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着时醒时睡，如此反复着直到第三日的深夜，陆风颜才终于彻底的恢复了意识。目力尽失，唯耳边轻浅的呼吸告诉她还有人在，清淡的雪莲花的味道淹没在药草之中，她睁着眼睛在无边的黑色中微微一怔，随即眼泪已经没有办法控制的落下来。
楚慎就在她的身边，时刻不离。日夜难眠了四天四夜，终于还是撑不住伏在床边睡了一下，可是梦中的他并不安稳，仿佛有什么东西怅然若失，那样锥心蚀骨的惦念，却永远也抓不到痕迹边角。
骤然惊醒。
烛火灿然，他看到床榻上守了那么久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苍白的颜色仿若正在消融的冰石，那双曾经狡黠而灵动的眼漆黑而宁静，安稳如画中点墨，却终究逝去了生机。楚慎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陆风颜，安静的一言不发，沉默的仿佛对一切绝望。
“风颜！”楚慎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压低的声音掩不下几日未眠额疲惫，也掩不住那种失而复得的担忧与痛。
她不能死。
该有多庆幸，你没有死。
陆风颜张张口，可咽喉中吐出的字节却模糊而涩哑。她的半句话停留在唇边生盛顿住，就那样突然地慌乱起来，楚慎抱住她，有湿冷的泪落在他的肩膀，那一刻，心终于痛到无以复加。
月色正浓。
天晋山的各个屋殿都有着阵法守护，相对于其他山门的戒备森严，这里竟连看守值夜的弟子都并不多。
门前的长檐遮了月光，留下一排晦涩的黑暗。有影落在廊柱之后，将黑色掩进这夜色，寂然无声。
侧窗来着，有熏染的风漂浮而进。陆风颜的侧影从窗缝落入黑色的眼，悄然无息。
他看着窗里的人，听不见声音，有紫色的一炷香在指尖旋转，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透任何的表情。
许久后，他的指尖燃出星星点点的火，香被点燃，悠悠袅袅的烟夹杂在风里，飘进窗口明媚的灯。
楚慎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虚竹山的房间的。
似乎有一觉睡得很久，甚至到现在醒来还有些昏沉。他揉揉额角，侧过脸，看到临窗而坐微缓运笔的欧阳璃，平缓而又带着拒人于外的淡漠。她坐在那里，就仿佛与世隔绝，沉静着，有一种安稳而柔和的美好。斜晖落日，浅黄色的光线落在那女子身上，有一种不同于世的沉淀。
他想起初见时面具下的一瞥，她手中的红色火焰与后山的树影之下的闲散相和，她带着银色的面具，露出一双那么清冽的眼，出手悠然，在他的不备之下替他档下青溪蛇。那纵使看不到容颜，也难掩衣袖如云的飘逸惊鸿，那种，值得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怦然心动的风华绝代。
他确定当初所见，并不是传言中后山修行的小师叔。而除了她，又能有谁可将控火修习的那样炉火纯青。
楚慎就那样安静的看着眼中安静的人，一时竟忘记起身。
欧阳璃很久之后才搁下笔，随手拿了块镇石压好沾了墨的纸，将一杯温茶递到他的面前，沉静而安然的看着他。
他的眼底她的影渐渐沉淀的清晰而明朗，眼底那些同样的倦色被倔强的隐藏，仿佛淡淡的落了一层看不见的尘埃。
他不动，目色不移。
欧阳璃稍起惑色，“你……”
她的疑问并没有时间被他听见。
他做起来，看了她一秒钟，然后伸出手，扯过她的肩，用一种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的方式突然的抱住她。
欧阳璃那双淡漠的眸底终于浮现出不知所措的诧异。
“你……”
“对不起。”楚慎打断她，安静许久，才终于开口：“欧阳璃，我们成亲吧。”
欧阳璃手里的杯子落到地上，“你说什么？”
“风颜已经醒了。有师父和掌门师尊在，她不会再有危险。”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很紧张风颜，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就像亲妹妹一样血脉相连，她为了救我们而陷入危险，我必须陪她。很对不起，这几日，忽略了你。而现在炎族复苏，我作为天晋山的大弟子，与炎族迟早是有一战。我只希望，能够在这之前，给你最后的一段安稳。”
欧阳璃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开口。
“我会选个日子禀告给师父，请他主婚。山中弟子不涉世事，言语不周不要介怀。”楚慎看着她的眼睛，“欧阳璃，这件事，不要拒绝。”
他的告白太过突如其来，她纵使再冷静，也终究难免在那一瞬空白的迟疑。
时光温缓，他的眼神，他的触感，他的呼吸，都那么真切而虚幻的近在眼前。
她不由自主的竟就那样点了头。
师棣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季飞雪正好从虚竹山上下来，垂着头连路也不看，就这么直直的撞过来。
师棣连忙去扶：“飞雪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季飞雪的眼圈红红的，脸色也因为气恼而泛了微微的红，她抬头看看师棣，不知怎么仿佛是怄气更深：“说书的老头说的果然没错，你们男人从来都是朝三暮四不可相信的！”
她说要，也不看师棣莫名其妙的眼神，直接要走。师棣愣了一愣，忙又一把拉她回来：“什么意思？你不是要给虚竹山送着膳食的么？怎么又和说书的那个疯老头联系起来了？”
“还不是大师兄！”季飞雪愤愤的跺跺脚，“我刚刚去送吃的给那个欧阳璃，结果正听见大师兄要和那个人成亲！”
“什么？！”师棣惊的一愣，“你没有听错吗？成亲？大师兄要和欧阳姑娘成亲？可……可他们这才相识多久？大师兄下了山这才刚刚一年多的时间！”
“所以才说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瞪了一眼师棣，“大师兄还说，要去禀告剑阁长老，请长老承认呢！”
“禀告师父？”师棣这一下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才正了颜色，对季飞雪道：“飞雪师妹，这件事情事关大师兄，暂时就不要对别人讲出去，尤其……不要在二师姐的面前提起。”
季飞雪怔一怔，最后还是点点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