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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僻地荒山 同命人倾心释疑 丁桥饭铺 贪心汉自错良机

鲁捕头一行人进了枫树林,听见树叶的“飒飒”声夹杂着凄厉的哭泣声,吓得直冒冷汗。但这是去余杭县城的必经之路,他们只得硬着头皮,两眼警惕地四周睨视着缓缓行进。就这样行走了好一会,他们终于在大道旁发现一个掩面啼哭的女子。

鲁捕头借着投射到大道上的月光,看见这个啼哭的女子衣衫似乎很华丽,而发髻却是十分凌乱,显然不是小户人家女子。可是,在这更深夜静的时分,她为什么来到这使人胆寒的树林中,坐在道旁草地上啼哭呢?看她发髻不整的模样,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捕头,这个女子怎么办?”

“别自找麻烦,赶路要紧。”鲁捕头想到押解着宁世荣,不愿节外生技。

突然,那女子大声哭叫道:“小姐呀,如今你在哪里?奴婢回去怎么向大人交待啊!”

一声哭叫,迫使鲁捕头不得不认真对待。自古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倘若果真是哪位大人的小组在这里出了事,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就是知县大老爷也脱不了干系。看来这事,他不得不管了。因此,他喝令众捕快暂且停下,然后走到那女子身旁,躬下身子问道:“小大姐,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啼哭?”

“你,你们是什么人?”那女子抬起头,顿时显得惊慌地问道。

“小大姐别害怕,我是这县里的捕快,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听听。”鲁捕头以少有的和蔼语言说道。

“你是捕头?”那女子将鲁捕头盯了片刻,猛地跪在地上哀告道:“捕头老爷,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大小姐,你坐下,有话慢慢说。”

那女子依旧在草地上坐下后,拭着泪水说道:“小女子名叫玉香,是巡按院中侍侯小姐的丫头。今天早上,由我陪同我家小姐去到徽州府探亲。只因我家小姐从未出过门,一路贪看景色,走走停停耽误了时辰,到得余杭县城天已黑了下来,偏偏我家小姐探亲心切定要赶路。刚才我们来到这里,突然从树林中跳出几个歹人拦住去路,并且把我家小姐连人带轿抢走了。那些随从的众人,看见歹人凶恶,全都跑光了。只有我想到小姐待我恩同姐妹,不愿丢下小姐,因此躲在树林中未被歹人发现。如今,小姐的下落不明,叫我回去怎么向张大人交待呢!”说着,她又哭泣起来。

鲁捕头万万想不到,巡按张大人的小姐竟然在这里被歹人抢去。顿时,他心头凉了半截。呆了一会,他问道:“玉香大姐,可知这伙歹人从哪里来,为何要抢去小姐……”

玉香猛然抬起头,气冲冲地打断鲁捕头的话,说道:“你是捕头老爷反而来问我,我又去问谁!”

“玉香大姐别误会,你家小姐的事……”鲁捕头正欲说立即去追歹人,但是,望着黑黝黝的树林,心里又十分畏惧。因此,不便再说下去。

待了片刻,玉香叹了口气说道:“救不救我家小姐,全凭捕头老爷。不过,既然遇见了捕头老爷,待我回去见了我家张大人,小姐被歹人抢去的事,少不得要攀捕头老爷作个见证。”

鲁捕头一听这话,暗暗叫起苦来。天啦,这伙歹人为什么不去抢别人,偏偏要去抢有着举劾官吏、手操生杀大权的巡按大人的小姐?而今,纵然是刀山火海,也只有壮着胆子去闯了。想到这里,他只得陪笑道:“玉香大姐放心,我这就带人前去追赶。还望玉香大姐以后在巡按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捕头老爷放心,尚若能将我家小姐救回来,我家张大人一定会感谢你呢!”

