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视倒是没有。
宛如不曾对他心生任何的抗拒。
相反只是对于他有了更好的期待,任何追求都需要有经历的人才懂。
“那你现在住在豪华的别墅里面,为何还要去乞讨呢?”
“那些东西从来不属于我!我只是被他们领养!”
“他们待你不好么?”
宛如这样的问法,我都有点着急出来了。
“不好倒是不会,毕竟我之前也都是过着一边乞讨,一边学习的生活状态,有时候觉得戾气很重------”突然,她问宛如,“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对于怎么样回答她的问题,宛如当时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只是含糊地问:“你似乎是想知道,我对你为人的看法,对吗?”
小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说,正是这个意思,那么接下来,宛如该说什么呢?应该采用哪一种“符咒”,她在头脑里设想了多个问话,“你为什么想知道对你的看法?”“你觉得我对你会有什么样的看法呢?”或者“小伟,我如何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自己。”
归根到底,宛如没有作出这些避重就轻、不痛不痒的回答,因为它们只不过是逃避性的遁词,两人所认识的时间并不短,宛如紧张地思考着,感觉心怦怦直跳,最终,她选择了自以为的冒险,“小伟,选择这样的方式去生活,并不代表你不是自尊自爱的人,任何人追求成长的方式都不一样,你努力追求上进,怎么可能是无药可救呢?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并不是无药可救,你也有资格得到我的尊重,甚至在未来------而且你那样的人生实在难遇,光看表面不行!”
小伟微微仰首,专注凝望,仿佛全世界的光彩都只在他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或许宛如最后一句话的“潜伏性”很强。
窗帘密密遮掩,外面风声呼啸,天色已是漆黑,风雪渐急,街中人迹全无,偶尔一两声犬吠起伏,霰雪如米粒般回旋在风中,扑打上窗纸,簌簌有声。
每每这个时候,街巷里灯火便次第熄灭,隔壁那群工厂的师傅一阵窸窣脚步声逐渐频繁,哈欠声传于耳,不久便黯然静止。
小伟眼睛湿润,可能连他自己不都知道会如此心酸,豪宅门下却以伶仃之身独对世间狂澜,在九死一生间周旋,多少次的彷徨让他心绪起伏到发颤。
局势的变故比任何人的预料都来得更快更莫测。
小伟敲了一下宛如的头,“人生如棋似戏,但这看似和平的社会却早已经没有了游戏规则,至于棋路,智者见智。”
宛如淡然一笑,“所以我们才选择了少有人走的路!”
“对,就是要这样,因为那些经历让我们这些少有的人知道了这社会多数人的痛苦却少有人知道的那种悲凉。”
疑惑的神情从宛如的脸上卸载了下来,隔再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暂时淡去。
大雪初雾,屋檐下冰棱融化,雪水溅落窗台。
宛如娇气,双手拖住倾斜的头部,噙一丝玩味笑意。
之前宛如的眼里,对于小伟,更添孟浪轻浮,可她现在沉默,眼神小心翼翼,唯恐损坏了最珍贵的宝贝。
慢慢屏住呼吸,语声低细得仿若游丝,可能她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初绽的欢喜是某种暖流,“就算颠沛流离会成为升平后的疮痍,却也是值得我们两个珍惜的一瞬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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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宛如随步相送,打开房门,冷峻空气趁缝而入,窗外天色又开始阴沉,风卷慕云,天边灰暗里透出隐隐焦黄。
“好了,我走了,明天去电台的时候,我会跟你商量一些事情的。”
“好,知道了,我也得开始准备准备!”
不谋而合永远都是合作最好的开端。
不远处,一个市级人民法院的钟声敲过六点以后,隔壁几个劳工,工装裤被水泥糊得硬邦邦的,就像孤身行动的动物一样从远处踩着沉重的步子走来,他们习惯性每个人手里提着一只很小的猪油桶,里面装着的他们的午饭。
宛如被这些混杂的声音叫醒,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闹钟了。
我也跟着醒了。
和往常一样,宛如穿上许久未变的土色格子衬衫,吃点早餐,便缓慢的走出恰似半遮掩的大门。
前面几十米处,一个小型的外国修道院里,有许许多多的落难人,院长一大早起来,脚步轻轻地检查各个角落的人们,走到一个睡在她们门前一张木椅上的小女孩时,她便会将盖住她嘴巴和鼻子的地毯掀下来一脚,让她呼吸清晨的空气。
之后,便掀起窗帘,让果园的樱花、苹果花轻轻地飘进屋子里,落在好似林间空地里的玫瑰花一般熟睡的女孩子身上,她们湿润、微启的小嘴轻声地呼吸着,晨光恰如玫瑰花瓣洒落在她们枕边的手臂上,洒落在她们年轻、苗条的身上。
另外一边,一个略胖的小姑娘伸展四肢仰躺在那儿,肥厚的嘴唇传来沉重的鼾声。
她们还有两个钟头的睡觉时间。
宛如每次驻足这里的时候,总会有些坚持在心头萌动。
但是她的眼眸开始凝视前方——那里有人,也有事儿正在等待和她的邂逅。若要完成新的、有意义的事,或许我们应该衡量自己现在和未来的能力。
走进了电台的大门。
一股很浓郁的奶香味和面包味扑鼻而来------
小伟一边啃着面包,一手拿着资料,两眼像个黑窟窿似的,看到宛如,急忙奔去。
脸色苍白,双脚局促不安,面带微笑,眼睛总是在寻找期望的时机,“你看看,这是我整理了一个晚上的一些资料,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做到播音主持,所以我想尽快开启一个栏目!”
