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都里满睁开眼睛往城外看去,只见熊熊大火之外,空地上一个人也没有,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只要是火光范围之内能见的,都没有一个人影。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若都里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刚才那猛烈的撞击是鬼做的?
他的眼睛和克尔沙的眼睛对在一起,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恐惧。
城门外大火一直烧到天明才熄灭,这期间,若都里满督促各方守卫睁大眼睛,不得松懈,因为不知道熹商人,确切地说是林我存,还会玩什么花样。
天明之后,若羌人在城墙上看着确实城外无人,这才敢打开城门,出外查看。
探马很快回来禀报,大兴城外二十里地之内,没有发现敌军踪影,但是,地面上残留有大量人车马移动的痕迹。
若都里满站在城门外对着那堆烧到天明方才熄灭的余烬和多得挡住大门的滚木礌石,那余烬里尚存的融融余温令他浑身热血沸腾:“上当了!”
“林我存,我要与你决一死战!”若都里满的狂叫声回荡在城门洞里。
昨夜对大兴的进攻并不是林我存的真实意图,他的目的是肃宁,或者,反过来说,如果若都里满派重兵去防守肃宁,他就来取大兴,至于群崑城,那是势在必得的一座城池,反正若都里满鞭长莫及,谅他也不敢贸然出城。
肃宁和大兴,随便取得那一个,自己手里就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到那时若都里满要战也不怕,要和也可以。
熹商士兵以牛皮木板作为防护,配合马拉着捆起的长木撞击城门,让对方射不伤自己,制造出巨大的声响,使若羌士兵心生恐惧,加之林我存施以心理战术,命手下士兵皆不得出声,也不得点火把,让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反正大兴城墙上的火把光亮已经足够照亮他们的攻击目标了。
所以,若都里满一看见那所谓“巨木”的余烬、听说四下里并无熹商兵马后,立即知晓自己上当了。
林我存自己呢,则在去肃宁的那支队伍里,救出皇帝是他的首要目标。
他们到达衣列后,打听得皇帝被囚禁在肃宁,这正中林我存下怀,皇帝没有在大兴,就不怕若都里满拿他做挡箭牌了。
林我存便命人暗中寻找当地的汉人,以熟悉若羌地形者为佳,依他们的描述绘出衣列至肃宁,衣列至群崑城,衣列至大兴的地形图。
林我存自然知道熟悉地形的人莫过于当地的猎户,于是派人专门到山间去找,还真被他们找到几个老猎户。
事不宜迟,林我存派副帅焦廷玉等人带领一支队伍潜往大兴,他自己则带另一支队伍前往肃宁,剩下的熹商军队,则由另一个副帅伊天伟带领,强攻群崑城,这不但可以迷惑对方,也同时进攻这座必须攻下的城池,无论他们两支队伍出不出去打、胜败又如何,自己都必须持有可以同若都里满讨价还价的一个筹码。
林我存带了三千人,都是万敌军的老部下,这时,用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人更加顺手,他们也更能领会自己的意图。
为了掩护焦廷玉那支队伍,林我存这边出发便大张旗鼓了,不但人喊马嘶,而且弄得尘土飞扬,似乎是大队人马前进一般,给若羌探马造成错觉,错报了军情。
前面已经可以看见肃宁城的城墙了,他们没有遇上任何敌军,林我存心中忐忑,莫非若都里满看出自己的意图,所以没有派人过来。
这倒有点省力了,他们事先已经说好,焦廷玉那边见大兴没有派出兵马,那就不要现身攻击,只管暗中等候自己这边得胜的信号。
正想着,斜刺里传来“哒哒哒”迅急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大声的呼喝:“兀那林我存那个独眼龙,你给我站住,我们俩重新来较个高下。”
原来元利休只怕截不到林我存,所以独自一人急急拍马跑在前面,他的手下马没有他的那么好,所以落后了一点。
元利休见终于截到了林我存,高兴得勒住了马:“你还想暗中偷袭肃宁,没门!先过了你爷爷我手下这条狼牙棒再说!”
林我存哂笑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一句话说得元利休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看棒!”就高举起狼牙棒向林我存拍马冲了过来。
林我存举起手中长枪,跟元利休交起手来,两人来回了十几个会合,竟然不分胜负。
林我存圈回马来,精神一振,能遇上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一种挑战,这时,元利休的手下也已经赶到,在一旁为自己的将军助威。
林我存刚要拍马向前,突听身后弓弦响,他本能觉得不对,下意识一闪,一支羽箭呼啸而来,射进了他的左肩背。
换个人也许就被射中后背中心了,可是林我存自幼在山间长大,眼睛又有一只看不见,所以耳朵早已锻炼得比平常人更加灵敏,加之习武之人,素来本能及反应都要比平常人强不少,所以他一听弓弦响,下意识地就闪了一下。
这次出击轻装简从,所有人都没有穿铠甲,林我存也如此。
因此他只觉一件东西飞速扎进自己身体,左肩背一痛,身子不由得向前一倾,这时就听见有人大叫:“你射偏了!”是牧野平的声音。
林我存回头一看,只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为自己加油的万敌军将士队伍前头,自己的老部下,万敌军的副将弓武正举弓箭对准自己这个方向,眼看是要发出第二箭了。
一看火把下弓武那绷紧的表情,林我存便知道他不是要射元利休失手,而是目标就是自己。
旁边牧野平已经攀住了弓武的手:“当心!”