鲁捕头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向着玉香问明了歹人逃走的方向,留下两个捕快看守宁世荣,带领其余的捕快赶去。

玉香待鲁捕头一伙走后,闭目养了一会神,估计他们走远了,方转过头随意地问道:“两位差哥,那面捆绑的是什么人?”

两个捕快开初看见鲁捕头趋奉身为巡按院丫头的玉香,嘴里就发痒。谁不知道,宰相门下七品官。一个巡按院的丫头,能随时亲近巡按大人,在巡按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平时,自己别说去巴结,就是连面也见不到,眼下玉香既然主动问话,这可是自己刻意巴结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由此,两人竟然争着回话。

“你们两位争着说话,叫我听谁的?”玉香忍不住笑道。

两个捕快听玉香这样一说,当即恭顺地说了声“是”,然后沉默下来。

“你们两位谁先说?”

“我说,玉香大姐,这小子可是镇守府悬赏通缉的要犯。”微胖的捕快抢先说道。

“要犯!看他年纪很轻,怎么会是要犯?”

“我们都是奉命拿人,至于为什么是要犯,我们知道得不太清楚。不过,这小子的确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岁。”瘦瘦的捕快抢着回答道。

“真可惜,年纪轻轻的便成了要犯!”玉香停顿了一会,似乎提起了兴致,欣然说道:“常听我家张大人说审要犯,我可还未见过要犯是什么模样呢!今天得好好看看。”说着,她用手撑地意欲站起来。

微胖的捕快看见玉香用手在地上撑了几次,似乎四肢无力,并未站起来,便讨好地问道:“玉香大姐,可用我们搀扶你起来?”

“那就有劳两位了。”

两个捕快急忙跑过去,将扑刀放在地上,然后一个抬着玉香的一只胳膊,小心翼翼地直往上扶。

当两个捕快刚将玉香搀扶起来的一瞬间,玉香突然两手用力,使出擒拿法左右开弓,用大中食三指在两人的肩井穴一扣,两人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玉香冷笑了一声,急忙在旁边草丛中取出龙泉剑,快步来到宁世荣面前,挥剑割断绳索。

“你是……”宁世荣在诧异中认出了玉香。

“别说话,快走!”玉香拉着宁世荣的手,向着与鲁捕头追去的相反方向奔去。

宁世荣在绝望中,被这意外的变化搞懵了。虽说他认出这个冒充巡按院丫头的女子原来是卖艺女子,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冒这样大的险来救他,而且她又是怎样知道自己出了事。再说,而今她要将自己拉到什么地方去?她又究竟想干什么呢?因此,当卖艺女子拉着他顺着山间羊肠小道跑了好一会以后,他终于开口叫道:“你拉着学生,这是去哪里?”

卖艺女子听见叫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当她将四周查看了一遍以后,这才猛地放开了宁世荣。

宁世荣站稳脚跟,望望这空旷的山坡,来余杭县途中的事又涌上心来,便冷冷地说道:“我当是什么侠女相救,想不到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卖艺女子一愣,随口顶了一句。

“难怪将我拉到这样僻静的地方!”宁世荣看到卖艺女子手握龙泉剑,隐隐感到一种潜伏的杀机,便横下一条心说道:“要杀就杀,我等着!”说完,他闭上双眼。

“哎,既要杀你,我又何须冒险救你!”卖艺女子感慨道。

宁世荣睁开双眼,疑惑地将卖艺女子盯了片刻,冷冷地说道:“好吧,既不杀我,那我就告辞了。”说着,他硬梆梆作了个揖转身便走。

“站住!”卖艺女子忍耐不住,厉声叫道。

“果然,你放我走是假。”宁世荣站住后,回转身冷笑道。

“你呀!”卖艺女子莫可奈何地问道:“你能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去处。”

卖艺女子叹了口气,说道:“秀才,我杀你做啥。那日在树林中我误会了你,你却救了我,这事我还未感谢你呢。”

“这么说来,大姐用计相救于学生,真的是一番好意?”宁世荣看见卖艺女子微微点头,又自责地说道:“这样看来,却是学生将大姐误会了。”接着,他恭恭敬敬向着卖艺女子作了个揖。

“秀才,你总算明白了。”

“学生虽是明白,还有一事向大姐请教。”

“秀才请讲。”

“大姐甘冒这样大的风险以救学生这样萍水相逢之人,难道仅仅只为那日树林相救之事?”

