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欲望占据了我的大脑。
被夺走的勇气,只能从夺取者身上再度夺回。
或者用中国的一句老话:冤有头,债有主。
无数次,我回忆着那种在黑暗中窒息的惊恐。那算得了什么?我只能紧紧地抓住叶子的手。把叶子带进我的世界,是非常愚蠢,非常危险的行为。然而她却把我当作英雄。
我不想做这种英雄。
我要抓出那只恶魔,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惨案消灭在襁褓里。
日子在备战高考的氛围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我在课本里发现两次叶子塞的纸条。一次表达对我的感谢,一次想约我吃饭。我没有回复。
如果,我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收到她的纸条,大概会让我欣喜若狂。
但是我这一点点的乐趣都被剥夺了。
我的头脑里充斥太多的问题。无法向女孩倾诉的问题。
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老师在台上讲课,同学们坐在堆满书本的课桌后面听。我看着老师的身影,看着同学们的后脑勺,看着叶子的长发。我觉得自己离他们好远。
最后一排坐的通常是不怎么听讲,已经自暴自弃的坏学生。他们的桌子里都藏着厚厚的小说;我的桌子里却藏着父亲留给我的《火咒》。
我为什么还要坐在他们中间?
难道父亲不明白,我应该全身心投入暗月社的事业吗?
难道,我不是光荣的暗夜守护者,从恶魔的爪牙下保护人类的安全吗?
为什么,他仍然要把我仍在这个毫无意义的地方,空耗生命?
于是,主意已定。我把书包里所有的书和笔都取了出来,只在里面放了斗篷和一些钱。
我要亲手杀死那只夺走我勇气的恶魔。我要证明自己。我要把那只沾了三百多人鲜血的恶魔的尸体仍在父亲的书房里,我要他承认我,我要他开始认真地对待我。
作为一名高中生,我很少见到周末以外的世界。原来大街上的人少了那么多。原来公交车一点也不挤,原来地铁里可以有那么多的空位。
一开始我有些不安,怕路人看出我是一名逃学的学生。我自己不禁有些好笑。我要去缉拿纵火的恶魔,却还因为逃课而不安。
白天很难找到恶魔的线索。它们全都躲在地下。
走着走着,下雨了。我没有伞,只能躲进街边的屋檐。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走回了自己守护的地盘。商场就在不远的地方。趁人不注意,我跨过了商场外面的警戒线,走了上去。
发生火灾的第三层,传来隐隐的压迫感。那扇铁门就在眼前,已然毁坏。我深呼吸一口气,昂首走了进去。
到处都是烧焦后留下的黑色,我的心情很沉重。里面很安静,很暗,只能隐约听到外面的雨声。
遇难者的尸体和其他物品早就搬空了,这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具空壳。
但我的心脏跳得很快。若有若无的气味,若有若无的声音,都在撩拨着我敏感的神经。
“喂!”我大喊,“出来呀!我不怕你!”
我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没有回应。
但那种压迫感更强了。
可恶!我怒从中起,念动新学的咒语,喷出一个巨大的火球,一直飞到商场的另一头,消散在空气中。
“这样你是看不见它们的。”
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把我吓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阿福大叔。
“你怎么在这?”我问。
“你又怎么在这?”他微微一笑。
“这是我守护的地区。”我说,“我当然可以在这。”
阿福大叔哈哈一笑,“但是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吧?”
我有些不悦,“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年轻人总想证明自己,这我能理解,”阿福大叔用圆滚滚的手拍着我的肩膀说,“想当年,我也和你父亲一起闯过地狱,但现在,他是万人景仰的大巫师,而我却成了一个卖包子的老头。”
“你和我父亲一起闯过地狱?”我有些惊讶。
“没错,”阿福大叔点头,“想和我去逛逛吗?”
还没来得及反应,阿福大叔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用力一抓。世界突然天旋地转,我被一阵强大的力量推倒在地,强光与热浪袭来,我连眼睛都睁不开。
慢慢适应光线后,我发现自己陷入了滔天火海。某种意义上,我仍然待在原地,但商场三楼已面目全非,到处伤痕累累,烈火熊熊。阿福大叔仍然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往窗外一看,天空中乌云密布,似乎也在剧烈地燃烧。空中如雪花般飘落着黑色的灰烬,绵绵不绝。
地球引力似乎加强了一倍。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站立起来。
“欢迎来到地狱。”阿福大叔说。
这时,我听到前面传来粗重的喘气声。睁眼望去,一只巨大的爬虫正在向我爬来。它的体型至少是我杀过的那些爬虫的三倍,如同一头剥了皮的犀牛。它浑身反映着深棕色的光泽,筋肉爆起,牙龈外露,嘴里的尖牙不只四颗,而是竖满了白森森的尖刃。
我急忙念动大火球术的咒语,用尽力气,鼓气一吹。然而喷出来的火苗,恐怕还不如阿福大叔厨房里的煤气灶。我集中精力,再念了一次咒语,再喷,差点烧到自己的衣服。
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巨型爬虫突然大吼一声,朝我扑过来。
“低头!”阿福大叔在我身后大喊一声。
我飞快蹲下身子,回头看到胖乎乎的阿福大叔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大铁锤。只见他轻轻一挥,头顶轰地一声响,那头威风凛凛的巨型爬虫,就像一辆被火车迎面撞上的大卡车,血肉横飞,成了一张肉饼。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阿福大叔又抓住我的肩膀,轻轻一拎。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剧烈的头痛感袭来,我不由发出尖叫,最后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