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子挑衅道:“你如何笃定洛骁不喜欢救风尘,难不成他还喜欢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苏璃挑着眼睛定定看回,倒没了先前的气性,反而悲凉地望着玉娘子:“你很喜欢他吧。”
“没错。”玉娘子毫不避讳,斩钉截铁地回道。
竹笙默了默,如今仙魔两界的女子对待感情都如此直白。
“想来你也不知道我与他相识上百年,如今他转世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将我遗忘,所以才让你侥幸先了我一步……”
“便是先了你一步又如何。”不待她说完,苏璃已开腔,向她步步逼近,“我先你一步,你便再无机会。”
玉迦罗斜她一眼:“真是好笑,你凭什么……”
“就凭,他能为我做许多你想不到的事!”苏璃目光笃定,更像是在宣战,“他会为我受伤而着急,会因为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愤怒,会因为我肚子半夜起来替我煮面,还会用叶子编小东西送我,小鸟啊狐狸啊他信手拈来。而你呢,你既然与他是旧相识,为何非要等别人对他起了心思,才出现?对如今的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花魁娘子,一个陌生人,你又凭什么?你觉得你这么大一个人,想要硬生生的挤进来,可能吗?”
玉娘子的心里立时凉了一片,胸口一股股的酸涩,还有隐隐席卷上来的痛意。真是可笑,她以为自己不想早些回到洛骁的身边吗,被困在离别崖百年,如今方才重新回到人间,却被这个臭丫头无端端的奚落。
玉娘子眉眼微挑,满是轻视。“你别得意得太早,如今霍少可是在我手中!你猜,对于替自己洗脱罪名的救命恩人,他会如何报答我。”
“不要脸。”苏璃怒骂道。“你若不是偷偷跟踪我们,又怎么可能找到这个山洞,找到霍少!”
蓦地,玉娘子冷冷笑开,一巴掌打来,被苏璃狠狠握住手中,她又反手一挥,带着灼痛的疾风从脸庞划过,苏璃觉得有什么湿润的东西顺着脸颊正缓缓淌下,用指尖沾了些许,竟是自己湿热的鲜血。
玉娘子的嘴角轻蔑而气愤地翘起来:“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什么叫兵不厌诈。”
一刹那的失神,苏璃冷笑一声,轻轻淡淡的说:“霍少你可以带走。”
没想到苏璃在方才的一番谈话间,已改变了主意,“反正都是要救阿洛,即便让你把霍少带回去又如何。何况,我也想看看,哪怕你成了阿洛的恩人,你的如意算盘,是否能打得那么响亮。”
玉娘子突然抓着她的手臂,眼中也是一团熊熊怒火,“你少看不起人。”
苏璃挣脱她的手,僵直着脖子,也瞪大双眼看她:“不想让我看不起你,就快带着霍少去救人,难道还想再给我一巴掌?”
“那你就别后悔。”她说完,瞬间化成一道红烟消散在空中。
竹笙上前追了两步,转头问苏璃:“真的就这么放了她?”
“她不会害阿洛的。”苏璃长舒一口气,这玉迦罗来势汹汹,言语霸道的很,她屏足了一股气与她舌枪唇战,差点就败下阵来,因此又感叹道,“再说,真打起来,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困得住她。”
竹笙点了点头,想到方才的一幕幕,不惊叹道:“如今这出云城也是够乱的,又是狐狸精,又是半仙,又是魅姬的,可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璃拉着早就吓懵的小狐狸踱步到她面前,“方才还要谢谢你,替我挡了玉迦罗一掌。”
听了这话,倒叫竹笙不好意思起来,难得见这老妖面红耳赤,踟蹰着:“你不也替我挡了玉娘子的偷袭吗。原本我以为,你这个半仙同其他收妖的天师一样,根本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小妖的生死,没想到真的是我对你有偏见,如今,我们算是扯平了。你,你……”
“哎呦,洛白你瞧瞧,这竹捕快,好像是害羞了呢。”苏璃笑嘻嘻地拉着洛白一同瞅她,竹笙脸上更是挂不住,如火烧一般,骂道:“我就不该同你多说一句话!”
“霍少回来啦,霍少回来啦!”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消息,人声喧闹的集市瞬间炸开了锅,就连蹲口酒肆门口的小乞丐也随着人流纷纷往衙门口赶去。
玉迦罗果然“救郎心切”,从南山下来后,便带着霍少直奔县衙。
苏璃和竹笙回到城里,就见着滚滚人群超县衙走去,竹笙暗叹,这出云城的普通百姓何时对一桩失踪案如此关心?熙攘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一波一波传开。
一个少年说道:“听说醉欢楼的玉娘子在去法华寺的路上,发现了昏倒在路边的霍少,倒也奇怪,县衙的人里里外外将出云城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他,竟让玉娘子在路边捡了个现成。”
边上的大婶接过了话茬:“更诡异的是,从城里到法华寺可是有十几里的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霍少卷那么远!”