“不全是那样。”顿时,卖艺女子两眼含泪悲伤之情的流露已不能自制。过了好一会,她声音低沉地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救何必曾相识。”

“这样看来,大姐大闹杭州城,其中定然有什么冤屈之事?”

“说来话长。”卖艺女子尽力压抑悲伤之情,同宁世荣就地坐下后,说道:“我姓郦,小字飞云,家住江西南昌府石头口,世代以农耕为业。在我幼年时,娘亲便已去世,多亏爹爹将我抚养成人。我爹爹幼年习武,曾几番去赶武科,终因命运不济未中试,由此便淡泊了功名,安心在家守着几亩薄田,每日里带着我练武习文,倒是别有无穷的乐趣。半年前,宁王宸濠打听到我爹爹的情形,便派人赍带请柬、聘礼,延揽我爹爹前往宁王府中。”

“听人说,那宁王宸濠在江西为非作歹、残害良善,可是去不得的地方!”

“秀才所言正是如此。那个宸濠平时勾结盗贼凌十一等人,在江西横行,残杀无辜,罪恶昭彰。而且,江西的人谁不知道,那宸濠早有图谋篡位之心。我爹爹不愿助纣为虐,更不愿日后落个附从叛逆的罪名,便带我弃家逃出江西,流落在江湖以卖艺为生。”

“好,有志气!”宁世荣忍不住高声称赞道。

郦飞云苦笑道:“好固然是好,为此我父女俩却招来杀身大祸。”

“啊!”

“几天前,我父女俩来到杭州城卖艺。一次,在卖艺中爹爹说话不慎,提及我父女俩流落江湖的情由,恰巧被镇守府一个什么人听见了。半个时辰以后,那个人带领数十名卫士,将我父女紧紧围住,诬陷我父女俩是盗贼定要捉去镇守府。为此,我父女与他们动起手来。只因他们人多势大,到后来我们只有招架之力。可怜我爹爹,为着让我逃走,惨死于乱刀之下。”郦飞云说到这里,失声痛哭起来。

郦飞云的遭遇,使宁世荣大吃一惊。原以为他家的冤情大,眼下郦飞云的冤情更大。可是,面对镇守府的横行又有什么办法呢?因而,他伤感了一会,只得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郦大姐别太伤心了。这仇,总有一天要报的。”宁世荣看见郦飞云渐渐止住了啼哭,便有意岔开这事问道:“而今,郦大姐意欲去至何处?”

“前去临安县潜山投靠师叔。秀才打算去至哪里?”

“原指望来到余杭县哀求爹爹至交陆虞仁,求他前去官府打通关节以救出爹娘。不料,陆虞仁竟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怎么,秀才的爹娘是在监狱之中?”

宁世荣含泪点点头。

“这又是怎么回事?”

宁世荣忍不住掉下几滴泪水,然后断断续续地叙说了杨春堂借题发挥、公报私仇的经过。

“杨春堂无中生有、公报私仇本是恶奴的本性,只是……”郦飞云思索着说道:“堂堂镇守,竟然亲自发出缉捕告示,可见他对这莫须有的七尺红玉珊瑚是何等的重视。”

“是啊,此次若非郦大姐相救,学生定然被押解去镇守府逼迫交出红玉珊瑚。那时无红玉珊瑚可交,不仅学生而且爹娘也难免惨死于刑杖之下。”宁世荣低头伤感了一会,又抬头问道:“不知郦大姐因何得知学生被捉之事?”

