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繁自是知道,在徐萝和郭玉塘那里,不到年节,一般饭桌上是不会有酒的,这也才符合规矩,她怕林我存责怪和看出自己的居心,便掩饰道:“皇上来臣妾这承明宫,对于臣妾来说,每一次都像过年过节一般,所以臣妾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一壶好酒。”
林我存微微点头,这也无妨,适时喝点酒,活血通络,解解一天的困乏,他倒不反对。
书繁的待客本领也发挥到了极致,布菜劝酒种种行为皆恰到好处,让林我存之前轻微的厌烦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到底,谁都喜欢别人恭维尊敬自己。
平时在徐萝那里,因为她的身体原因,饭量方面就不好,屋里到处都是药味,弄得他也没有食欲,随便吃吃就算了;而在郭玉塘那里,则是一种清淡的饮食,有时他多吃了点肉,还被郭玉塘劝说要饮食均衡,什么“均衡”,他可不懂,只觉得不够尽兴。
在书繁这里,就不会有那些问题,而且这玉醴口感极佳,不知不觉,林我存便将它全部喝完了,只觉得心情舒畅,浑身懒洋洋的,身体上一天的困乏全部随着酒意散去:“书繁,这酒不错,朕倒要谢谢你的细心了。”
“皇上说哪里话来,臣妾虽然没有什么学识,但也知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军国大事臣妾无能为力,但是,让皇上吃一顿好饭好酒那还是做得到的。”
酒意上头,林我存眼中多了一些柔情:“书繁,你不要怪朕来你这里的次数少……”书繁忙掩住林我存的嘴:“臣妾明白。”
残羹剩炙撤了下去,书繁陪着林我存在庭中散步,好让他的酒劲更快上来,今夜,她便要安排珠儿跟林我存同床,完成她计划的一步。
秋夜星稀月朗,林我存仰头看看,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书繁,朕好久没有听你抚琴了,今夜你为朕奏一曲可好?”
抚琴这事,徐萝会,但不精,郭玉塘是根本一窍不通,这一点,书繁倒占了上风。
书繁心里暗自高兴,把林我存侍候得周周到到,让他对自己生不起气来,这有助于自己以后的行动。
承明宫中传出了久违的琴声,娱乐方式不多的宫人们听得如痴如醉,没想到贵妃娘娘还真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看见林我存已经醉意朦胧,书繁心道时候差不多了,忙招呼着手下服侍林我存洗漱,扶他上了床,才笑盈盈地说:“皇上,你先歇息,臣妾洗漱洗漱便来。”
林我存只挥挥手,偏头合眼睡去。
放下帐子,书繁将房里灯烛一一熄灭,行动敏捷地出来,招手叫珠儿,低声问:“我交待你的那些步骤记好了吗?”
珠儿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
“这玉醴的后劲不错,皇帝一时半会儿酒劲不会过去,你记好啊,今晚尽量多和皇帝做几次,增加受孕几率。”
珠儿红着脸点头,书繁又不放心地再交待一次:“你可千万别让皇帝发现你是谁。等今夜过后,如果你怀上了,那就可以声张了,你若未怀上,我们好再做下次准备。”
珠儿点着头,这一点她也清楚,林我存的脾气有时她们也摸不清楚,若是他发现跟自己躺在床上的是别的女人,他是会欣然接受,还是会暴跳如雷,谁也不知道,还是不能冒这个险。
林我存没有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他模糊觉得一个人上了床,钻进被子,躺到了自己身边,理所当然,他认为那是书繁,还有谁敢出现在这里呢?
那人已经脱去了衣裳,慢慢向他靠了过来,怯怯地,他心里好笑起来,书繁的床上技艺何时变得这么生疏了,毫不客气地,他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保养得不错,至少摸上去还是那么有弹性,光滑程度更是比郭玉塘的强,林我存模糊想着郭玉塘,翻身压了上去……
书繁自从进宫以后,就再没有这样叫过他,因为他自两人一见面起,就给她造成一种帝君威严的印象,是以她自然而然地跟别人尊称着他,再不敢把以前的亲昵带到宫廷中来。
现在还在叫他“哥哥”的,只有徐萝。
林我存翻身而起:“你是谁?”伸手就往床边小几上摸火石,点着了床头的蜡烛。
烛光下,怯怯从床上溜下来,光溜溜跪在地上的,是宫女珠儿。
“这是怎么回事?”林我存心里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本想提高声音怒斥的,突然觉得这事蹊跷,于是便压低了声音。
珠儿还记得当年书繁对林我存的亲密爱称,只道两人至今私下尚如此称呼,在被林我存压住时,以为他已经喝醉,没有了思考的意识,便自作主张,捏着嗓子学着书繁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结果暴露了目标。
没有想到林我存并没有完全失去辨认能力,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现在脸上更是暴怒的神情,珠儿吓慌了:“皇上,皇上,这不干奴婢的事,是贵妃娘娘的主意。”
林我存一听,这事果然有问题,酒意已经被刚才惊起时冒出的冷汗带走了不少,自己今夜这么放松,要是进来的是一个刺客,那自己不就完了?
