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鹜的嘴巴翘得老高,声音闷闷地:“我喜欢和哥哥一起吃鱼。”瞥了沈素雪一眼,道,“又不是和你。”
“你。”沈大小姐听闻这话心里真是堵,可又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这话的理由,便悻悻地闭上口。过了一会儿,她试探着问:“依你看,他会不会回到‘一线天’去了?”
“不可能,哥哥和我一样,根本不喜欢‘一线天’。”宇鹜嘟囔着,“若不是我们走投无路,才不会进了那阴冷潮湿之地……”
沈素雪语塞,心下想着顺口将藏在心底的疑惑问出来,当下正是好机会,“在‘一线天’,他难道没有心上人?”
“心上人是甚么。”宇鹜呆呆地问道。
“就是喜欢的人。”沈大小姐白眼砸在小子脸上。宇鹜聊了半晌才决出很是饥饿。这才动筷夹了一块荷花羹放入口里:“哥哥很喜欢宇鹜啊。”
沈素雪一头栽了下去。
陪着吃了些菜,沈大小姐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喜欢的人可以很多,可心上人只能有一人,而且还得是个女的……”
“哥哥现在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女子。”宇鹜扁着嘴,“哥哥以前说过,女人好麻烦的,话又多又爱搬弄是非,真刀真功夫的时候却顶不了多大用处。而且,还说女人最喜欢骗人,教我行走在外要格外当下,别被奇怪女子给骗了……”
“偏见!”沈素雪龇牙咧嘴地,“他对女子绝对是偏见!”可心下却并不真的生气。他当真尚且没有心上人呐!
只听宇鹜忽然想到了甚么,大叫道:“哦!有一个!有一个!”听得沈素雪心中不禁“咯噔”一沉,也不愿追问是谁。
“娘亲啊。”孩子气的宇鹜兴奋地喊道,“宇鹜和哥哥的心上人都是娘亲,只有娘亲一个人!”
沈素雪再次长吐了一口气,心才稳住节拍。
不料那小子却没想就此打住,没完没了道:“那你呢?”
“没有。”沈素雪别扭着筷子夹起一块水煮鱼,却闻得宇鹜道:“骗人,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
沈大小姐差点被刚入口的那块鱼肉给噎死。
“叫‘薛仕锦’对吧?”宇鹜得意洋洋地瞥着她,好似自己已掌握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沈素雪一时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
“你说过的。”宇鹜笑道,“心上人是个女的。”
“咚!”
沈素雪连人带椅子一股脑儿翻了过去。心中叫苦不迭:这小子,是真的弄不明白还是在装疯卖傻?怎地句句上了他的套,莫不是在成心调侃她沈大小姐罢……
穷光蛋灵鹫现下真的是混得身无分文,不过好在王家大小姐还有些钱粮,不会教两人去喝风等死。至少此刻,她仍是摸得出令二人住宿客栈的钱。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黄灰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抱着胳膊浅笑着看着在榻边凳子上坐定吹着勺中米粥的王淑浣。
“公子是好人。”王家小姐将汤匙移向他唇边。却见灵鹫笑得咳嗽连连不止:“我是好人?王姑娘,我做伤天害理之事的时候你不在场罢了。”
王淑浣一怔,手上的喂汤动作却并不停下。
喝完米粥,黄灰色头发的男子走向窗口,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继而剧烈地咳嗽着:“这世上之事,远不止你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想得那般单纯。”话说到这里便不由打个寒颤,伸手关上纸窗,“阴天下雨,果真是……令我吃不消啊。”头上豆大汗珠滴落。
“公子有心事吗?”王淑浣垂下眼皮心下忧伤,丝毫没有察觉到灵鹫的不对劲儿。
“没。”灵鹫轻轻喘着粗气,“像我这般人,决计不可有甚么心事,否则定会七情郁结而终了罢。”他捂着手臂坐在椅子里,“记性差的人也有记性差的好处……王姑娘,可否请你先移步客栈厨房……向客栈讨上一杯羊肝羹……”话未说完便汗如雨下。
“为何忽地想吃羊肝。”王淑浣发觉他的异样,“公子冷得发抖,为何汗流浃背……”
“想吃羊肝去去火气。”汗如雨下那人轻轻开口道,“劳烦王姑娘跑一趟了……”
自从被那武功奇绝深厚的老人分筋错骨之后,每每一到阴天降雨之时,全身骨骼关节便会被一种前所未有,难以忍耐的奇痛所包裹住。人生,有些时候,并不只是下定决心想要认真活着,就会没有痛苦和无奈的。这个道理,明明十余年前就应该已经刻在心底中了,不知为何,现今翻找出来,竟还是觉得如此铭心刺目地让人无助而难捱。
天渐渐放晴了,阳光从云缝中透了下来。
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黄灰色头发的男子缓缓地从地面上爬起身来,长长吐着气。“好家伙。”他扶着几案倒了一杯茶水,“这么个折腾法,没有几次我这条命就会给折腾进去了。”一杯热茶下肚,气色变得红润些许。
敲门声响起,传过清脆悦人的声音:“公子,我买到羊肝羹了,您现在可要吃吗?”
抓抓被汗水浸湿的枯草毛发,男子踱步迈向客房门边,将门打开却见那王家小姐像将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灵鹫不禁瞠目,“王姑娘,你怎地变成这般?”
王淑浣尴尬地笑,她又忘记现今灵鹫眼睛已经痊愈了,连湿透了的衣衫都未曾换过便一路小跑过来。“外面下了点毛毛雨,一时找不到伞……”
“找不到伞便不要出去啊。”灵鹫心下一阵心痛,不由冲着王淑浣大声了起来,“那怎会是甚么‘毛毛雨’?这电闪雷鸣,闪电交加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淋湿了生病了可要怎么好……”话至此处,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面前的王淑浣眼中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身为一个男人的冲动,灵鹫将她一把拥入自己怀中。“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为我,为一份羊肝羹,不值得你这样受罪。”灵鹫觉得自己心里一角在融化。
竹径通幽处,燕云凤凰正无精打采地画着她尚未完成并且也决计无法完成的水墨,心中嘀咕着:热闹时真真热闹,冷清时居然就这般令人烦闷……这帮没有良心的死小子臭丫头们一个也不晓得来大姐这边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