“这事说来,全是秀才的缘分好。自那日离开树林后,我又与临安县捕快周旋了几日方得脱身。今日傍晚我来到余杭县,原打算绕过县城赶去潜山。谁知,路过余杭县城门外时,我看到缉捕告示,方知秀才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后来,我看到那伙捕快心急火燎地奔出城门,想到那日秀才是余杭县方向来的,便疑惑这与秀才有关。因此,我尾随着那伙捕快来到陆宅,将秀才的被捉经过看得清清楚楚。可恨的是,那伙捕快人多势众,我不敢贸然下手,只得在陆宅偷了一套衣饰,来到树林内设下这计策来。”接着,郦飞云沉思了片刻,又说道:“看来,秀才与我皆是那镇守决不轻饶的人。事到如今,秀才何不同我一道去至潜山避过一时再作打算。”

“学生多谢郦大姐的好意。可是,而今爹娘尚在狱中受苦,学生焉能不顾。”

“莫非秀才要去杭州城?”郦飞云看见宁世荣默默无语,又说道:“如今官府正在捉拿你,若去杭州城,无异自投罗网。”

“想到爹娘身受囹圄之苦,学生心如刀绞,已将性命置之度外。”

“这件事秀才还须三思而后行。”郦飞云慎重地说道:“杭州城处于镇守毕真贼的肘腋之下,做公的人甚多。秀才前去,随时有着被其捉拿的危险。”

“学生前去杭州城设法,爹娘出狱还有一线希望。倘若学生不去杭州城,爹娘难免瘐死狱中,这叫学生怎能心安。”

“秀才执意要去杭州,倒在理上。不过,秀才在城内可有人相助?”

宁世荣也清楚,在杭州城如果没有人相助,按他的能力,是不可能救出爹娘。可是,在诺大一个杭州城,他能去找谁帮助呢?他首先想到了宋顺根,可惜不知道地方。继而,他想到了曹天柱。对,这是一个门路!因而,他说道:“巡按院曹天柱曾嘱咐学生,若有事相求,可到正阳门巡按院找他。”

郦飞云惊愕的“啊”了一声。

宁世荣明白郦飞云的心思,当即叙说了认识曹天柱的经过。

“如此说来,那日屋子里坐在上首的人便是曹天柱?”

“正是。听他们的言语,似乎是那镇守府对他家下的毒手。”

“官场之内勾心斗角,大可不必管它。倘若巡按院与镇守府有着恩怨,秀才前去求曹天柱相救,倒是一个办法。不过,官府之人心如蛇蝎,可要千万小心。”说完,郦飞云望着宁世荣孤单的身影,感到心里一阵阵难受,又说道:“此去杭州凶多吉少,秀才可别贸然行事。”说到这里,她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也罢,我与秀才一同前往杭州城,或许可相助于秀才。”

“郦大姐大可不必。今晚,郦大姐为救学生,已担了天大的风险,学生岂能再连累郦大姐冒这更大的风险。”

“秀才别说什么连累,你我乃同病相怜的人理应相互帮助。倘若眼见秀才身入险境却不相助,于心怎能安宁。”

“郦大姐一片侠肝义胆,学生感激不尽。”接着,宁世荣又触景生情地感慨道:“唉,可惜学生孤单一人。若是有着郦大姐这样的好姐姐,那该多好!”

“既是如此,你我何不结拜为姐弟?”

“结拜?”宁世荣惊喜地反问道。

“不知秀才之意……”

“学生岂有不愿之理!”

