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夭陌的存在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几乎传说。
山内山外三千弟子中,知道她的存在的弟子似乎就只有二师姐陆风颜,或者现在可以再加上楚慎。
可她们听说过传说,却是到底不曾见过这样一个人。
甚至连很多天晋的长老都不曾见过这个人。
所以当有一天,这个几乎是传说中的人突然的就那样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带起的就不仅仅是一场窃窃私语的轰动。
小师叔的第一面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震撼到所有的人,可是当她真的站在面前的时候,很多很多的人就那样突然的止了呼吸。
小师叔……她并不是一个可以用语言去形容样貌的人,似乎所有的目光都不了控制的被吸引在了她额头上小却复杂繁丽的眉纹吸引了过去,莫名的再无法移开注意。
那一朵仿佛是盛开着的花朵,隔断了所有人对那一张绝色容颜的注意,却无法再让人忽略她的眼睛。
那双微微泛着紫色的、神色漠然而寡静的眼睛。
清傲,孤冷。
因为她从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甚至是冰塑般寂然的剑阁长老。
她在大殿之上一眼扫过,最后将目光落在楚慎身上。
或者说,是楚慎手边的佩剑风澜。
她伸手,风澜就已如雾气般毫无重量的落在她的掌心,她的眼神在风澜之上悠悠划过,最后抬头望向楚慎的眼,漠然道:“剑魂已去大半,这剑的主人,命不久矣。”
尚有喧嚣的大殿在刹那间陡然寂静。
所有人都一个那把风澜剑是几年前二师姐赠予大师兄的,而却不解这剑的主人,到现在究竟是谁。
楚慎蓦然抬头,对上那双不带感情的紫瞳。
而小师叔的手轻轻一扬,风澜被袖风抛回,到楚慎面前却去势不减,有不愠不火的力量裹挟着,直撞他的胸口。
楚慎下意识的后退,伸手相挡,剑撞在手腕上,他的身影狠狠的向后退了几步,风澜剑紧追不舍,欧阳璃面色一冷,起身相拦,出手便是凌厉的掌风袭向夭陌,夭陌似乎真的只是微一抬手,已巧而准的钳制住她的手腕,身形一转,纤细的手指扣上欧阳璃的脖子,稍一用力,立时有青紫的淤青浮现出来。
“小师叔!”楚慎克制不住低喊一声。
夭陌看他一眼,薄薄的嘴角轻蔑的挑了一挑,道:“怎么,心疼了?”
楚慎皱皱眉,沉默一秒,才施礼道:“欧阳璃不懂门规,冒犯小师叔,还请小师叔原谅。”
“不懂门规?”夭陌轻声重复一遍,声音突然冷下去:“这门规,也得是我天晋弟子才有资格懂!”
欧阳璃的脸色已见了苍白。
楚慎一怔。
“据我所知,这把风澜剑,应该是风颜丫头的才对吧?”她将剑重新收到手里,目若寒星,“如今她生死未卜,便已有人替了她的位置了?”
楚慎面色一紧:“小师叔……”
夭陌却不再看他,看了眼面前冷若冰霜仍有不甘的欧阳璃,松开手。欧阳璃的呼吸一刹粗重,楚慎下意识的扶住她不稳的身形。
夭陌转身,面对主座上的掌门师尊,单膝而跪,沉默片刻,才终于叫了一声师父。
掌门师尊终于缓慢对睁开半阖对眼,望了望她,略有责意对道:“潜修百年,怎还和小辈计较?”
夭陌低低头,“弟子知错。只是风颜丫头说起来,也是弟子此生唯一视若徒弟的人,如今她生死莫知,弟子不能允许山内之人再令她委屈!”
一片沉寂。
楚慎扶着欧阳璃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松。
欧阳璃凉冷对眸子渐渐蕴上一层浅红,她看的到天晋弟子们投过来带有敌意的眼神,掌心有淡淡的火焰浮现出来。
掌门师尊的目光轻晃晃的落过来,欧阳璃恍然抬头,那目光落在身上,仿佛是清冷的水扑面而来,只瞬息已将不由自主燃烧起来的火焰悉数浇熄。她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下不由有一阵凉意涌上来。
“风颜自然不会在山门内受委屈。”掌门师尊微一展笑,“夭陌,你可知道师父为何令你今日出关?”
夭陌摇摇头,“弟子不知。”顿了顿,又道:“据弟子所知,依着炎族余孽日前的气候,似乎并不足以劳驾师尊亲自传书令我出关。”
掌门师尊点点头,似是对她对答案稍为满意,“炎族之事你的几个师兄便可应付,叫你出山,一是因你闭关近百年,性情也磨砺出了几分,二,便是要你亲自去找风颜。”
“我亲自去?”这一次夭陌多少有些意外。
“你亲自去。”掌门师尊点头确定,“找风颜之时,再追查一个人的行动。”
“谁?”
