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我！”
男子暴怒的声音响彻天际，沈宋当然不会傻傻的去捂耳朵，仍是那副咳嗽得要断气的样子，弓着身不停拍打胸口。
“妈｜的还装！”怒气攻心的男子一巴轮出，看样子就要血溅当场。
然而这掌没落到实处就急急刹住了，却是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叮嘱：“到凡间切记不得杀生，否则染上因果，为师纵有百般能耐也救不得你。”
强制收回右掌，男子始终觉得怒气无处释放，“呸”“呸”两口吐到碟上，愤然离去，俨然一副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的气魄。
待到男子出了感知范围后，沈宋终于压抑不住笑出来。
这傻小子太逗了，原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却是在试探能不能被凡人看到，最要命的是这家伙贪吃，生生被自己摆了一道。
玩笑之余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越空者”并不能在凡间肆无忌惮，严禁伤害凡人便是其中一例。他们终究不是破碎而来的，受空间排斥，再纠缠因果，怕是会很麻烦。
浪费了两碟菜，沈宋笑完结帐走人。
刚到楼下，就让人蒙住眼睛。
“猜猜我是谁？”
“阿猫。”
“不对，再猜。”
“阿犬。”
“才不是阿猫阿犬呢。”
女孩跑到他跟前，一副认真的模样，沈宋恍悟地一拍头，“原来是阿狸。”
“不是啦~”
女孩的声音已经伴上哭腔，看到沈宋离开，踏着小碎步紧紧跟随着，小嘴撅撅地。可能是给沈宋给她的印象过于强大了，纵然觉得委屈，也只敢偶尔用大眼睛来表达不满。
沈宋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捉弄完大的捉弄小的，想了想又有些想笑，领着她到湖边。
看到笔直的鱼钩时，小姑娘登时觉得有趣起来，她对什么都觉得有趣。
在两人等待愿者上钩之际，小姑娘跟他聊起正邪派，以及各方作风，正派不对凡人开杀戒，邪派无拘任意行等等。
再小心翼翼地提及方才酒楼之事，一方面说得如何精彩，另一方面旁敲侧击地突出“正派中人还好，要是遇到了邪派的，沈哥哥你可不要逞强。”这个主题，听得沈宋倍感温慰。
“我面前不就有个邪派之人嘛。”
小朵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对方产生隔阂，又怕他不理自己，但又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急得她手忙脚乱：“沈哥哥…小朵是不一样的…小朵是…小朵是…”
抬头看到沈宋玩味的笑，知道被耍了，又羞又气，却无处发作，撇开头暗生闷气。
“我们小朵是能把人羞晕的奇女子，哪能简单的用正邪概括呢！是不是？”
此话一出，小女孩羞得是更厉害，死死地低着头，露在青丝外的小耳朵红成辣椒样。
沈宋收起钓竿，拍拍她的头：“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嗯……”小姑娘仍低着头，弱弱地回了一句，她羞起来很是惹人怜，也难怪沈宋总想欺负她，这叫天生我材。
沈宋拿出一双巴掌打的黑块，示意她放到耳边，然后抓起另一只，转过头去，轻轻地，说了句话。
本是安静的黑块稍稍振动，几个音节从扬声器一端出来，传入女孩耳中，听罢，小朵愣愣地望着他，一脸不可置信。
神奇的凡间科技，造就了这种毫无元气波动的传音方法，对于传音入密不稳定的缺点实在是很好的范典，她少有接触人间之物，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
沈宋倒未想这么多，领着她往闹市方向走去。
“以前没这么走过吗？”
穿插在人群里，沈宋拿起对讲机问道。
“有看过的，看不懂就不来了…”
小朵咬着鸭脖，另一只手拿满小吃，蹦蹦跳跳地很是欢快，对讲机挂在她脖子上，声音调得最大。凡间是无拘无束的，没有一堆宫女护卫，没有惹人厌的唠叨叮嘱，没有无趣的阿谀奉承，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凡人们也看不到。
神奇的是，任何接触到她的事物，都会在凡人的六感中消失，包括她手中的小吃，包括对讲机发出的声音。
但如果是大物体，像桌子房子这些，抱上去也没反应。
沈宋心中一动，领着她走进小巷子里，转角时，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沈哥哥……”小朵试着挣了挣，脸红地低下头。
“你猜他们看不看得到我。”