说着,两人便对着明月跪下对天盟誓。待盟誓已毕,两人见天已大亮,便顺着来路往回走去。谁知,山间小道交叉杂错,到了巳时两人才走上一条大道。

“弟弟,你看,前面有一村庄,你我姐弟何不进村用过饭后再走。”

宁世荣当即抬头看去,但见前面的山坳中显现出一大片房屋。这时,他突然感到肚中饥肠辘辘,便答应了一声,同着郦飞云走到村边。

恰好,就在这村口,座落着一家挂着“丁桥饭铺”招子的两开间饭铺。郦飞云看见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三个顾客,便放心地同着宁世荣走进去,拣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然后要来饭菜慢慢吃着。

两人正在用饭时,突然听见大道上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无意间,两人从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看见一队官兵在两个捕快的带领下,跃马急驰而过。

郦飞云看到这种情况,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说道:“弟弟,快用完饭,你我姐弟好赶路。”

宁世荣抬头望了一眼郦飞云正欲说话,却看见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走进饭铺。

“顾爷,你老多时不到小人的饭铺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老给吹来了。快请坐下。”饭铺老板看见那军官,便笑容可掬地迎上去说道。

“别罗嗦,快将饭菜端来,爷吃了还有急事!”那军官刚在靠门的一张桌旁坐下,便不耐烦地叫道。

很快,饭铺老板亲自送上饭菜,然后坐在一旁笑嘻嘻地问道:“如今天下太平,你老还会有什么急事?”

“缉捕一个名叫宁世荣的要犯。”

顿时,宁世荣倒抽一口冷气,抬头瞥见郦飞云显得特别镇静,便极力沉住气偷听下去。

“缉捕要犯的事,曾听过路客商谈起过。据说,还出了四百两赏银呢!”饭铺老板带着羡慕的语气说完,又问道:“难道还没有捉到?”

“听上头说,昨晚原本在这余杭县城附近捉到了,后来又被人劫走了。”

“啊,谁有这样的胆子,竟敢劫走要犯?”

那军官压低声音向着饭铺老板叽咕了一会。

“哟,这个女贼一定十分凶狠、狡猾,不然她怎能编了众多做公的!”饭铺老板愕然了。

“别声张。”那军官不满地盯了饭铺老板一眼,又傲然地说道:“若不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百户所岂是他知县可随意差遣的!”

原来,明王朝为保卫边疆、镇压民众的反抗和制止内部的叛乱,建立了卫所制度,由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节制,不受地方节制。而百户所,正是这个卫所制的最小单位。因此,那军官才敢于不把知县放在眼里。对于这种情况,宁世荣略有所知,也就明白,百户所的出动,将他俩推到了更加险恶的地位。到了这里,他反而更冷静了。在沉着之中,他一面缓缓地用饭,一面思索着对付的办法。

不多会,那军官放下了碗筷。

“你老不吃了?歇歇再走吧!”饭铺老板看见那军官站起来,便陪笑道。

“我得赶到前面的卡子去看看。”说完,那军官走出饭铺。临上马,他又回过头向着跟在后面的饭铺老板说道:“你这饭铺正好在大道旁,可得多多留意。倘若将那两个捉住,得了四百两赏银,你就发财了。”

“果真那样就好了。但愿老天保佑,让他两个送上门来!”说完,饭铺老板甜蜜地笑了。接着,他又问道:“那宁世荣的模样倒听说过,只是那女贼,你老可知道是什么模样?”

“听县衙捕快所言,黑暗中他们并未看清。”

饭铺老板失望的“啊”了一声,看见那军官跃马扬鞭马去后,心中怅然地回到饭铺内。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郦飞云,方悄悄地向着宁世荣低声说道:“此处不能久留,得赶快离开。”

原来沉静的宁世荣,又被刚才那军官和饭铺老板的对话搅得心神不定,正巴不得早早离开,便急忙用完饭,开口叫着算账。

饭铺老板正想着四百两赏银的事,听见叫唤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这是一男一女,便疑惑地走过去一面算账一面将宁世荣不住的打量。常言说,带话带涨。过路客商谈到告示上叙述的宁世荣,原是作为闲聊说出的,当时又未认真去记,自然是说走了样。这样一来,可帮了宁世荣的大忙,因为饭铺老板无法辨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宁世荣。

