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很是纳闷地看着葛琳在屋子里面踱步,听着房地产业务员的喋喋不休,她竟然是如此开心,而这样开心却是另外一种表情。
但是现在,他无法把他内心的纠结向她表露出来,他全部的生命似乎都被瞬间阴暗且难以言说的感觉束缚住了,撅起嘴,催下头,痛恨这种感觉,一种背叛和遗弃,或者是难解的心痛让他快要怒气冲天。
葛琳并没有察觉到。
毕竟来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做着喜欢的事儿,周围的一切,被忽视都是不可避免的,葛琳也是一个毫无自制力的人,而且一切都缘于她对自己接触过的人都会产生一种自发的掌控欲。
“别在那里傻站着,帮我看看这房子。”葛琳大摇大摆,神色得意洋洋,满面笑容,向小伟暗示自己鸿运将至,她曾说她会是一个四分之一的百万富翁,至于这定义,就跟现在这房产业务员一样,嬉皮笑脸的附和着她的一言一行。
见到她这副模样,小伟又好气又好笑,一面禁不住想要去嘲笑她那趾高气扬的德性,一面又对她这行为感到困惑而有所同情。
葛琳在这边房子里面,走起路来往往把肩膀摆来摆去,而且还神情冷淡地打着响指,业务员跟她解说的时候,她会报以纡尊降贵的微笑。
房子看完了,葛琳很是满意,甚至已经灵魂脱壳。
她的眼睛不禁一红差点流出热乎乎的泪来,她把她拥在怀里的合同像爱抚小孩似地说,“终于有着落了!”
见到此景,小伟以前有过的那种羞辱感便油然而生。
外面有些许阳光,轻风拂来阵阵花香,同时还掺杂着一丝融化了的柏油味,一下子把屋中的那份清净、阴凉和淡淡的霉味融洽的结合了起来。
本来小伟是想要在今天下班和宛如探讨相关项目的,可是一眨眼,他心中美好的世界被丑恶侵占了——现在葛琳的声音如同哀鸣,听起来比恫吓更加可怕。
小伟看见葛琳那个女人的头发在业务员难闻的呼吸里轻轻颤动着。
“你要好了没有!”音色暗忖着小伟的脾气。
“快了!等我把合同确认一下!”她的眼睛在合同的条款中来回滚动。
“你买下了!”
“没有,只是会先付一部分定金,或者我可以按月付款。”
“你有钱!”
“算是,但不多!”
钱本身的来处不言而喻,算不上是她“完全性”赚取的,至于使用,虽是“本身”合理分配,却不是“本人”完全知情。
“你现在不也是有地方住?何必急着呢?先存钱!”
葛琳神色微变,音调莫名拨高,透出惊怔,望一眼小伟,“那房子,你认为可以住人吗?”
狗吠声不绝于耳------
门屋外的晾衣绳上,晾晒着红红蓝蓝的衣裳。一条黑狗伏在屋旁,眯着眼打盹。听见人来,它抬起头,惊诧地大量一番,没叫,复又眯起眼打盹------不过,现在只是听见一些声音而已,它就叫了------
小伟闻言错愕,语声透凉,怒意隐现,“不能住人?”
“是啊!”葛琳音色淡雅,显得天真起来。
“为什么,不是好好的吗?住你一个人也就够了!”小伟内心应该在谈起,他也知道这些事情纯粹属于她个人的支配问题,自己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的去追根究底,盘问究竟呢?
如此,他也就安静了下来,眼前这人,惊天一变,判若两人。跟两三只犰狳被全部剥了皮,然后便从土堆里钻出一副副不一样的破皮囊。
“房子的一部分定金,我会尽快付的。”
房东点头微笑,“那你尽快,毕竟这房子也在繁华地段,很多人要,拖不起,一旦遇到其它合适的买主,我也不方便拒绝。”
“明白!”
她倒是顺其自然地挽着小伟的手走出去了。
“你没车吗?”
“我是学生!”
“那又怎样?”
“不怎样吧!”落寞的眼神吊着已经开始紧缩的眼瞳。
“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送你回去吧。”
回去的路程渐渐接近黄昏,散发着霉味的棉花杂乱地堆在货场的屋檐下,气味浓郁的南方松林弥散在红色的光芒里,葛琳依旧笑意地和小伟走在一起,一排笔直,挺立的无叶树干打破了这种地平线的单调。
回到了宛如的家门口,“到了!”小伟轻声一言,似乎已经把刚才的怨愤收了回来。
葛琳先打开了门,转过头,“谢谢你!”
