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苏璃半个身子前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将洛骁压在躺椅上,而洛骁双眉紧锁,胸膛随着紊乱的呼吸此起彼伏。
“你……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苏璃的脑中嗡地一声炸成一团浆糊,只觉得他胸膛下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冲出来般。
洛骁凝视着她,双瞳似墨看不出喜怒,只悠悠叹道:“你这么重,压得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你说能跳得不快吗?”
苏璃迅速起身,脖子以上都是滚烫滚烫的,难得不与他争辩。
洛骁觉得有趣,故意盯着她看:“你似乎也病得不轻,是发烧了吗,已经很笨了,可别再烧坏了脑子。”
他竟然嫌她笨,苏璃心虚的眨眨眼睛,讪讪道:“可能是生病了,近来我疲于修炼,定是这个原因才叫邪风入体。难得现在天朗气清,日光充盈,简直是一个合体双修的绝佳之境,不如我们……”
话未说完,洛骁突然起身,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身边,再一个转身,直接把她按倒在躺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嘴角一撇,眸中带笑:“二当家说的双修,可是如此?”
这模样倒让苏璃想起了梦境里的那个度厄星君,放荡不羁的模样,叫她心头小鹿乱撞,一下子乱了分寸。
才要开口,洛骁一个逼近,直接将脸贴到她面前,她的耳朵又小又红,宛如贝壳。他侧过身,在她耳畔戏谑道:“还是……这样?”
瞬间,躺椅空空如也,原本被他压制住的苏璃,早已遁到他身后,惊慌失措的大叫:“你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想到方才梦境里的他,苏璃心中一沉,莫不是他真的记起了从前,亦或被潜意识里的度厄星君“附身”了。
洛骁失笑,颇无趣的挠了挠耳尖,“也不知是谁天天吵着喊着要双修,我一时好奇,便查阅了古籍,想帮你完成夙愿来着。”
“我我我,你你你……”她声音带颤,已经语无伦次了。
洛骁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脑门,好笑的说:“你这脑子里,也不知装的是什么,成天就想着歪门邪道,你的法器炼得如何了?”
说到法器苏璃倒是来了精神,虽说有阿洛这道护身符在,但倘若能炼成法器傍身,愈加保险。她得了苏合香也好些日子了,起初还乒乒乓乓煞有其事的炼了几天,后来因为他入狱,直接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若再不有所行动,只怕阿洛定会奇疑。
苏璃微怔,即答:“苏,苏合香丸还差一味药便能制成。”
她为了霍少之事到处奔波,洛骁一直想找个机会偿还她,因此问道:“还差什么药?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一个凡人能帮上什么忙。”转念一想,那苏合香还是亏了他才骗到手的,于是,急忙改口道,“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她踮起脚尖将他拉近自己,在他耳边细声嘱咐。说完,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只是刚绕到廊后,又情不自禁地透过廊柱偷偷看他。
良久,洛骁回过神,日光洒在他的身上,泛着一层光亮,他的手按在胸口,一颗心正不可控制地突突直跳。
暗夜无风,极静的街道上连个人影也看不到,直到蜷缩在木门边的小身影动了动,覆在它身上的雪才渐渐脱落,露出原本就一身白的绒毛,窝在雪地里俨然是一只雪球的模样。
苏璃拂去它身上的碎雪,将它抱在怀里,它用脑袋往苏璃身上蹭了蹭便又舒坦的睡了过去,连一丝防备之心都未有,苏璃心中觉得好笑,却又难过起来:“你也是无家可归吗?”
