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出现的希望,摸不着边际的希望,总归太过缥缈,如风中的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可是,在寒冬中找不到归途的人,除了那一盏残烛,又有什么呢?孟衡就是那个在寒冬中瑟瑟发抖的人,她原以为自己唯一的出路不过是毫无头绪慢慢地搜寻。却未想偶然在街头遇到的算命先生会是司天监的监正,更未想到司天监的监正手中会有一幅画,画中的女子不仅和她长得极像,还带着和她一样的项链。
可惜才寻得一点线索,却未能更进一步。宗信仔细瞧了孟衡颈上的项链,却说自己从未见过,若要查明项链的来历只能去找他的师傅怀谷。可是这怀谷先生早在几年前就云游四方去了,无人知晓他现在何处。
孟衡目光灼灼地望着宗信说道:“真的没有办法找到你师傅吗?这项链可能是我回家唯一的希望了。”
宗信将画轴收了起来,垂眸思索了片刻道:“办法也不是没有。据我所知,文睿王掌管着一个遍布各国各地的情报机构。若是文睿王愿意帮忙,找到我师傅应不是难事。”
孟衡闻言愣住了。找他帮忙?犹记得他当初硬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要将自己留在这府内。那么她这位救命恩人让他帮个小忙应该也不成问题吧。可是,孟衡想到昨晚的事还是有些不自在。若是那人耍无赖,再提娶她一事又如何是好呢?
不论如何,方法摆在面前,孟衡怎么也要试上一试的,她点了点头道:“好,我找元商帮帮忙。能不能也麻烦你准备一封书信,若是真的找到了怀谷先生,也好向他说明情况。”
“也好,”宗信爽利地应道,“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便派人给你送来。”
孟衡对宗信是满心感谢。她与他不过见过三面,却生生受了他两次帮助,还收了他的八卦盘。孟衡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不如今日留下来吃午饭。我再准备些梅花饼给你带回去。上次看你似乎很是喜欢的样子。”
宗信倒也不是矫情之人,只道:“你做的梅花饼的味道我至今难忘。不过我与朋友约好了,一会儿就该走了。不如,你将梅花饼做好了,让明日送信的小童带给我可好?”
孟衡被宗信的耿直逗乐了,她笑道:“好,我尽量多做点,保管你吃个够。”
宗信笑着,将将起身要走时,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孟衡说道:“以后你且按照自己的内心走就好。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找我。”
孟衡不知他为何会说这样一番话,颇为惊讶,抬头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宗信却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他撇嘴一笑,道:“为了我以后还能吃到梅花饼,你可得好好保重。”
孟衡被他的神情哄住了,有一瞬还真以为他不过是为了自己做的饼。但是,下一瞬,她就回味过来,这不过是他的调侃之言。可是当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宗信已经走远了,空留下他一声道别的余音。
孟衡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决定不去深究其中的原由。恰在此时,苒翠从后面的树丛中冒了出来。她的手中拿着几支腊梅,见孟衡身边空着,知道宗信已经走了。
苒翠喜滋滋地走到孟衡身边,道:“姑娘,我看这素心腊梅长得甚好,便折了几支来。”
孟衡见她手中有六七支梅,想着自己的屋里的空花瓶只剩一个,便问道:“有些多了吧,我们那儿花瓶不够啊。”
苒翠一双眼亮晶晶地眨着,她似是早就猜到孟衡会这般问,挽着孟衡的手边往院外走边说道:“姑娘,你很久没去星霜阁给公子换花了。我多折了几支,正好给你拿到星霜阁。”
孟衡瞥了眼苒翠手中鹅黄色的素心腊梅,层层花瓣薄如蝉翼,真是美极了。想起元商遇刺之后在府上静养的那段日子,孟衡总是隔三差五地折些花送到他住的星霜阁,其中最多的就属梅花。可能是因为孟衡对梅花喜爱的原因,她希望元商就算出不了门也能看到这样美好得事物。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孟衡不再去给他送花的呢?孟衡想了想,似乎是从昭瑾来闹了那一回之后。现在她若是又突然去给送这素心腊梅,不知元商会不会生出其他想法。
孟衡这般想着,便道:“我想起来前几日庚叔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对白瓷瓶,不如把这些腊梅都用白瓷瓶装了。”
苒翠有些讶异,问道:“啊——那公子那儿——”
苒翠还未说完,孟衡就急道:“改日再给他折些送过去好了。”
苒翠偷偷瞧了瞧她的脸色,见她脸上还挂着红晕,以为她是害羞了,只得在心中偷笑。
建德二十二年正月初一,元商一直从辰时忙到申时。连午饭都是在前厅草草吃了几口。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位访客,元商正准备去花间苑瞧瞧,未想到夜却突然来说向易来了星霜阁。
元商眉头闪过一丝波纹,复又归于平静。他进了星霜阁,才上二楼,就见向易坐在他的书案前,俯身瞧着案上那幅未完成的画像。
元商甫一皱眉,便大步走过去将那画布盖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偷看别人隐私的癖好了?”
向易先是不说话,歪着头仔细瞧了元商半晌,才道:“你这是恼羞成怒了?”
元商正坐在书案后,脸上笑得平常无奇,道:“你今日来难道就是为了取笑我?”
向易也坐了下来,伸手敲了敲面前那幅画道:“虽然只有脸的轮廓,但是我猜是那位名叫孟衡的女子吧?”
元商知道向易这人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尤其是在八卦方面,他只得道:“你从未见过她,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向易没有马上回答,他微微将脸侧了过去,指着窗口元霁青釉白龙纹梅瓶中已经枯萎的腊梅道:“你向来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的。怎么竟会摘了腊梅,而且竟枯了也舍不得扔?”
元商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落在几支已经枯了的梅上,一刹那,似乎又看到了那日暖阳下那张素净明媚的笑脸。他忽地笑出了声,道:“念平,你是对的。我怕是对阿衡上了心。”
向易不过是想要试探下元商对孟衡的情感,未想到元商真的对她动了情,更未想到他会如此坦率地承认。向易只觉自己脑中一瞬间出现的是“不可能”三个大字,然后是许多假设、许多后果在脑中搅成一团。
元商又何尝不是,他的心中同样翻滚搅动着,但是却又融着更多的平静。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对孟衡不一样的情感,只是自己一直选择无视罢了。而在方才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有些事你越视而不见却是清晰。
“我知道她已经成了局中的一子,无法改变。”元商看穿了向易的担忧,道:“是我请她入的局。就算我对她上了心又如何?连我自己也不过这局中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