“啊？……”
沈宋已经走到一摊水果档前，假装拎起水果。
“老板，这个怎么卖？”
却见到那老板眼定定地看着他身后，一副猪哥样。心中暗道不好，拉着小朵就往回撤：“水果不要了~”
“三、三毛……”
老板这时才反应过来，引得四周一阵哄笑，他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回想刚才女孩俏脸含羞、娇艳欲滴的模样，还有那身不常见的古装，与自身气质相辅相成，更添几分媚丽，简直就是仙子下凡。
小巷子口，街上几人踌躇着不肯离去，仿佛也在盼她出来。
在一处湖边的石头上，沈宋笑得前俯后仰，一旁小朵则气鼓鼓地看着他。
他原本是想试一下小朵能不能将自己屏蔽的，结果却大出意料，自己将她拉进凡人视线了，难道自己的权限比较高？
笑得够了，他正正色，一转头又噗地笑出来。
“沈哥哥~讨厌！”
小朵拼命跺着脚，又赌气地跑开，沈宋忙追过去哄。
半天后，生气的小姑娘终于肯坐下来说话了。
“每次见面都欺负人家……”
想到初见时那次更厉害的“欺负”，刚退却的热潮又涌了上来。
沈宋也不敢再开她玩笑，正经道：“看来空间的屏蔽是有限度的，丫头，有没有试过碰别的凡人？”
“有的，可是没什么异象发生。她感觉到了有人在拍她，以为是同伴，她的同伴也没有看到我。”
这也不奇怪，如果随随便便就能看到异空间的人，那闹鬼事件岂不是每天都有发生？
比如说突然发现有位美人牵起自己的手，心中自是舒畅的，但那美人转眼蒸发的话，恐怕就吓得魂飞天外了。
况且牵手的未必都是美人，销魂的书生旖旎若失掉国色天香，就单纯是妖怪现身唬人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宋陪她逛起泽州来，这是哄小姑娘时答应的条件，小姑娘整天与他唠叨，仿佛有永远说不完的话。
她就知沈宋渊博，经常给人不一样的启发，所以问题也多，就算提到修炼、功法之流，对方也能通过举凡间的例子进行近似的讲解，直接让她有种原地入定的冲动。
途中沈宋与她说起棠城古玩大会，小朵登时来了精神，央着求着要去，满眼憧憬的模样，似一小儿也。
之后便是添置些现代衣物了，发现沈宋能让人“现形”的“妙用”后，两人打算像正常人一样去玩。
买贴身衣物时，由于不懂B、C、D代表什么，闹了不小的笑话，最后还是售货员含蓄地给他解释杯罩含义。
当时小朵还试探着往头上戴的，听闻之后呆了呆，触电般扔了出去，两位异空来客在凡间狠狠地吃了一大亏。
时间一晃，已经到出发的日子。
八月二十日一大早，沈宋与罗欣开来到店门，约定的两辆货车在路边停着。其实要带的古董并不多，占地方的包装才是大头，防刮、防盗、防水、防撞等等，再小的物品经过这样的防护也不见得会有多轻盈。
趁着装车的空余，沈宋跑到“鸣笙”喝茶去了，长时间跟竹语蹭茶，已经形成了习惯。
“这趟…要去很久吗？”
对面的女子给他递上茶杯，纤指葱白。
“不久，半个月吧。”
“那么，回来给我带把尚方宝剑？”
“呵…好。”
茶几前端坐的女子语气恬淡，与他倾述些生活琐屑，或谈到某些趣景时，掩着樱唇，檀口微张，发出十分宜人的嗤笑。
茶几上青汤迭起，玉壶含烟，人与茶同样，渗着淡淡竹香。沈宋突然有种冲动，想要看她身着仕女裙的样子，应当会是幅很美好的画面。
“想什么呢？”
沈宋回过神来，看到双关切的眼睛，歉然一笑：“没有…我在想，这碧螺春…什么时候有竹香味了。”
“你猜猜。”竹语眨了眨美丽的明眸，柔声道：“我特地弄的…你喜欢的话，便拿些去吧。”
正欲起身拿那装茶叶的竹筒，被沈宋止住了。
“不用了……竹语茶，竹语泡的最好喝。”
“嗯。”
“我宁愿回来喝口隔夜的，也不要自己泡。”
“哪里会有隔夜茶……”女子细声道，心中却是比谁都开心。
竹语低眉煮水，沈宋眯眼品茶，古典的装潢漫着轻烟，晨光有意无意调弄两人，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好一会，他瞥见装车快装满了，嘬完最后一口递还给她：“我要走了…等我的尚方宝剑。”
“嗯，我等你。”
男子扬扬手跑出去，跟外面的人说了几句后，迅速跳上车，随着发动机声离开了。
竹语将目光落回到手中茶杯，秀气的眉毛微微结起，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忽然脸一红，有点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竹语茶…他要…品尝我吗？”
这个念头太过羞人了，想都不敢想，清恬的女子心乱如麻，假装着很忙来停止思维。
沈宋自是不知道竹语心中的翻天覆地，要知道的话，他肯定会仰天大笑，女人的心思果然不能猜。
约莫半日，两辆车出了泽州市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