人对她说情话的模样。
元商从未想过自己会对除了乐岚曦之外的女子说“嫁给我”。他曾经自信满满地和向易说“她会同意的”。因为他以为只要他要娶她,她定会答应。可是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却执拗地追问“你喜欢我吗”“你为什么娶我”。于是,在她目光的注视下,那句话不觉就说出了口。
两人安静地望着对方,耳边只有窗外微弱的风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孟衡抹了抹脸上的泪,她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是坚定不移。她说:“好。我嫁给你。你帮我找怀谷先生。”
元商辨不清她言语下的真心,分不清她是相信了自己的告白,还是畏于他的要求。一时间,他不愿去多想,只是应道:“初四你随我去净月庵,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好。”孟衡点头应道,然后站起身朝他道别。
恰在此时,苒翠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道:“姑娘,我将腊梅取来了。”
苒翠停在楼梯上,没有上来。孟衡却已经取了披风走了下来,她的脸上还留着泪痕,看得苒翠一愣。
“给我吧,你去院口等我。”孟衡将披风递给苒翠,另一只手将她手中的梅花接了过来。
元商见孟衡去而复返,手中还真多了几支腊梅。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美的元商,竟第一次觉得孟衡手中的腊梅有不同于一般花草的美丽。
“上次说等你痊愈了一起去四季园看看。一直没有机会,你要是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去吧。趁素心腊梅还开着。”孟衡在窗边摆弄着那几支梅花,没有看他,元商却察觉到了她侧脸上的红晕。
笑自然就在他的唇边绽开了,他说:“好。这两天我还有些事要应酬。等从净月庵回来,我们一起去四季园。广水的话,过两个月海棠都开了,我们再一起去瞧瞧。”
原来,她说的话元商都记得清楚。她说冬日里的广水岸边冷清清的,海棠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元商便要带她去看十里海棠盛开。
孟衡忽觉心里暖暖的,她娇声应道:“好。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元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向易蓦地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相信你说的话了,你这棵铁树竟然也开出花了。”向易侧坐着,笑得很是开怀的样子。
“你就是因此要做梁上君子的?”元商随手拿起一本《三略》翻了起来。
向易笑得更爽朗了,他道:“看你这样恼羞成怒的样子真是蛮好玩的。”
元商也是拿向易没辙,自己既没有跳起来,也没有恶语相向,不知他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恼羞成怒”。
两日后,正月初四,庚叔早早得就候在府门口。这两日他于坊间听闻文睿王要娶一个平民女子。而昨日元商回府时,同庚叔说要他准备些东西。庚叔才知道元商打算带孟衡去南郊的净月庵。那时候,庚叔就明白了坊间的传闻是真的。
尽管庚叔心中有其他想法,但是他仍尽心尽力地准备着少爷和那位未来少夫人出行的物什。舆车里面贴心的布置了锦织软垫,中间放着一方四角案几,案几上摆放着八角果食盘和一套茶具。舆车靠里横放着一条长案几,左边整齐地垒着几本书,既有元商常看的《三略》《抱朴子》,也有女子看的《女论语》《内训》,右边搁着一个食盒,里面的各式糕点是备着路上吃的,中间则摆着两个加好了炭的暖手炉。
苒翠没有与他们同行,倒是昼和夜一同随行。离府的时候,苒翠站在府门前看着孟衡上了车,哗啦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她也不顾元商在场,扯着嗓子就喊道:“姑娘,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苒翠在家里等你回来。”
此刻,元商也进了马车,听得苒翠哭得伤心。蓦地就笑了,他看着正掀开帘子同苒翠摆手的孟衡说道:“你们这怎么像生离死别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把你拐跑呢。”
自从初一那天孟衡在星霜阁答应嫁给元商,他同孟衡说话更是随意了,时不时就要打趣她。孟衡也是习惯了,由着他去,只是偶尔丢给他一个白眼或是同他对着干。
马车哒哒地跑了起来,苒翠的身影不消一会儿就被留在身后。孟衡放下帘子,和坐在对面的人说道:“你不就是把我拐跑了。只说要去净月庵,也不告诉我到底去做什么。”
“我带你去见我的母亲。”元商悠悠地剥了棵柑橘递给孟衡。
孟衡瞧着手中橙黄的柑橘,一瞬间就觉得脑袋里砰地一声炸开了。
孟衡一点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她将柑橘放到八角盒中,努着嘴道:“什么?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办?”
元商见她真是有些急了,额上竟冒了一层薄汗,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角,道:“无事,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你只需乖乖地跟在我身边就好。”
平日里元商的手都是温热的,今日却有些凉,落在孟衡的额角正好让她昏热的脑袋静了下来。孟衡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上的冰凉。
“你手怎么这么凉?”孟衡说着,探身取了一个长案几上搁着暖手炉放到他的手中。
元商笑容有一瞬的凝结,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他接过暖手炉,道:“可能是外面太冷了。”
孟衡自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却没有再深问。她取了本《女论语》翻了起来。
只是孟衡还是有许多字识不来,不过翻了几页,就觉越发困了,最后竟歪着脑袋睡着了。元商见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磕在帘板上,起身坐到了她身旁,然后小心将她的脑袋扶到了自己的肩头。
孟衡是被元商叫醒的。她一睁眼就见元商那线条硬朗的下巴就在自己面前,再往下看自己竟是双手搂着他的胳膊。孟衡的脸羞得通红,连忙放开他,往后挪了挪。
“这会儿倒是知道害羞了。”元商笑道。
孟衡低着头,声音如蚊蚋般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因为我乐意。”元商说着,伸手将孟衡的手抓了过来,道:“随我下来。”
方下车,孟衡就瞧见一座小巧幽静的庵,庵前整齐地站了两排人,皆是穿着墨灰色长衫带着墨灰色帽子的尼姑。只有一人站得稍靠前些,那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女人,虽然上了年纪,只穿着简单的苍色棉衣,但孟衡还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惊艳。孟衡想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元商的母亲了。
女人只是迎上前,淡淡地同元商说道:“少丞,你来了。”
元商依然牵着孟衡的手,他微微用力将她拉上了前,道:“母亲,我带你儿媳妇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