之后,迅速的转过来,狠狠地撞了一下门角,痛得厉害。
晕晕沉沉的。
“怎么了?”小伟迫切地看着他,双手纠结了几秒后,握住葛琳的胳膊,“没事儿,脑袋有点疼!”
小伟突然手很紧地握着葛琳的手臂,但这时候的头部疼痛已经超过了手臂的知觉。
“你今天怎么了?很陌生!”突如其来的绝望让小伟陷入困顿。
葛琳并没有作出回答,也听不清楚,小伟本该表现处愤怒,但是在那一刻——奇怪而荒诞的一刻,在小伟的惊惶中,葛琳因为头疼,一脸漠视的表情,而且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隔壁工厂宿舍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开了门,站在门口,像往常一样穿着卡其裤和格子衬衫,不过他的头发还湿着,没有梳好。
小伟见到宛如这样,看到那深夜的男人,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恐惧和怨愤交织一起,“去睡觉吧,痛的话,待会用点冰敷一下。”
潦草的几句话之后,便要辞别而去,小伟分明难过,脸上却绷得比谁都不在乎,却不知泛红的眼圈已出卖了心中的委屈。
我倒是很想冲出来,可是这时候的头疼,加上宛如在底处准备呼吁而出,我也就侧眼觑看。
葛琳的窘态变化,小伟似乎熟视无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转过身。
“你是怎么了?今天------”
“小伟啊,我们怎么来到我家了?”
小伟哑然望着她!
其神情,令小伟刹那失神。
那个人,刚才也曾眉目动扬,顾盼神飞,这回言辞间满是小妇人那种懵懂自得。
一言不发的小伟看上去全然不是平日倜傥样子,这样的他令宛如觉得陌生。宛如急着开口,“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她心里有些明白了,脸上有一分似笑非笑的自嘲神色,“我们的计划,我研究了一下,今天也已经呈交了上去,不过,现在夜色已经晚了,我们改天细谈,你快点回去吧!”
宛如转身进入屋内,迅即将门关上。
屋外只有叹息和疑惑------
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宛如站在门口,觉得入口很小,里面的火光很微弱,但是如果说有什么可以抵挡黑暗和寒冷,我认为这足够了,她随意拿起本书,那样子很孤单,又累又冷。
门外的空虚,让宛如背脊很凉。
她不敢去想,去到了浴室,憋了一口气,深深地潜入水中,水是温暖的,那一刻只有宛如自己的心跳声,那种感觉太熟悉了,过去包围着宛如的寂寞和孤独,就是这样的声响。
似乎过了很久以后,宛如从穿过水面时,我有点惊呆了。
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我可以出来陪你吗?”------
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传开,她的手拧紧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心中的忐忑开始蔓延------
她并没有说话,可是她显得镇静,咬唇沉默,心中黯然,我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哪怕哼一声也好,但他没有一点反应,方才嘴角还噙着些许微颤的苦笑,此刻神情却有些恍惚。
“是,是谁么?”她对着镜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存在这样的问题了,但我却缄默不言,我总觉得这时候不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她拍拍自己的脸蛋,摇了摇头,我咳嗽了一声,让她再次为之震动------壁钟滴答,从十一点五十九分指向凌晨十二点------
宛如正在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听见有人在敲打她的脑袋,可是她几声下来,我都没有回应,声音沙哑而低沉,就像是喊了一整夜,或是抽完雪茄一样。
“是谁?”
我做了一个小小鬼脸,没有声响的!
她还在尝试着------
直到走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上。
漫长的极夜,被极昼稀薄的阳光唤醒,宛如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世界的尽头,有一个美丽新世界。那里有好多人——幸福的人,灯火阑珊,黑夜不再黑夜,北风不再寒冷,我从她的心里爬起来,看见她希翼的篝火还在喘息,梦像一只嗡嗡叫的蜜蜂,一直盘旋于我的脑海里,当然,我很气愤其它几位并未有任何的影响。
她突然惊惶地从卧床上跳起来,拿起了一本书,希望可以分散精神,她喜欢这种自由,这种完全沉浸在书中的自由,可是这种用故事迫使自己大脑尽情幻想的日子是不会长久或者有用的------
她感觉到了------
书被迅猛地扔在了一旁。
那时候我很惊讶------
宛如居然拿起了一面镜子------
“我想和你们说话!”
