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知你哥哥身在何处吗。”沈素雪闻言好不失望，也顾不得喉上干涩窒息，“你不是他亲弟弟吗，为何连你竟都不知他的去向？”
宇鹜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为何……我与哥哥走散了……宇鹜路上听到一个奇怪的女人说哥哥眼睛出了问题……哇，宇鹜真的好可怜呐……”
“你好可怜？”沈素雪眼见这么个大个男孩一下哭得稀里哗啦，心中顿时乱如荨麻，“谁可怜啊，你再怎样还有个疼爱你照顾你的人在身边，而我……我还须找到你哥去救我爹爹性命。你自己说说看，到底谁更可怜？”
那少年却全然不听她这一套，哭得更加凄惨。这似孩童般的哭泣令沈素雪心中慌乱，头皮发麻：“休得再大哭了，三更半夜里的，大家都已歇息了。你这一嗓子下来，众人都要被吵醒，会以为是我沈素雪在欺负你。”
可那宇鹜哪里肯听，一门心思放声大哭。
“够了！”沈素雪生起气来，“我可不是那草色头发的小子，不懂该怎么哄你这个遇到事情只会大哭的笨蛋！”
宇鹜一抬手把她拍出去好远。
“好痛！”沈素雪从地面上爬起身来，呲牙咧嘴气得跳脚，“忘恩负义的小子，我可是救你一命。虽然是为了将来让你哥哥再还我一个人情……你却如此对我？枉费姐姐我这几天食不知味，衣不解带地照料你这烧得稀里糊涂的臭小子……”话越说越没底气，只觉这小子再要哭喊下去，两人怕是要给客栈老板的伙计丢出这里的客房。
“好了好了，本女侠怕了你，不就是想念哥哥了吗。”沈素雪从不知道原来一向任性的自己竟也可以对甚么人妥协退让，她一掳袖口，一副“慷慨就义”去哄孩子的神情，“我……我陪你聊聊你哥哥的事情打发些时间不就成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宇鹜立马不怎么哭喊叫嚷了，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不住地抽噎：“聊……甚么……”
沈素雪沉吟不语。
却听宇鹜道：“不论聊甚么，你都不许再叫我‘笨蛋’……”
“晓得了。”沈素雪不禁脸红自己失言无状，随即转念便道，“那便聊一聊你这哥哥是如何当上‘一线天’的万毒之王的。”
阳光，白云，蓝天……有多久不曾亲眼见到了？明媚蔚蓝湛湛青天。
静静地仰躺在草地上，伸手挡住一束直直照下来的光芒。黄灰色脑袋下的脸上绽开熟悉的笑容。
“真好，黄毛浑小子灵鹫又能看见天了。”无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到什么，“只可惜……”
“公子。”远远地一抹娇小纤弱的身影向他这里跑过来，手中抱着一只大水罐。
“王姑娘。”待她跑得近了，黄灰色头发的男子安静温存地冲她微笑。却换来“咣当”一声，水罐从王淑浣怀里砸到草地上，水溅出来，洒了灵鹫一头一脸。
这个女人……灵鹫认命地闭上双眼。
“公子……公子，你可以看见了？”王淑浣欢喜地扑在灵鹫胸口，情不自禁地抱着他的身子，“太好了！公子总算是可以看见我了！谢谢老天爷，善有善报！真是善有善报……”喜极而泣的泪珠沾湿了他的衣衫。
直到食过饭菜，王家小姐才渐渐平静下来。
“公子何以会昏倒在荒野之中？”
“这个。”黄灰色头发的男子细细回想，“大概是客栈老板嫌我晦气，教小二将我丢出来的罢。”
“公子受了伤？”王淑浣惊道，“为何？”
“跟人打架。”黄灰色头发的主人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何必惹这样玲珑心窍的柔弱姑娘挂心难受呢。
“打架？”王淑浣忍俊不禁，“公子都多大的人了，竟还学小小孩童般跟他人打架。”
“你一定会笑话我。”灵鹫笑着，“我这傻子就是这般呆笨，挑人打架也不挑对了人，偏是寻着身手比我好上十倍百倍的人来较量，真是自不量力，可不就是自讨苦吃得紧……”
却见王家小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饶是再厚脸皮，亦是不由尴尬。王淑浣只道昔日灵鹫眼盲瞧自己不见，目光多放肆也不打紧。加上这些时日不见，心下思念异常。这会子对上他炯炯有神的双眸，方才回过神来，不由红了脸庞。
灵鹫看看天空，手脚不受控制似的颤抖着，眉头轻轻皱起，颇有些无奈地道：“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个时辰，便下起绵绵细雨……
聊了几个时辰，天都快要蒙蒙地亮起来。
“你的哥哥真的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沈素雪吸吸鼻子，泪珠儿不由闪闪坠下。
“那还用说。”宇鹜一下子讲了太多话，顿觉口干舌燥，走下榻来到桌几边抓过茶壶预备一饮而尽。
沈素雪一把抓过茶壶，道：“凉茶伤身，我给你重沏一壶。”一时女儿柔情涌上来，双眸含情脉脉，流连在这个五分酷似灵鹫的少年面庞。
“你干嘛要这么瞧着我看？”宇鹜被她盯得怪怪的，心直口快立时问出口来。
被一个男子这般问道，沈素雪顿觉脸上火烧火燎，一句“我去沏茶”说罢便忙从屋子里头退了出来，一脸的狼狈。一头的汗珠，心道：天呐，我如何对那草色头发的男子生出了这等荒诞的情愫？且还居然将这一腔柔情溢到他弟弟身上……荒诞之极。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沈素雪抓紧端在手里的托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自己有了对那个有点邪恶，有点清高，满身奇奇怪怪的毒虫，有点爱骗人，却从不见他真的去害过什么人的男子生出这般的情结？
精致的瓷盘，镶银的玉碗，翠****滴的竹筷，细瓷精磨闪着晶莹玉泽的汤匙。糖醋鲤鱼，四喜丸子，西湖醋鱼，荷花羹，各式各样香鲜的美味佳肴令人目不暇接。
可是，桌边二人似乎毫无胃口。
“吃吧。”沈素雪勉强堆上一抹笑容，“不是说自己最喜欢吃鱼，最喜欢吃海鲜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