少年又说:“这事儿啊,肯定是精怪作案。”
跟在后头的屠夫也往前探了探身子:“管他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今天可以一睹花魁娘子的风采。”
大婶朝他斜了斜眼,故意放慢了脚步,将屠夫堵在后头。“一看你就是个好色鬼。”
屠夫也不甘示弱,嘲讽地将她上下细瞧了一阵:“你正经,干嘛跟着大伙赶去县衙,不也是想借着机会瞧一瞧花魁娘子的倾世容颜。”
“呸,我明明是去看萧大人的!”
苏璃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竟没发现对头而来的马车,险些撞了上去。
琉璃车顶殷红纱帐,在一片白雪中红芒耀眼,闪闪灼人。马车边上站着三四个侍从,看到苏璃靠近,警惕地将手扶在腰上,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连抬手的动作都十分一致。
“怎么了?”
因为马车突然停顿,使得车身猛烈地震动,轻纱窗帘荡开,只看到里头坐着一名男人,双眉斜飞入鬓发,眉尖微蹙凝着一股冷意,鹅黄色的袍子将他衬得更加清傲,是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息。
“有个冒失的姑娘差点撞上了马车。”隔得最近的一个侍从回禀道,说完瞥一眼苏璃,示意她让路。
“快些赶路吧。”车内的人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阖上双眼一副疲惫的模样。
“是。”侍从应一声,面色不善地看向苏璃。
苏璃好脾气地福一福身子,往边上退开,却看到竹笙若有所思的望着马车,直到发现她的目光回望过来,才刻意的别过头。
等到了县衙,门口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苏璃和竹笙使了个隐身术,移步到大堂内。
庄严的县衙因她的到来,弥漫着浓郁的香粉气,熏得人的心跳面红,却又沉醉其中。
门口不断拥挤的百姓前赴后继,争相观赏花魁芳容,又是叫唤又是吹哨,宛如到了烟花巷柳般热闹,萧大人面色暗沉的重重拍了几次惊堂木,才让喧杂的百姓安静下来。
面对肆意的叫嚣声,花魁娘子面色镇定,也不闪躲,一双纤手捏着一方罗帕,姿态大方的站在堂内,身子一福,纤腰一扭,娇滴滴的声音开口说道:“民女玉迦罗,见过萧大人。”
一双灿若星辰的眼朝堂上一睨,百媚风情便奔涌而出,这从风月场子里出来的女人便是一个挑眉,都能让正襟危坐的萧大人也恍了一回神。
再瞧她一身掐腰的石榴裙,衬得身姿纤瘦,明明未多作装扮,站在那却比任何人都耀眼。
竹笙冷冷地从鼻底哼出一声,面色不详地看萧大人一眼,再瞧玉迦罗一眼,脸更加阴沉了些,苏璃叹口气,歪着头苦笑开。“这萧大人毕竟也是个凡人呐。”
竹笙听到此话,脸色不详地朝苏璃看一眼,方才缓和的关系瞬间又降到了冰点。
萧莫轻咳一声,镇定道:“听说霍少是你寻到的,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否真的与洛骁有关,详细道来。”
听到洛骁二字,玉迦罗心头一暖,当即辩解道:“此事,确实与洛公子无关……”
接下去,她所陈述的实情同先前在街市里听到的如出一辙,只是她娇滴滴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在讲一场美妙的风月旧事,说完回头朝霍少看一眼。而霍少,始终保持着一张笑脸笔直地站在她身侧,见她看来便默契的点点头。
“这霍少有些奇怪,怎么看上去木呐呐的。”很快,竹笙便发现了不对。
“被魅姬控制住的人,你还奢望他能有别的什么表情。”
玉迦罗巧言令色,将一件原本不可能的事情说得天衣无缝,而霍少只记得自己被一阵白光袭击,至于怎么出得城,此事是否与洛骁有关,他压根都不在乎。他的心里眼里只有将他救回的玉娘子,玉娘子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霍老爷憋着一肚子气将霍少领回了家,此案才算了结,萧大人当下便释放了洛骁,命云镜堂的人前去囚牢门口接人。
临走前,千娇百媚的花魁娘子刻意朝苏璃所在的方向横了一眼,桃花眼内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唇角微勾,自鸣得意地朝着县衙外走去。
苏璃狠狠咬牙,心里翻江倒海,上下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