当然,我还是一言不出。——可能刚才就不应该如此多此一举的给她任何的暗示。
宛如现在只是疑似,并没有给自己准确的答案,告诉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对着镜子无奈地吐了吐舌头,泄气地倒在了床上,“算了,还是赶快弄好自己所要虔诚追求的事物,这些就交给郭帅。”
我想这下子,她至少可以有个安稳觉迎接明天的时光。
早晨宛如身上穿着一件旧毛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看起来脏兮兮的围巾,外面套了件没人穿的男式大衣,这让我很讨厌。她在手上涂了一些护肤霜。冰冷的墙壁上显现出大片潮湿的霉迹。
门外面,隔开当作卧室的门廊里,一位面容削瘦的老爷子在黑暗中不停地咳嗽。
宛如走了过去,“您怎么样了?”
我想这种情况下的人,大概也不用多少去理他,但宛如却一根筋的凑上去。
“没事儿!”
老爷子的体臭,夹杂着冷藏堆肥的霉臭味,饭厅油布上的油腻味,疲惫不堪的眼瞳像是几天几夜都未曾入眠一样,宛如微微欠身,扶起蹲在墙角的老爷子,指尖触到纱布的纹理,想触摸着针尖,有某种刺痛,某种回忆隐藏在里面。
老爷子默言,一动不动望向宛如,目光恍惚,唇角抿紧。
可老爷子有种身份隔在他与其他人指尖,不曾期望逾越。
“你,你不用这样,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宛如的音色恼怒而大声,“有些习惯,是不需要的。”
老爷子似乎有点怀疑宛如的一举一动,可是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被攫取,“何必呢?”
宛如笑了,这么久以来,我已经很少再看见宛如的笑容了,透过宛如的眼睛,看着她眼眸里急速向后倒去的过去,想起了难以计数的回忆和幻想,“老爷子,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在那边可能会好一点。”
老爷子总是推脱,可是宛如并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上班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您也帮帮我吧,我上班也快迟到了。”
老爷子吃力起身。
宛如把他带到了每天路过的修道院,搀扶着老爷子,按了院门口的门铃。
一位穿着洁白修道服的修女,慢慢地走出来,而这里面筹集在一起,也不过两三个修女而已,可是那位修女的温文尔雅让宛如颤心,就像上帝在指挥无边无际、波涛起伏的交响乐一样,让人难以往返。
那位修女垂着眼睑,嘴角露出一丝茫然的微笑,“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宛如行了鞠躬礼,“你好,能否麻烦您照看一下这个老爷子,他是我今天早上在家门外工厂遇到的,看到他这样,所以希望您这边可以收留他一下!”
老爷子卑微地低着头。
修女并没有觉得惊讶,徐徐地、彬彬有礼地弯下腰来,向她致意,她慈爱的目光凝视着宛如,是她感到温暖,“好的,这里欢迎任何落难的人们,我们会尽全力去帮忙!”
现在,整个世界就像被牛奶般的冬日阳光冲洗过一样,让人觉得心情愉悦,轻快的心跳洪流在她们之间沸腾起来。
宛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从自己身上掏出了六百多块钱,递给了修女。
修女并拿了过去,这多少让宛如有些许沉闷,但是之后,修女退回了五百块给宛如,“这些就够了,人是您带来,用这点小小的物质关怀也是赢得一切信赖的基础,所以,一点就够了。
小小的,真诚的关怀,徘徊在宛如心里。
“好的,谢谢您了,我这边得先去上班,以后又什么事情的话,您联络我一下。”
宛如给了修女的联系方式。
“您是播音员!”
“还不是,但正在努力!”
“你会成功的!”
“我的成功需要更多的人支持,更多的和谐!”
宛如看了看手表,“不多说了,我上班了。”
宛如慢跑的方式去到了电台。
本想把自己的计划跟小伟说一下,可是他今天却没有来,宛如不明其因。
节目总监向她走了过来,“这是我们的计划表,你看看!”
宛如连忙双手接过,仔细认真地阅览了一遍。
“那是我们台的安排,会根据你上次给我的方案,还有其它人的方案制作出各自单一的节目,你们自己主持,然后到最后又电台的领导和听众投票,多的,就成为正式的备选节目,好好去准备!”
那份方案开始褶皱——宛如的手劲越来越大,摁着方案表------
“实在太谢谢您了!”
总监微笑,拍拍她的肩膀,从她背后走过。
她有了一个很详细的计划,内心开始激昂起来,但是这期间的辛苦,他也预知到了,一整个下午,她开始收集全世界各地受苦难的民众,并作出一些报告,她决定从自己家里附近的修道院开始宣扬和努力------
宛如迫不及待想要让小伟知道这个消息。
她打了电话给他,传播过来的,就只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昨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宛如心里默念。
可按我看来,也觉得有什么,小伟就这么经不起打击。
下班之后,宛如收拾完东西,准备去小伟家门口等他,而等在门外的却是司徒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