它不愿回南山,也不想跟着竹笙,大冷天里跑回云镜堂,但又怕洛骁仍是不要,所以只到了门口。苏璃知道它一惯会装可怜,如今这模样叫人看到心中不免有些凄凉,既然赶是赶不走了,不如索性随了它的意思,将它留下,瞧它这般的忠心倒叫人心中起了三分敬意。
一面想着,一面进到府里,院内睡意酣然,她一路摸回西厢房,又找来软垫在椅子上置一个小床,稳稳地将小狐狸放在上头。心里惦量着先收留它一夜,待明日见了洛骁,再寻个说法将小狐狸留在府里。
这一折腾,直到天际渐渐发白,她才沉沉睡去。
那头,睡在软垫上的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抱回了屋里,从前它就同洛骁住在一起,自然觉得自己是又回到了洛骁的卧房,心里乐开了花。念着从前同床而寝的日子,小狐狸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跃了下来,小跑几步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也不管不顾地就将身子往苏璃怀中挤。
怀中无缘无故多出一样软绵绵的东西,苏璃只当是被褥,顺手揽在怀里。正巧外头数九寒天的,抱着它如暖了一个汤婆子般,自然是爱不释手的,一觉就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了。
翌日,日头将屋子照得刚刚好,小狐狸便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开始鸣叫的肚子,另一只爪子顺顺当当地就搭在了苏璃半侧的脸上,又很温馨地在上头舔了舔,舔完乖巧地躺在一旁静候“主人”醒来。
苏璃摸了摸发痒的脸颊,睁开眼对上小狐狸清澈又乌黑的圆目,她迷茫地眨一眨眼,很有礼数的朝它抿了抿唇。方想开口打个招呼,就见着小狐狸在惊恐的呜咽声中咕噜噜地滚下了床,又眼疾手快地爬到了昨晚为它布置的小床上,拿起软垫遮住自己那张烫红的小脸,露出底下圆滚滚的身子。
这情景倒有几分被捉奸在床的意思,只是一仙一狐,又算是哪门子的奸情。苏璃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小狐狸被她这话噎了噎,拿开垫子要同她理论,按道理他未来也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哪有叫姑娘家负责的道理。却见一件蓝灰色袍子从天而降,劈头朝它盖下来,它激灵地躲开,迅速地一滚,直起身子往门口跑去。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早已化成人形,身上穿着方才苏璃扔过来的蓝袍子,它往镜子前一站,脑门上还扎了一天朝天小髻,是医馆里小药童的打扮。
不多时,梳洗完毕的苏璃从屏风后出来,瞧他一身周正的扮相满意的点了点头,“可要记着,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什么小妖精、小狐狸,你只是云镜堂里一个普通的小药童,洛白。”
目光定在锃亮的铜镜里,小狐狸稚气的脸上一派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
洛骁只记得那日早膳后,苏璃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洛白领到洛骁面前,开头便是一句,“这是我新收的徒弟,领来给你瞧瞧。”
洛骁低头拨弄着药材,只闲闲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他们。
苏璃又将小狐狸往前推了半分,“他叫洛白!”
“哦,是吗。”语气慢不经心,分明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不知他是真的忘了几月前自己捡回来的那只也叫洛白的狐,还是故意装不认识。
“还有事吗?”少顷,他转身望着苏璃,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
“他同我一起住在府里,顺便给你当个跑腿的药童。”
洛骁懒散的目光这才在他身上微微一扫,洛白如临大敌般站得笔直,只是那一眼后,洛骁仍然没多大兴趣的说:“他这年纪应是去私塾多读些书为好,何况做我的药童须谨慎机灵些,他看上去太傻气了。”
“我可没见得洛一有多聪明。”苏璃还想反驳,又觉得自己的‘徒弟’被人这样评头论足十分丢面子,遂翘着嘴巴半分清高的说,“自然,我的徒弟你怕是使唤不起的。”
转头就牵了洛白的手往外走,没走多远,听到洛骁自言自语说了句,“模样倒是挺好看。”
洛白因这句话足足乐了三天,三天后它才想起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他是何时拜苏璃为师的,显然这只是苏璃同洛骁的一种说辞,他却在苏璃的要求下足足叫了她三天师傅姐姐。
而对于苏璃来说,人修仙,妖也修仙,这两者并无区别,正所谓众生平等,因此收一只狐狸当徒弟,也并不违背祖训。
在她的印象中,狐狸大致可分为三类:长得貌美娇艳被人称作狐狸精的,多半因为情爱欲望丧了命;能言善辩博学多才的,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到哪都是颇有人缘;最没出息的那种便是专爱开人玩笑,恶作剧不断的顽童。
而她收的这只小狐狸显然是顽童中的翘楚,虽然苏璃很想安慰它修炼这种事本来就是需要天赋的。“身来聪颖喝口水都能成仙的那种古来少见,有些仙资只需再加把油的就像竹笙这般,再怎么努力都是块废材的也是一抓一大把,所以像你这种又不肯努力又是块废材的实在是翘楚中的翘楚,你应该为自己有这种独特的存在感表示自豪。”
“……”小狐狸。“可是竹捕快她贪恋萧大人的美色,就这样还有仙资?”
“你小小年纪不懂,竹捕快那是练的双修之术。”
苏璃说这话的时候,竹笙正在她身后现身,眼睛里蹭蹭地喷出火星子来,小狐狸憨笑道:“哎呀呀,说曹操曹操到。”
苏璃嬉笑着狡辩:“洛白,师傅平时怎么教你的,千万别在背后说人坏话。”说完,装模作样地弹了下洛白的大脑门,洛白捂着脑门嗷嗷叫,一脸委屈样。
竹笙朝苏璃翻了个白眼,就将手中包裹朝苏璃怀中一扔,“你要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这个竹捕快自从上回山洞一役后,时常会来云镜堂走动,虽然每次都是隐身前来,但总要拉着师傅姐姐窃窃私语许久。洛白曾提议要参与她们的讨论,都被她们以小孩子应该以学业为重拒绝,可师傅姐姐明明每日都偷听别人墙角,用大当家的话来形容她,就是典型的玩物丧志。
就像此刻,苏璃看了眼怀中包裹,便再次以同样的借口将他撵出了房门,又和竹捕快讲起了悄悄话。
苏璃匆匆阅过书册后,脸噌地一下似铅云笼罩,好半天才抬头问竹笙:“这本书你都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