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二师姐回来的人不少,知道她身受重伤功力尽废的却不多。陆风颜性格随和而爱玩闹,平日虽于后山修行,可在诸位弟子的心目中可却比大师兄要亲近的多。前些日子听说二师姐下落不明,弟子中大多心急的争着参与去找,现在师姐回来,一个一个都是松了口气又争抢着来看望。只是药庐长老早有吩咐不能打扰,师棣和季菲雪几乎每日都要一番力气才将那些来探视的师弟师妹们劝回去,加上山中掌门师尊有意无意的将山门的事物交付的日益繁多,师棣忙的焦头烂额。
如此一来,陆风颜修养的殿门中倒也难得的清静,几位师叔师伯们不时来过,余下的只有季飞雪几乎日日陪着。
陆风颜下山之前除师棣和楚慎外并没有与他人太过熟络,大多是玩闹着时给这些师弟妹们一些指导,而季飞雪也只在一次偷偷溜下山的时候顺便的带上去了山下的小镇里。那时季飞雪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不谙世事,甚至不曾出过山门,她便带着哄小孩子的心情陪着她转来转去的买了好些小玩意儿,而她也的确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拘束的开心。虽然之后回山门里并没有时常遇见,可她对这个单纯的小师妹印象很好,而季飞雪更是把二师姐当作楷模般崇拜。
陆风颜和季飞雪的关系就在这短短数日里熟络起来,只是依旧沉郁着连话都少说,经常坐在床边斜斜的望着窗外的血枫树,赤红的叶子堙灭在她的黑暗,剩风灾树叶间穿行的沙沙作响。
季飞雪努力的不敢表现出她的不知所措。
夭陌和剑阁长老樊卿劲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迷茫的沉静。季飞雪不在,而她捧着已经空掉的茶杯怔怔出神。
“颜儿。”夭陌看着早已熄灭的灯烛,面色一暗。
陆风颜回过神,少一侧头,露出一个象征而勉强的微笑,“小师叔。”
樊卿看着这个终于彻底安静下来的徒弟,静了静,才轻轻的也唤她一声。
“风颜。”
声音清隽平缓,却是有一些从未听闻的陌生。
她怔了怔,才有些迟疑的疑问:“是……师父吗?”
樊卿你点点头,恍惚一瞬,才应道:“不错,是为师。”
陆风颜这一次终于笑出来:“听飞雪师妹说师父突然变年轻了,不再是原先那个爱喝酒的邋遢老头了,现在……真想看看师父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变成了另一个大师兄。”
夭陌默然垂了眉眼。
“自然会让你看到。”樊卿音调和缓,“风颜,师父现在有话想问你,若你知道,务必据实以告。”
陆风颜点点头。
“炎族之中,你可认得一个人,叫独孤左?”
陆风颜一怔,茫然的抬起头来,她没有办法看到他们的样子,看向的只能是声音的来源。
“师父问这……是为何?”
黑暗的眼前那样突兀的划过独孤左沉默寡言的侧脸,还有地牢中那种虚幻的分辨不清幻觉还是真实的怀抱,生死相护,他的血一滴一滴的路过他的鼻尖。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突然的一跳,淡淡的灼痛从双眼中一闪而过。
就像樊卿和夭陌所见的,从她的眼中一瞬燃起又飞快的熄灭的火焰般迅疾无痕,却在他们的心中激起一道又一道无法冷静的波澜。
夭陌在那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颜儿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了炎族的心法?”
陆风颜静了静,默然的低下头。
“是。”
夭陌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惊喜的笑浮现出来,可明明是开心的,却好像有眼泪堆积在眼眶里,怎样都不可以落下来。
樊卿有一瞬间的疑惑,可到底将拿分疑虑压下去,半晌,也终于弯了弯嘴角。
火种非炎族的心法不可控制,而炎族嫡系的心法早在上一次的两族之战中就已下落不明。失去了心法的火种一旦被激活便难以控制,最终落得自焚而亡的下场。陆风颜体内的火种当初经由云暮与掌门师尊的合理封印而不再需要心法维持,可谁都不曾想到,却在她下山之时遇炎族死灰复燃,阴差阳错的失去了全身的功力。封印没了法力的维持早已崩溃,火种蠢蠢欲动,终将爆发。
所有人都在为阻止火种彻底的复燃而想尽了办法,可谁都不曾想到,那遍寻不到的炎族心法,竟就在她的手中。
“那颜儿,也已知晓火种一事了?”
陆风颜点点头。火种虽然很早之前就已听说,可真正的相信,却是直至近时。
原来从始至终,独孤左真的从来不曾欺瞒过她任何一件事情。
“那你可曾想过,彻底的激活你体内的火种?”沉默片刻,樊卿才开口。这个绝对他和掌门师尊也曾不止一次商量过,可却始终没有放心的让她去尝试,且不说心法的问题不说,火种本就是炎族法术的命之根源,即便几百年前的炎族嫡系也不一定做得到万无一失的激活,一旦有丝毫差池,必是心魔难控自焚而死,无论是陆风颜还是天晋山,都冒不起这个险。
可事到如今,封印的力量只剩分毫,再不做打算,只怕就真的一切都迟了。
而不幸之万幸,所有人都不知道,遍寻不得的炎族心法,就在陆风颜的手里。
“若再拖下去,只怕……师父的封印也撑不了几天了,可是火种的风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性都是极大的的考验,颜儿,你要好好考虑。”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呢?”陆风颜一直安静的听着,笑了笑开口,“无非也不过是丢条性命而已,在炎族的地牢里我已经做过了太多次的心理准备,而如今我的功力和眼睛都被废了,又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夭陌的眉头一抖,“颜儿,不要胡说!”
陆风颜抬头一笑:“我知道了小师叔,我只是随便说说,毕竟这二十年有你和和师父的教导,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死呢,再说了,我还要等着看到师父返老还童的样子呢!”
樊卿点头,可看着徒儿没有血色的脸,心下有的只有叹息。
他当然知道激活火种的风险,也更明白,她的强颜欢笑,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再添担忧罢了。
“你要看的,可不仅是为师的样子。”樊卿突然缓了声音,仿是做了什么决定,“待你激活火种,便与楚慎成亲。”
夭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诧然。
陆风颜怔住,“师父……”
“你与楚慎从小一起长大,他那孩子心性多少有些木然,可为师却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今你们二人已长大成人,为师自是成全你们。”
“可是……大师兄他想娶的人,不是我。”陆风颜垂下头,语调中终见落寞。
“你又不曾亲口问过,怎知他想娶的就不是你?”樊卿道,“此事你且放心,现下先好生休养几日,我与掌门师尊去安排,我樊卿的徒儿,必不会薨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