弓武脸露狰狞:“我射的就是林我存!”
牧野平之前以为是弓武想射元利休,结果不小心射偏了,现在听了弓武的回答,不由得惊叫道:“你疯了!”
弓武不耐烦地掸开牧野平的手:“放开!”说完,重又拉满了手中的弓。
电光石火之间,林我存突然明白了,在他初到万敌军的时候弓武的态度,以及为什么这次出征朝廷会毫不犹疑把自己任命为西征的统帅,那不是皇帝的决定,而是支高在背后搞的手脚。
支高为什么一定要除掉自己呢?难道真的只是把自己视为左含香的党羽?见自己羽翼已丰,害怕左氏一派力量增强,所以处心积虑,在自己身边埋伏下这么一个人。
可是弓武,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万敌军中,还有多少人是跟弓武一路的?
一想到自己在前面拼死作战,身后却有难防的暗箭,林我存怒从心头起,飞身从马上便跃了起来,直扑数丈外的弓武,手中长枪直直刺向弓武的眉心。
弓武没想到林我存能跃起那么高、跃得那么远,手里弓箭根本来不及抬起向上方再次对准林我存,眼看长枪已经快要刺中弓武了,旁边牧野平一声哭叫起来:“林将军,林将军,看在我的份上,你就放过弓武吧。”
林我存一听,牧野平不知道这事,心里就一软,对这个女副手,他一向觉得十分敬佩,因此手中枪便偏了一偏,刺中了弓武的右肩,一下子把弓武刺得滚落马下,手中弓箭摔得老远。
牧野平也忙着跳下马来,顾不得去看弓武的伤势,扑着就膝行到落地的林我存面前叩头:“林将军,弓武他被猪油蒙了心,你就大人大量,饶他一条命吧。”
林我存瞪着弓武:“是支高叫你做的这事吧?”
弓武捂住肩膀:“没有你,我早就可以当万敌军的将军了。”
林我存明白了:“他答应你,只要你除掉我,就把你提升为万敌军的将军?”
弓武说:“荀将军去世后,按理说应该我替他的位置,可是偏偏朝廷派了你来……”
林我存明白了:“弓武,你被当枪使了。”
弓武不太明白地看着林我存:“我一直想,等到做了万敌军将军,就可以娶阿平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牧野平哭叫道:“我从来没有要你做什么将军啊!”
“你不懂,男子汉大丈夫,没有立业,怎能成家?”
林我存叹不出气来了,要是上面愿意用弓武,早就用了,何必要等他做成某件事,比如杀了自己,后才提拔他。
“你错了,即使没有我,也未必会提拔你做万敌军将军。”
那边元利休也圈马回来,见对手自己阵中乱了起来,觉得莫名其妙,到看见林我存飞身刺弓武于马下,才知道对方起了内讧了,这不正好是自己得手的机会吗?
他用力一踢自己的马,抡起狼牙棒,向背对着自己的林我存冲去。
林我存正向继续说话,只听得马蹄声渐近,耳后生风,面前跪着的牧野平刚刚抬起来的面孔上霎时出现惊恐之色,他明白一定是那元利休暗中偷袭自己来了,急急回身,已经来不及双手握枪了,便只右手单手持枪向元利休来的方向一送,不偏不倚,正正刺中元利休的小腹。
元利休正想着这一招必定能击中林我存,没有想到林我存反应会有那么快,马头一过去,因为自己高举着狼牙棒,整个胸部以下全部暴露在林我存的攻击范围内,而他一枪就刺中了自己。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刺入自己腹部的长枪,随着那枪的拔出,他手中高举的狼牙棒无力地垂下,胯下的战马无人操控,跑进了万敌军的队伍里,有人趁空上前拉住马,元利休的尸体这才“啪嗒”一声摔到马下,血水内脏淌了一地。
若羌人见自己的主将竟然连一个受伤的人都打不过,一枪就被挑落马下,顿时发一声喊,转身就逃,林我存心里已经想出一个主意来,忙叫:“你们给我速速上前追拿,不论死活,一个也不要走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