郦飞云和宁世荣付了银两,不敢稍有耽搁,急忙起身走出饭铺。

“两位上哪里去?”饭铺老板想着四百两赏银似觉放心不下,又急忙赶到饭铺门口问道。

“我姐弟从临安而来,前往杭州省亲。”

“客官你们走错了,这面方是去至杭州城的路,你们怎么……”

“啊!”郦飞云抢先说道:“一定是我姐弟走岔了路,多谢指点。”

饭铺老板漫应了一声,疑惑地看着两人回身远去。

一路行走,郦飞云想到刚才饭铺的情况,便说道:“弟弟,看这情景,此去杭州实在不易。”

宁世荣沉默了一会,说道:“若能找到一条小道去至杭州,那该多好。”

郦飞云看了一眼宁世荣,淡淡一笑说道:“你我姐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哪能找到一条小道去至杭州。”

宁世荣抬起头正欲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

“快!”郦飞云一把拉着宁世荣,急忙奔向道旁的土丘后,然后匍伏在草丛中。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面对这突然的举动,宁世荣诧异地问道。

“别作声!”郦飞云小声制止道。

这里,几匹快马已来到两人旁边的大道上。

“奇怪,这两个男女到哪里去了?”一个军士勒住马,自言自语地问道。

“我看,一定是饭铺老板骗了我们。”另一个军士不满地说道。

“量他没有这样大的狗胆!”开头说话的军士想了想说道:“现在我们分作两队,你们几位弟兄继续朝前面道上去找,我带其余弟兄回转原路仔细查查,务要将那两个男女捉住,别让其他巡查的夺去了四百两赏银。”

很快,几个军士分成了两队,然后背向驰去。

郦飞云待军士们走远后,方从土丘后站起来,说道:“看这情景,你我姐弟不能再从大道上行走。”

眼前见到的情况,使宁世荣不得不认可郦飞云的话。可是,哪里又有另外去杭州的道路呢?怀着沉重的心情,他转向身后看去。在他身后,山峦起伏不知尽头在于何处,而眼前疏密不均的杂树间,又被杂乱的荆棘草丛所填补,看不出丝毫人走过的痕迹。到了这里,他真的进退两难了。

郦飞云看望荒山野岭,心里思索着摆脱目前处境的办法。突然,她惊喜地说道:“弟弟,有办法了!”

“姐姐,什么办法?”宁世荣急忙问道。

“你看……”

宁世荣顺着郦飞云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远处的山坳里,隐约冒出一缕袅袅而上的青烟。

“那里有人家?”宁世荣不知郦飞云是什么意思。

“看那情形,那里定然有人家。为姐的意思是,你我姐弟去到那里,或可问到去杭州的小道。”郦飞云说道。

“姐姐,倘若那屋里的人贪图赏银……”

幸而,前几天郦飞云与临安县捕快周旋时,使她更为了解山里人,因而说道:“山野人家,忠厚人居多,想来到也无妨。”

宁世荣虽说从陆虞仁和饭铺老板身上,感受到人们的贪财好利和世情的险恶,并不放心,但这毕竟是唯一的办法。由此,他只得说道:“眼前只能去冒这个险了。”

郦飞云看见宁世荣说话时,那种过份严肃的神情,忍不住抿嘴一笑,然后领着宁世荣小心翼翼地避开簇簇荆棘,踏着丛草一步步前进。

还算幸运,两人艰难地行走了不多会,便走到了一条通向山坳方向的羊肠小道。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山坳的坡上。

