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罢看着郝老四,仍上前试问道,老四啊,你可要想好了啊,现如今大家伙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可不能意气用事啊,要不你在掂量掂量?郝老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张大爷,商量不了了,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请您老和众位相邻都放心,我宁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跟他永江拆迁组的人火拼到底,我要让街坊四邻和宋永江一伙子人好好看看我郝老四,不是白给的!张贵海轻叹一声,老四啊,咱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安安稳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挣那份虚荣有啥用啊,人这一生说到头,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幻呐!
郝老四哪里肯听得进去郎中的善言,情绪激动的攥住老者的手腕,张大爷,张爷爷!我求您,帮我递个话给那伙子人,告诉他们后天正午南郊岗我要跟他们一句雌雄!老者见状说也无用,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宽慰郝老四别伤了神,安心静养,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说罢掩上白色的房门,来到了外屋的小厅内,这时周围邻居与宋永江等人一齐拥上来一探究竟,只见老者摘下那副花镜掏出手绢擦拭一番说道,后天正午,南郊岗上,郝老四要跟你们斗狠,输赢你们自己知道该咋办,你们是不是也没意见,转脸问道宋永江,顿时放射出坚毅的神情,老爷子,我们同意,就按照他说的办,随后转身对着众居民大声说道,各位三老四少,今天发生的这档子事,我和郝老四已经约好了,后天正午南郊岗上,咱们就此事来个了断,若我们输了,兄弟向在座各位保证,拆迁的事,我宋永江从此洗手不干了,仍回劳务市场蹲活儿去!若郝老四输了,那就怪不得兄弟了,就请你们收拾东西找地儿搬家!一语既出除了张贵海,众人全都群情激奋表示就这么着了!并说些赌咒发愿的话语。宋永江来到张贵海身前,对其欠了欠身子施礼道,老先生,您肯帮忙,晚生感恩不尽,若日后我们兄弟还活着,再来府上拜访,说罢宋永江带着贺邵伟等人离开了诊所小院。宋永江等人走后,老郎中捻须望向窗外,随后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将整齐摆放在桌案上的听诊器具,与瓶瓶罐罐的药水都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嘴里叨念着,又要搬家了,言罢,叹了口气。
宋永江等人出了胡同口,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马车从身边经过,途径市场里,泥泞的路面,身着粗布或衬衫的男女老少从身边经过,路边两侧的摊位有的叫卖着炸糕,糖葫芦与关东糖之类的零嘴,也有撂地摆摊售卖各种小东西的摊子,也有高声呼喊着卖时尚女装,旁边摆放着两个摊开的木匣子,里面尽是各色的眼镜之类的物品,街边的小门脸里都敞开着窗户与木门,发廊的门楣上都安装了小喇叭,里面播放着黄家驹的那首“海阔天空”
宋永江一路上一言不发,即将行至红星机械厂门前时,忽然停下,身后贺邵伟王唯凡等人也驻足跟在其后,宋永江转身来到众人面前,从兜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塞给贺邵伟,让他带着大家伙去吃口饭吧,后天南郊岗的事,你们就不用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一语既出令贺邵伟等人惊讶异常,刚想说话却欲言又止,宋永江冲着众人相视一笑,随后转身离开了,贺邵伟等人望着宋永江离去的身影,沉默许久,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宋永江径直走进了红星机械厂,但见厂区门口一片花团锦簇,红旗招展,花里胡哨的彩色标语贴的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一片过年的景象,厂里的大广播喇叭里正在传出“团结就是力量”一进厂区院里只见每个人都身着全新的工服。有的部分劳模与先进称号胸口都别着毛主席像章,车间的主任级别的老同志除了整齐洁净的工服外,胸口别着钢笔帽,胳膊上带着套袖,眼镜的度数好像酒瓶子底厚。宋永江被这一切搞得莫名其妙,索性直向着锅炉房的方向而去,离老远便看到儿子宋清在给锅炉不断的蓄煤,浑身满是煤灰,脸上被炉中的烈火炙烤的温度烤的龇牙咧嘴,脏兮兮的小脸混合着汗水与泥灰,宋永江看了一会,随即转过脸去不再理他。