面包他吃到一半便扔了。
宛如接过他的资料,赞同地点头,“那倒也不假,只是现在你只是一个兼职的播音员,要申请栏目,得全职员工才可以。”
小伟左嘴边浅笑,“你是全职!”
宛如不由笑出声来,一只小猫被她笑声一惊,跃下地一溜烟跑电台大门,一时静默。
仰首之间,清辉落进她眼底,闪动盈盈碎茫,“你倒是很会想!”
小伟孩子气地吐吐舌头,他身上温暖气息带了说不出的缱绻味道,两人相携走在回廊,有种远离扈从之扰,事物之繁,又巡回暌违已久的清净与厮磨。
办公室内,宛如便开始纠结起来,其实这个时候,反而让杜牧出来更好,但是最近杜牧一直在低迷期,所以我没怎么去找她。
倒是宛如现在面对眼前这一叠资料,和隔壁这几张资料,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取舍,毕竟她刚来这边不久,虽是全职,但是贸然去申请栏目,必定会让电台的人觉得不自量力,东西都还没有学齐,又怎能御剑飞行?
既然做了别人的马前卒,就得干马前卒的事,倘若败局难以挽回,那就不妨努力为自己将来多捞一点胜算吧。
宛如叹息了一声。
振奋起精神。
先把等下要上缴的文案报告呈交上去,现在有几个栏目的播音员也正等着她们这些电台编辑的稿件。
天色近乎黄昏,薄云低絮,三两只倦鸟归巢。
风吹垂帘,撩动宛如发丝飘扬。
她很专注。
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脖子,之前的工作,比起现在来说,好不了多少,但是宛如的心境明了,少了份慌乱。
她伸伸懒腰,掀起被盖,一口淡香的茉莉花茶香沁入心肺。
宛如拿起了小伟准备的文案资料,读个开头------
脸色微变,目光垂下。
便一直吸引她继续探究下去。
从栏目的整体编排。
细节的步步到位。
栏目主题的主观能动性。
宛如在自己的办公桌处来回走动,每停顿一次脚步,便咬唇思考。
不如先发制人,可是也未必制人,这思想便停止。
双手交叉于后背,仰首轻抿舌头:只要敢去拼,去搏斗,有手段,也要有胆量,成功的几率会高一点,而且人活着要与时具进,老办法无法解决新问题。
迅猛抓起文案资料,朝编导办公室走去。
徘徊是少不了的。
宛如急促的模样倒也是怪诞,别人装腔作势的上缴关于情感的栏目方案,她偏要一派天真的去捅一个另类的栏目窟窿。
见到宛如在外面来回踱步,节目总监姚玲示意她进来。
“怎么了?”
宛如咬唇迟疑一瞬,涩然而言,“这是我想要开的栏目!”
她把手中的方案双手呈递给了总监。
宛如微微拧起眉头,好似在想如何措辞介绍这栏目。
姚玲抬眉,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她。
姚玲是个凶悍敏捷的女人,那种威慑力让宛如漆黑的瞳仁大睁,里面只有迷迷蒙蒙的无助。
“你这些,算是《世说新语》,口味太过浓重,也算是可笑,不符合大众需求。”
宛如不语,目光变幻,似在隐抑怒意,如此,她也同样无须委婉,“大众?这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在追求,更甚的是,赖以生存的吗?”
