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和师叔要是乌龟,你见了乌龟也会觉得亲切。”徐剑风怒道:“又胡说!”小姑娘听了觉得新鲜,她问徐剑风:“怎么你师父和师叔是乌龟吗?”曾蕊听后笑道:“对,对,他师父、师叔就是乌龟。”
把小姑娘送回家之后,二人再次来到竹林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沿着林中僻静的小路向里面走去。曾蕊见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偶有虫鸣之声以外,静得让人心里好不自在。对徐剑风说:“我们明天再来吧,我觉得这里鬼气森森的。”徐剑风说:“哪里有什么鬼?”忽然听到“扑棱棱”几声响,吓得曾蕊尖叫一声,紧紧地握住了徐剑风的手。徐剑风说:“别怕,是几只乌鸦被吓跑了。”曾蕊心神略定,她见前面有几个移动的亮点,颤声对徐剑风说:“那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鬼眼?还一闪一闪的。”徐剑风说:“那不是萤火虫吗?哪里有什么鬼?”二人又向里面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曾蕊对徐剑风说道:“我们走吧,这林子里有鬼。”徐剑风说:“刚才明明是人叫,哪里有鬼,我们去看看。”曾蕊只好随后跟着,徐剑风依稀可见前面有一片房屋,他说:“到了。”曾蕊看了看前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什么房屋,说道:“你中邪了吧?前面什么都没有。”徐剑风拉着她向前走了十几步,曾蕊才发现前面的房屋。心道:“他的眼怎么这么好使。”其实是因为徐剑风内力深厚,目力、听力自然会比常人灵敏,而并不是他的眼睛天生比别人好使。
二人走到了大门前,借着暗淡的月光依稀可见上面有三个字:“三清观。”徐剑风心道:“果然不错,是这里。”二人透过门缝向里面看,见里面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曾蕊说:“这是住人的地方吗?怎么这么黑?”徐剑风说:“人都睡了,当然会是一团漆黑。”他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声。二人听出那是卢雪莲的哭声,不由大吃一惊,悄悄躲到墙角下听着,心里不明白卢雪莲为什么会在“三清观”。这次卢雪莲的哭声没有附以内力,所以不会摄人心魄,只不过声音显得凄厉而惨烈。二人听卢雪莲哭了一会儿,喘着粗气说道:“白亭峻,我把你观里的大道士、小道士全杀了,等你回来看到他们全死了就会……”声音颤抖,显得十分激动。徐剑风心道:“她说的白亭峻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师叔?”卢雪莲说完之后又狂笑了一阵,笑过之后又恨恨地说道:“当年你说过,如果你有负于我,就会被天打雷劈,千刀万剐。当时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有负于我,我就会把你的亲人、朋友和你在乎的人杀了,让你在世上饱受寂寞凄凉之苦。”徐剑风心道:“听她的口气,白亭峻应该就是师叔,他们既然曾经是夫妻,那她为什么又这么恨师叔。”卢雪莲平静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说到这儿突然停住,听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卢雪莲又继续说道:“没想到那一次邂逅,竟改变了我的一生。那时我已经许了人家,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跟你走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很清苦,不过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后来我们两个结为夫妻。”卢雪莲说这段话的时候口气平静而安详,仿佛回到了美好的回忆之中。她又说道:“在我们成亲的第三天,你突然告诉我要去华山一趟。因为你听说陈抟那老鬼在华山开坛讲经。我知道你哪里是去听陈抟讲经,你只不过是想见见这位被当世称为文才武功第一人的奇人罢了。当时我不同意你去,不过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看着你寝食不安的样子,我终于不忍心了,答应让你去华山,那是我一生做得最大错事。当时你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又是抱我,又是……你离开的那天,我一直送你到村口。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看着你依依不舍的样子,我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你。听到你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才回过头来,你却始终没有回头。不知为什么,我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你走了以后,我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很慢。我天天到村头张望,就这样十天、二十天、三十天、四十天过去了,却始终不见你的影子。这漫长的四十天我由盼生思,由思生怨,由怨生怒,由怒生恨,由恨生惧。刚开始我怨你迟迟不回,后来恨你抛下我一个人不管。最后又开始为你担心,认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些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决定到华山去找你。等我到了陕西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路上我又上染了风寒,最后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云台观。我向观里的道士们打听你,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见过白亭峻这个人。我说要见陈抟,他们又说陈抟正在闭关。当时我既是伤心,又是绝望,只觉得天地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想一死了之,可后来又一想,说不定你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我决定往回走,一路打听你的下落。