来到了老头的办公室,推门而入,只见老头悠然自得的坐在那张皮革椅子上,一条腿笔直的向外探出,桌子上放着东方红牌的收音机,此刻里面正在播放京剧“定军山”适才间大战在山坡这个恳节。旁边的桌角立着那根红木的拐棍,一手攥着茶缸子一手在膝盖上随着戏曲轻轻敲点着节奏点儿。老头见宋永江进得屋来,只面带笑容看了看宋永江,随后继续沉迷于音律当中,宋永江也没有急着和他讲规划区的事,坐在炕沿,望着老头脸上露出微笑,随后合着锣鼓点儿,跟着老头一起哼唱起定军山!将这选段唱罢过好,利落的敲击了一下开关,收音机顿时没了动静,过了好一阵老头也不问拆迁的事进行的如何了,只顾跟宋永江闲扯,而此时宋永江的心中,确紧紧维系着拆迁二字,老头无论说什么,他都是陪衬着强挤出一点笑容,心里却慢慢的都是和郝老四决斗的事,此刻着实理解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境地。
老头和他扯了好一阵闲白过后,宋永江满心的忧虑实在没有任何精神在这听老头胡天侃地,正在老头说的兴起之时,突然被他拦下道,老爷子,对您不住,我今儿精神实在没在家,这浑身不怎么得劲儿,您老恕罪,我想回家躺会。听罢宋永江说的,老头也停止了絮叨,看着他笑了笑,随后说道,你心里的疙瘩,我门儿清,当初把这趟活儿交给你了,我就没打算再插手,你早晚得有自己会飞的那天,我老了,说不定哪天就上毛主席那汇报工作去了,以后的日子,还得靠你自己走才是啊,所以说这泡子浑水儿是清是浊,你就一点一点的往前轱辘吧。
宋永江听过老人的言语,急忙关切的说道,老人家,您千万别这么说,咱们,都得好好活着。说罢一双空凌的眼睛望向远方的天际,老头笑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但是,人活一世,最后得留下好名声啊。算了,不说这些了,一会儿市政的大官儿要来厂子里慰问,说是慰问,还不是放心不下厂子扩建新工区的事。一语既出令宋永江不知所措,那,那咋办呐,市政的大官儿?我……我。老头跟他逗闷子道,来人我就跟他们说,活儿都派给你了,跟我没啥关系,到时候啊,你去跟他们说就行了!这一句话顿时令宋永江浑身直冒冷汗,当即语无伦次含糊不清嘴里叨念点什么。老头扫了他一眼,瞅你那揍性!孬货!这要是在当年,我手下的红卫兵哪个要是像你这幅德行,没别的,几个班长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给你板过来,让你这辈子都长记性!可惜啊,我手下那伙子人现如今要是都活着,就不能像今天这样的局面,说道这“嗨”了一声,你看我,总是想起当年的事,当年的事,如今和我都无关喽。宋永江突然想起这么长时间,老头一直不肯透露自己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也不知老头到底是从哪来的,甚至相处了两年多了现如今还不知道老头的真实名字叫什么,只觉得这老头是个有故事的人,且绝非等闲之辈,当下忍不住好奇上前问道,大爷,那您当年……..正说到这,忽听那边有人大喊道,快去看那,市政府的领导来探望大家了,快出门迎接去呀!阵阵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宋永江的问话,当下急忙拽着老头说道,大爷这可咋整啊,大官儿来了,你看我这笨嘴拉舌的我能说啥呀,被老头甩在一边,兔崽子,逗你的话也信,那车间主任厂长啥的都在那呢用你说啥!老头这一句话着实令宋永江松了一口气,随后老头拉着她说道,走,带你去看看,也见见世面!宋永江搀扶着老头,爷俩一同向着厂大门口处而去。
宋永江与老头赶到厂区大门口时已是人山人海,所有工人阶级自发的排列成两队,形成两道人墙,宋永江身前自然是一群魁梧有力的大老爷们,再往前隔着一段距离,战列在两侧的、能一睹领导威颜的自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厂花,此刻打扮的干净整洁,头上都带着白色帽子,手里都捧着塑胶花,嘴角一直向上翘着,露出洁白的几颗门牙。厂长与几十个车间主任外加工会主席、妇联主任、宣传科长、保卫科长等一系列的领导班子都汇集在厂门口恭候着大官儿的军绿吉普车,都盼着能够上前紧握市政领导的手。不一会在那方驶来一辆BJ吉普,伴随着颠簸与洋气的灰尘,待车辆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停在厂区门口时,但见后面跟随着的同志,都身着灰色或蓝色的中山装,梳着三七开的分头,戴着眼镜,胸前一枚毛主席像章,胸口的衣兜上别着钢笔,但不知是笔帽,还是真的一管钢笔。这几个在后面骑自行车的跟班,拼了命的狂踩脚蹬翻,冲出吉普车扬起的灰尘,临近厂区身手敏捷的跳下自行车,一只脚勾下车梯子,随后气喘吁吁的来到副驾驶外,一手开车门一手搭在头顶。
我就整不明白,你们几个蹬着大梁自行车,是怎么撵上那辆BJ吉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