“炎族护法,独孤左。”
自炎族绞杀殆尽之后,昔日的圣地无涯山几乎是一夜之间荒废成墟。
厚重的门被打开,漆黑色的披风夹带着无涯山特有的粗砾的冰屑进来,空荡而旷大的寝殿在这一刹那更添了几分孤冷。
带着面具的侍女在案上倒了热茶后悄悄的退下,他落座,茶盏中的热气氤氤缭缭,落入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的眸子,转瞬已碎裂成尘。
族主被刺后一直是左长老一党控制着炎族大小事宜,而他奉命回山,在那片冰海里一停便是三个月。
冰海绝地,这世间除了他,再无一人可以踏足。
而如今再回这残破之城,即便几番重修,终究已不复当年的盛夜繁华。
门被轻轻的叩响,侍女轻着脚步在他三丈之外停下,右膝落跪:“大人,左护法大人来了。”
独孤左眉头微蹙,睫眉抬起,有冰冷的刀光从琥珀色的眼中迸溅出来,一闪而逝。
“请。”他冷冷的吩咐。
灭族之战中人族的险胜与谨慎追杀,几乎让炎族族主和左右长老几支消亡殆尽,可就连潜藏的炎族人自己都不曾想到,昔日的左长老却不知以各种手段躲过了太多人族高手的追杀,即逝失了一臂,可到底是保留了修为活了下来。而这接下来几百年的韬光养晦,他作为唯一的直裔,几乎已将整个炎族握在手心。除了族主一脉的火种未得,他其实已是炎族新生后真正的王。
而他……独孤左放了茶杯,抬眉一眼,冷寂如帝王。
依着炎族的门规,左右长老自生便是族主的影子,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最后也将在黑暗中了结自己占满血污的一生。继任的长老位高权重,却这一生,都将躲在一张白银的面具下苟活。他们的权术法力,都只不过是族主一脉得心应手的工具,治国,齐家,平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天下。
可这一代起,将一切都不再相同。
灭族后又重生,他在几百年里隐姓埋名的韬光养晦,终究还是等来了这一个没有了主子的乱世之争。为人仆役的命运,将注定会在他的手中改写!
只要……他昂首,面具下寒星般的眼落入远处静坐的那个人,灭世前他们当然见过,可他不记得了。没有人知道当他看见冰海里苏醒的人时的丧气,更不会有人懂得在确定他什么都不再记得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欣喜若狂——没有他,这世界上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阻止他重振炎族的步伐,九州四国,将不再是他为别人统治的天下!
几百年的沉淀,在他看到那冰雪般毫无杂色的琥珀色的眼睛的时候,终究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傲然。
独孤左全都看在眼里。
他接触过的人并不多,可很多人有的时候想的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那么透明般的洞悉。
可他现在的确并不了解左长老想做的究竟是什么。他真的忘了很多,即逝现在记忆正在重新一点一滴的回归,可从始至终,他从来都并不适合去猜人心是怎样的一种迂回的叵测。
炎族的人寿命很长,可到底不是不老不死。几百年去一刹浮烟,风烟散尽,每个人剩余的都只是苍老。当初的左长老即便用一张面具掩埋样貌,可黑衣广袖的清高孤冷却同样风度无双。而如今灭世一劫,柱了拐杖的他却再也不是那个族主殿前寡言少语的少年。
他老了。
独孤左的心头不知为何竟生有一瞬恍惚,这时光,到底从来不曾饶过谁。
他即便有千年之命,又如何能随世界而终?到底,也不过是墓窟中随主而藏的一簇火种。
他站起来,面色清冷的一如既往,“左长老。”
“大人今日刚从冰海归来,本不该打扰。”他的声音依有中气,“可族中之事,到底也该向大人报备。”
“何事?”独孤左看着他,面具下的眼睛磐石般波澜不惊,他不相信族中大事他会愿意他知道半分。
“右长老一系传人,现已叛族。”他一字一句的说,独孤左沉默不语的听。
他知道他这话只不过是场例行的试探,从他原本那时什么都不曾记得的时候开始,他从来都仿佛是在忌惮他想起来任何的一件事。
“要杀了她?”他问。
“但并不容易。”他说,例外的直视他的眼,冰冷异常,“在这之前,还有一事需劳烦大人。”
独孤左的眼有无形的火焰凝聚起来,空冷的大殿渐渐升温,这是他之一族应对眼神挑衅的本能。
“什么?”
“本座前几日擒的族主旁裔的余孽,其体内之火种尚在封印,如今我族嫡系凋敝,便借大人之手,移此女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