当我刚走到云台观的大门口,发现迎面来了一个道士。由于那道士低着头,所以看不清面目,只是觉得身形十分熟悉。那道士走过去之后,我才认出竟然是你,我喊你的名字,你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反而走得更快了。我追上去大声喊你的名字,你却始终不说话。我以为你是中了邪,当时我又哭又闹,惊动了‘云台观’的大小道士,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神仙似的白须道人对你说:‘惊枕,避而不见终非解决之道,你应该向这位女施主解释清楚。’我听了更加奇怪,不知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你向白须道人说弟子遵命。我心中万分诧异,你又扭过头称呼我为卢施主,又说今生今世对不起我,但愿我今后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你说:‘白亭峻,你胡说什么?我是你妻子莲儿,不是什么施主。’你却极其平淡地说道,白亭峻已经死了,你现在叫白惊枕。让我下山之后另择良婿,你也会为我祈福的。我又气又急,对你说:‘白亭峻,我不要你做道士,不要你为我祈福,我只要你和我一起下山,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的人都是疯子,是他们让你吃了迷药。我要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把病治好。’你却说你在云台观出家完全是出于自愿,和别人没有关系。我怒气冲冲地骂道:‘当初你怎么说的,你说你要是有负于我,就会被天打雷劈,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现在你却要我另择良婿。’你说你当时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又说那都是一时的昏乱之词,并请我忘了它吧。我哭着说:‘你可以忘,我却不能忘,我永远都忘不了。我现在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就算不管我,也不能不要自己的孩子。’我见你听了这句话,眼神中出现了异样的神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即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我把剑架到你的脖子上说:‘再不跟我下山,我杀了你。’可你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冷漠地对我说了声对不起,并说就算我杀了你,你也绝无怨言。我见你一副坚定的神情,就知道你决心已定,不会跟我下山,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骗了我。我把剑抛到地上对你说:‘当初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有负于我,我就会杀了你的亲人、朋友和你在乎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之后我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可是我刚跑了不到十步,就感到天旋地转,浑身酸软,倒在了地上。”
卢雪莲沉吟了一会儿又说:“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坐着那个神仙似的白须道人。白须道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道士。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陈抟的大弟子贾德升,我看到白须道士就破口大骂:‘你个为非作歹的臭道士,你拆散人家的美满姻缘,你不得好死。’那个年轻道士怒道:‘女施主,放尊重些,这位就是天下人人敬重的陈真人。’其实我早已猜到眼前这个白须道人就是陈抟。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仍然骂个不停。那个年轻道士刚想伸手点我的‘哑穴’,陈抟却摆了摆手。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骂,他始终是笑呵呵的,一点也不显得生气,我心中暗想:‘陈抟被称为当世武学第一人,他为什么肯受我辱骂,想必另有阴谋。’最后我骂得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陈抟平静地对我说:‘女施主误会贫道了,惊枕他天性不凡,得悟大道,并非是贫道度化之功。为今之计,只有施主自己战胜心魔,放弃这段孽缘。’我越听越觉得是他骗白亭峻当了道士,骂道:‘你个遭瘟该死的道士。’贾德升斥道:‘女施主,再对我师父无礼,贫道可就不客气了。’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趁他们两个没注意,向陈抟的前胸猛打一掌。可我那一掌还没打到他的身上,就被贾德升抓住了手腕。他出手真快,快得出人意料,只看这一招我就知道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当时陈抟对贾德升说:‘德升,你站在一边不要动。’贾德升说:‘我……弟子遵命。’陈抟十分和婉地对我说:“如果打我几掌可以消除施主心中的怒气,那么请施主动手,贫道是不会还手的。’我听他这么说,哪里还肯放过,挥拳向他前胸的‘腧府、膻中、灵墟,神封、通谷、商曲’诸穴连连进攻。可是无论我打到他身上什么地方,总是软绵绵的,好像打到了棉花团上一样。我心中惊骇万分,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功。后来我打累了,就躺下休息,不过心中怒气难平。骂道:‘今天我虽然打不过你们,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练成绝世神功,杀了你这该死的臭道士,灭了你们静阳派。’陈抟满面慈祥地笑了笑说:‘施主戾气太重,对病情大为不利,只有心平气和,病才会好得快。’我又骂了一阵儿,见他始终面带微笑,后来我骂得也觉没意思了。忽然心里想出一个主意,白亭峻你拜陈抟为师,我先把他杀了,看你还做不做道士。我知道陈抟武功盖世,想杀他必须偷袭才能成功。”