宛如脸色沉重,眼里亦有无奈伤怀。
以前的遭遇让宛如现在豁出生命也要挣脱的锁链,宁肯粉身碎骨,也不愿再次被这锁链绑缚着沉入深渊。
姚玲容色平静,虽被宛如刺激却没有半分闪烁之色,坦荡得令人畏怯。
宛如缄默地望着姚玲,两手紧握在身前,肩膀因收缩起而更显瘦削。
“你的主题关乎的是整个社会的和平以及方方面面的社会问题,显然讽刺意味很重,还有所畅谈的事态均都属于少有人去关注的,也就是说和现代人所喜欢的,基本上是两个极端。”
宛如神色惨淡,便咳嗽了几声,脸色以变,严重羞涩被真正懊恼之色取代,“人在生理上需要生存,在心理上也要。”
外面燕子飞来飞去,黑色身影轻盈,燕尾掠过天际,偷走看不见的云彩。
宛如继续言,“现在的人流光曼舞,衣香鬓影,掩饰着不为人知的身份与目的,有的以美色为武器,有的以高官显贵为猎物,倚风月轻生死,成为残花败柳的红粉知己,没有团结的各为其主的分歧,难道这些东西是我们所遗弃的极端,而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去只能是两个字——无归!”
姚玲动容一震,强压心中忐忑起伏,只柔柔地笑,“但你也要顾及营业部的情况,我们现在只能以大众的喜欢的为主要的栏目,而个人情怀只能于盈利之后作为调味品!”
宛如目光转寒,若有所思的神情,却不知该说什么。
姚玲怔住,看进她的双眼,进到从未有过的复杂,良久凝视她眼中的光影。
宛如双手开始向后紧握,强忍之后,叹息一声,“既然这样,可不可以给我们一次机会,让大众投票呢?”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准备准备。”
宛如点头哈腰,示意离去。
姚玲被这个女人吓到,但为了避免继续纠结下去,便给宛如一机会显示,而她只欣赏其魄力,对于这无前景的追求,只摇头漠视。
又一次被否认了。
天际边,斜月渐沉,一道亮光从东方地平线上露出微微光亮了,黑夜即将更深沉,星辰悄然匿入云层之前,似乎要将这最后的幽光留给天幕。
宛如抿唇叹息。
郁闷怨慨之气悠然填满整个内心。
她将那些资料塞进手提包里面,然后拎着它迅速逃离了这里。
一辆清路车缓缓地驶过来,工人用一根长柄扫帚把街道和水沟里的杂物扫起来,然后倒进车里,宛如被灰尘熏到,便一声笑意的咳嗽,惹来别人的鄙夷——有志者请不要嘲笑别人有益于大众的劳动。
三只麻雀轻巧地在散队冒着热气的狗粪之间跳来跳去,精挑细选可口的美食。
垃圾车靠近后惊中欧偶了麻雀,它们又迅速飞到路边,嘴里叽叽喳喳地叫着,以示自己的愤怒,宛如倒也希望像你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希望这样。
宛如阴沉、迷惑,有点喘气,样子很窘迫,她又回想到以前的实例,只不过现在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而已。
脑袋很沉重------
不远的教堂里传来类似于风琴的伴奏声,其中还有女低音的甜美圆润以及男低音的深沉,就像送葬时经常听到的那样。
哀悼逝去的人,应该全世界再哭一曲!
步履轻盈,拉起衣袖,卷起裤脚。
“想不到宛如新工作的地方,环境还不错,电台播音员,倒也前卫!”
“喂!宛如!”
她听到了,只是一时模糊,所以并没有应允。
“宛如!”
小伟继续在后面追赶呼喊。
葛琳转过身,眺望着納四座盖在不远处的大房子,房子呈阶梯形建造,一层比一层高,她眼里闪耀金光。
“怎么样了?”小伟喘气!
葛琳并未搭理她,她现在又开始盘算买房子的事情了,被小伟叫住了,“你看什么呢?”
葛琳揩了揩眼睛,疲倦地笑了笑,“怎么是你?”
可她内心有某种窃喜,这或许是女子的娇气作为。
小伟没有去注意,“那栏目文案你弄得怎么样?”
葛琳摇着头用疑问的口吻说,“那是什么?”
小伟惊诧!良久未言,脸上带着傻笑,“不是,那个我们昨天晚上讨论过,我今天早上给你,要你去呈交给节目总监的一份栏目文案啊!”
葛琳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回走动,停住时,深黑色的眼睛快速眨了眨,胖而光滑的脸上却露出了慈祥宁静的笑容,茫然而淡定,“或许有过吧,但现在得让你跟我去看些东西!”
“啊!”小伟惊呆,内心就像置身在殡仪馆清凉、阴沉的空气里飘扬着康乃馨的香味,有种倒不出的忧伤,心情沉重地思考着宛如的一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擦了擦眼睛,擤了擤鼻子,“好,去看什么?”
葛琳笑了,挽着他的手腕,向某一座大楼房产快步走去。
“你要买房子!”
“是的,那是我的追求和梦想!”
小伟疑惑,“又是你的梦想?”
葛琳婉约浅笑。
看来,宛如住不起这房子!这并不属于她理想的范围!可是葛琳却蓄意攫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