“姐姐,你看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宁世荣的话语中透出了一种失望之情。

“啊!”郦飞云充满希望的心顿时冷了下来,不觉望着山坳发愣。

原本,这是一个不大的山坳。山坳里一条狭窄的小溪穿过茂密的荆竹林缓缓流去。在溪边荆竹林旁边的一棵枯树下,倦缩着一间低矮的小茅屋。这间小茅屋顶上的茅草已成了深褐色,荆竹的夹壁上面布满了浅黑色的斑点,接触地面的部分,已显现出腐朽的痕迹。而与这间陈旧、颓败的茅屋相陪衬,却是四周阴冷、凄凉的气氛,看不出这是有人居住的景象。

“难道看见冒烟的地方会是这里?”郦飞云在疑惑中,决心看个究竟,便说道:“弟弟,我们去看看。”说着,她抽出龙泉剑,同着宁世荣来到茅屋门口,向着倾斜的荆竹门叫道:“里面有人吗?”

“呱呱、呱呱!”随着郦飞云的叫声,枯树上几只乌鸦惊诧得扑翅叫着飞走了。

顿时,宁世荣吓了一跳,便胆怯地说道:“姐姐,这是一间破败了的屋子,哪会有人住。”

“进去看看再说。”郦飞云说着,推开门扉走进屋子。

屋子里,左面是一极其简陋的小灶。在小灶的旁边地上,杂乱地堆放着几个瓦罐和土碗。而屋子右面的角落里,薄薄的一层干草上面,铺着一床破烂的草席。在草席的上面,凌乱地堆着一团又脏又烂的棉絮。这些东西,就是屋子里的全部陈设了。

“弟弟,这屋子定然有人居住。”郦飞云断言道。

“哎,可想这屋子的主人真够苦的了!”宁世荣心中由然生出一种怜悯感。

郦飞云突然想到,处于这种生活下的人,既然安于贫困而不为非作歹以致富,一般说来心地不会太坏,便说道:“弟弟,你我姐弟可在这里歇歇,待房屋的主人回来,我们再问明有无去杭州的小道。”

宁世荣此时太困乏了,便坐于草上,头靠荆竹墙闭上双目,渐渐睡去。

郦飞云走到墙边的一截横躺着的树干上坐下,头靠着荆竹墙意欲好好的养养神。可是,杂乱的思绪不断袭来,使得她难以沉静。

郦飞云一则年纪不大,二则同爹爹混迹江湖的时间太短。因此,当她救了宁世荣以后,没有更多地想到自己已置身于险恶的处境,也没有认真去思考摆脱险恶处境的办法。直到丁桥饭铺的亲身涉险后,她才意识到摆在面前的严重形势。固然,如果她离开宁世荣风险就小多了。可是,不管是以义气或怜悯来说,她都不能这样作。想到宁世荣,她真担忧这个很少经受奔波劳累的文弱书生,能否承受得住今后难以预料的无数坎坷。由此,她心事重重地抬眼望了望宁世荣。

此时,熟睡的宁世荣正倦缩在干草上。在他略圆的脸上,白皙中透出淡淡的红润。相与头上紧束着的乌黑柔软的秀发相辉映,显出了一种特具的俊美和俏丽。

这是郦飞云第一次仔细观察宁世荣,因此,在惊愕中使她产生了一种爱怜之心。难怪,宁世荣有着这样的容貌,在塘栖假扮女子时能骗过镇守府参随。由此,又使她联想到自己的终身。而今,她已过了待聘之年,如果不是宁王宸濠无端生事,终身早已有了着落。终身,自己的终生落谁家呢?无意之中,她又想到了宁世荣……

猛然,郦飞云从痴想中回到了现实。回想刚才的痴想,她顿时感到脸上发烧,便羞涩地低下头,极力将刚才的痴想排遣掉。但是,她越是去排遣,宁世荣的身影却越是清晰地萦回在她脑子里。终于,她发现对宁世荣摆脱不掉,也不愿意摆脱掉。忍耐不住,她微微抬起头向宁世荣窥视着。

突然,郦飞云的头脑中闪现出一个念头。顿时,她两眼发亮,暗暗叫道:“有了去杭州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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