她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先假意向陈抟跪下磕头,说道:‘经过这一番经历,我也看透了人情世故。求陈真人收我为徒,我情愿在云台观出家。’陈抟微感奇怪,就在此时我猛出一掌打向他的膻中穴,这一次我运足了平生的力气,他也没料到我会突然偷袭他。可我那一掌刚碰到他身上的时候,就立即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真力传来,我被震得喷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徐剑风心道:“膻中穴乃人身内力聚集之地,师祖内力何等深厚。女魔头被震这一掌只怕受伤不轻。”果然卢雪莲说道:“我知道这一掌足以要了我的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抟那老鬼竟肯消耗自身功力为我疗伤。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渐渐地清醒过来。感到后心有一只手正在给我运功疗伤。对方的内力也源源不断地进入我体内。我索性不睁眼,仍然装作昏迷不醒。这时听贾德升说道:‘师父,这个人暗算您,再说她对我们静阳派恨之入骨,您为什么还要消耗功力为她疗伤。’陈抟说:‘尘世中儿女情长在所难免,她见自己的丈夫出家当了道士,心生怨气,也是人之常情。’贾德升说:‘只怕师父治好她的伤,日后她还会来找我们静阳派的麻烦。’陈抟说:‘如果她以后仍要与静阳派为敌,那也是劫数使然。我们总不能因此见死不救,否则与那些邪门歪道又有什么区别?’我见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心里十分奇怪。为什么陈抟正在为我疗伤还能说话,难道他就不怕走火入魔。”徐剑风听到这里也觉好笑,心道:“师祖自创一心两用之法,两只手可以同时使用两种不同的剑法,一边疗伤一边说话又有什么了不起。”
卢雪莲说:“我见陈抟输入我体内的内力越来越多,心里暗自高兴。得到了几分报复的快意。过了一会儿,贾德升忍不住问道:‘不对呀,师父,按常理她早该醒了。’陈抟听了以后笑道:‘女施主想多吸收些内力,想必以后用得着。’我的心思被他说破,只好睁开双眼。陈抟收功问道::‘施主,你醒了。’我下了床就向外走,陈抟叹了一口气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施主仍不肯化解这段仇怨吗?’我说:‘是,你最好现在杀了我,省得以后后悔。’陈抟把一个青花瓷瓶递给我说:‘施主,带上这瓶药丸,每日服下一粒,对你的病情会有所帮助。’我接过药瓶就走,当我走到云台观门口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我对着云台观大声说道:‘白亭峻,从今以后我和你恩断义绝。’我往山下走的时候,觉得身轻体健,知道是陈抟输入内力的结果,但是我同时感到腹内再无异动,就到山下去看大夫,大夫说:‘夫人长途奔波过于疲劳,再加上伤心过度,以至胎儿小产。’当我知道自己的孩子也没了,想哭也哭不出来。我遥望华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血洗云台观。”听到这里,曾蕊觉得卢雪莲也很可怜。
卢雪莲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久,也觉得累了。过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你也快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没想到你还和以前一样容易上当。”徐剑风心道:“谁快回来了,说的是师叔吗?”这时二人听到风动衣襟之声,仰头一看西边墙头多了一个黑影,看得出正是卢雪莲。她向四周看了看跳下墙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曾蕊说:“她走了,幸好没有发现我们。”又说道:“你猜如果女魔头再捉住我们两个,她会先吸谁的血?”
徐剑风说:“不知道。”曾蕊说:“她一定会先吸你的血。”徐剑风说:“为什么?”曾蕊说:“因为她最恨静阳派的人,你又是白惊枕的师侄。”徐剑风说:“我们进去看看怎么样了?”门没有闩,一推就开了。二人见观里横七竖八的全是死尸。徐剑风看了看大多是被掌力震碎胸骨而死。徐剑风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忙对曾蕊说:“有人。”二人躲到墙角的一棵大树后面。他们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位道人,那道人身材不算高大,他见到院中的死尸不由惊呆了。过了一会儿吼道:“出来!”徐、曾二人见已被他发现,只得从树后走出来,到近前一看认识,就是刚才在竹林遇到的那个道人。道人想道:“你们和我有什么过节,尽管找我就是,为什么滥杀无辜?’曾蕊说:“这些人不是我们杀的。”道人斥道:“还敢狡辩。”猛出一掌直取徐剑风。正是“落雁神拳”中的“排山八尺”,徐剑风心道:“他怎么也会这招。”也以一招“排山八尺”相迎,“砰”的一声,道人被震得退后了一步。徐剑风仍然原地不动。道人见了心中暗暗吃惊,心道:“这少年的内力竟如此之强。”他又连攻了几招,徐剑风仍以同样招式相迎。道人不由万分惊奇,问道:“你是什么人?”徐剑风说:“在下静阳派弟子徐剑风。我师父江湖人称‘金华真人’,姓贾,名讳上德下升。”道人听后不由愣了,徐剑风问道:“请问道长可是姓白?”道人说是,徐剑风忙跪下磕头,说道:“师侄拜见白师叔。”白惊枕把他扶起来问道:“你怎么也到洛阳来了。”徐剑风把以往经过说了一遍。这道人正是贾德升的师弟,武惊玄的师兄,陈抟的第四弟子,“火元真人”白惊枕。徐剑风说明这些人是被卢雪莲所杀,白惊枕长叹一声,黯然说道:“他们都是因我而死,我早该想到是她,她故意写一封信让我去赴约,然后再到‘三清观’杀人。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师父说我尘缘难断,不得清净,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今天应验了。”说完之后良久无言。徐剑风问道:“师叔,你没事吧。”白惊枕说:“没事。我把他们葬了。”徐剑风说:“我也去。”白惊枕点了点头。徐、曾二人随他来到“三清观”后,白惊枕折了一根竹子挖坑,二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挖坑。三人谁也不说话。白惊枕和徐剑风把尸体都背出来,分别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