他一边抓起衣裳穿,一边就质问:“说!”
珠儿抖颤着,也抓起床边的衣裳遮掩着身子,边就解释着:“娘娘说她不会生孩子,怕皇上你看不起她,冷落她,要我来为皇上侍寝,帮她生一个。”
林我存气冲顶门,想要谁为自己生孩子自己都还没有想过,那书繁就打着她的小算盘忙活开了,怪不得她今夜那么殷勤,原来是有阴谋在里面。
这时,外面守候的詹平看见屋里突然亮起了烛光,知道不对劲了,急忙跑去报告在另一间屋里等候的书繁:“娘娘,不好了,好像皇帝发现什么了,屋里都亮起了灯来了。”
书繁本就等得心烦意乱,想着珠儿在跟林我存享受就妒忌得面容扭曲,一听詹平来报,顿时眼皮直跳,肯定是珠儿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头露了馅了,心里一边编着说辞,一边就赶往自己的寝殿来。
才到门口,门就开了,站在那里的,是脸色阴沉的皇帝,书繁一看,双腿一软,情不自禁就跪了下去:“皇上。”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书繁不知道珠儿跟林我存吐露了多少事实,一边偷眼看着屋里,一边挤着眼泪:“皇上,臣妾什么也不知道啊。”
“什么也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跪在这里而不在床上陪着朕呢?”
书繁顿时哑口无言。
“你还记得朕说的话吗?朕只要你们三个就足够了,如果朕要多多的女人,会看得上珠儿这样的女人吗?”
听见这句话,跪在那边的珠儿脸色更白了,原来林我存根本看不上自己,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向往变成了泡影。
“景贵妃,朕念着旧情,所以接你进宫,也并未介怀你会不会生育,结果,你还这样耍心机来对朕,你错了……你不再是朕心目中的那个书繁了。”
“珠儿按宫里的规矩处置。景贵妃,你好自为之。”说完这句话,林我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承明宫。
林我存出了承明宫,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往长生宫去,可是想想,自己不能一有什么失意的事就跑去郭玉塘那里求她的安慰和劝解,便回自己的乾明宫去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林我存终于躺到了床上,想起书繁的做法,他心里不由感慨,时光怎么会使人变成这个样子,本来想着接书繁进了宫,比她在外面接客,到了岁数大些的时候人老珠黄,无力承受生活的重压而凄惨度日要好得多,结果,人心不足,人心不足啊。
珠儿那丫头,当年跟自己一起从殷岭县离开的时候还没什么,但一路之上便渐渐暴露了她那趋利的小家子脾性,这也是他自始至终看不上她的原因,所以,她进宫以后自己就根本没正眼看过她,只当她是一个普通宫女。
孩子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这只重瞳,他就打了退堂鼓,要是生个孩子跟自己一样也有重瞳怎么办?万一,不是一只而是双眼都是重瞳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万分恐惧,虽说现在自己是皇帝了,生几个有缺陷的孩子也能养,可是将来自己死了,而孩子因为眼睛的问题而难以生存,那才是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最大的过错。
这就是他至今不重视自己的子嗣问题的最直接原因,也是他深藏在内心里从不敢跟任何人说的恐惧。
连对郭玉塘他都没敢说过,只在心底里庆幸,还好她至今都没有怀孕。
但出了今夜这样的事,林我存不由不想起了将来,自己总不能一辈子没有孩子吧,现在众臣的喋喋不休已经让他够烦恼了,老无所依同样也令人害怕。
如果要孩子的话,还是让郭玉塘生来得安心,林我存没来由想起了这个,不由得苦笑,自己在她那里盘桓最多,到现在也不见她肚皮有动静,难道她也是无法生育?
林我存东想西想,思虑万千,酒意又渐渐上来,才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珠儿连夜便被送进了安乐堂,那是宫里处罚有过错的妃嫔宫女的地方,她在那里先行度过自省的日子,等到内监觉得她的确悔过了,那才有可能会被发放到浣衣局去做苦工。
珠儿因为内心极度不平衡,进了安乐堂后不久便疯了,她的一念之错,断送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