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一向淡定自持的他有一天会露出这种表情,哈。
“真不知哪种人才能写出这白烂的台词,”我兀自吐槽个不停,“真是,抹黑女人的整体形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女人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说出去笑掉大牙,还号称什么戏剧新编,新编个鬼,我看它连中世纪的骨气都没有,这……这根本是挟私报复,我就知道她看我不顺眼,特意让我演黑天鹅,还用说她安的什么心么?我看她干脆省了这改台词的复杂工夫,直接钉个‘徐四九’的小木人练扎针算了——”
“额,咳咳。”阿南忽然咳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震惊我的这番话而吓到呛。
“反正这种台词我是念不出来的,”我很潇洒的把那几张纸一扔,以为会有砸起一屋子灰的效果,想不到因为太轻太薄,根本无法直线下降,而是被风吹得飘啊飘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哦不对,是某人的手中。
“你——”我正要质问谁这么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偷听,但看清那人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怪不得刚刚阿南要发出那么诡异的咳嗽声,可惜我没听到他的暗示。
阿南似乎想要打破凝固的气氛,“老大……有什么事么?”
我松口气,哦,对了,我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也不是任谁搓圆按扁的小蚂蚁一只,我……我上面有人!
方天涯懒懒的站在门口,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捏着那几张纸,似笑非笑的说,“哦,原来台词这么有问题啊,怪不得你都不配合。”
这句话说得古里怪气,我一时无言以对。
糟糕,刚刚那些吐槽都被他听见了吧?
额,岂止吐槽而已,根本是……红果果的,人参公鸡了。
针对的目标还是他现任女朋友。
我条件反射的往他身后看,左看右看都没发现第二个人。
汗,好险,这次成瑰丽没有跟在他身边。
不然我才真的彻底死定了。
阿南笑着帮我解围,“四九她,也是说出自己的感觉而已,老大,有怪莫怪。”
还好他出面,方天涯看我不顺眼,总要卖几分薄面给他吧?
也不能一直躲在后面由别人帮我擦屁股,我掂量掂量形势,还是决定挺身而出,“额,我只是就事论事,发发牢骚,没有针对谁哦真的没有。”
看看阿南隐忍的脸,我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回忆一下,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嘛。
方天涯仿佛终于看完那几页台词,脸上也没有露出我害怕的怒色,“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啊。”
我一口气还提在半空,不知道能松不能松。
他又忍不住叹息,“在你眼中,我是那种玩思想控制的恶魔么。”
好像是在问我,又像是自问,我都忘了回答。
半晌才反应过来该做点什么,于是狗腿的凑近想要回那几页台词,“额,主席大人,请忘记我刚刚的牢骚,我会好好背台词的。”
他却攥着不松手,看向我的眼睛,让我无法逃避,“其实你也不用勉强的。”
我仿佛古代的死缓犯人听到新登基的皇上大赦天下,差点没给他跪下去,“有您这句话就好,我也觉得太勉强了一点。”
这样才对嘛,才有一个泱泱大校学生会主席的气场嘛。我哪里会演戏啊,不会且不愿意演戏的人,你非要她去演,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有他这句话,免了我多少痛苦,就算来得晚了些,也是足够让我感动涕零的。
正要谢恩,却听得他说,“这个台词本来就不是死东西,新编嘛,自然是要与时俱进的好,你刚刚的心得我感觉很真实,如果能反映在台词里面,也未尝不是一个亮点。”
咦,他在说什么?怎么不是“好啦徐四九不为难你了黑天鹅我们会另外找人来演”?怎么好像我又挖了个更大的坑给自己跳?
他终于松手,将台词塞到我手中,眼中放着希冀的光,“四九,请自由的……”
离开,离开。
拜托一定要是这两个字。我紧紧盯着他的嘴唇。
“……改台词。”
最后我得到的是这三个字。
我“啊”了一声,愣愣的看他。
方天涯的眼睛更亮了,“我也不想对手都是牵线木偶,只会背台词。既然你有这么好的想法,那我自然要给你机会把它实现——所以四九,尽管放手去改,我觉得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天生就是个欠虐的命吗?我欲哭无泪。求助的看向阿南,却只得到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不会吧连阿南都放弃我了吗?
我还演什么黑天鹅摔!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比我黑好不好?
麻美八卦兮兮的找到我,“四九,听说你要跟成瑰丽进行从舞台上到舞台下的PK?不满意她的剧本于是打算自己操刀什么的……方天涯乐见新欢旧爱为他醋海生波什么的……那你跟方天涯是怎样?余情未了?阿南他不说话吗?”
我差点被这些问题给炸掉。
“慢慢慢,改剧本什么的才不是我的本意好不好,根本是某人习惯作威作福了,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总之应付完这破演出我就争取不跟他再有一点联系了,阿南能怎样我跟方天涯本来就没什么啊……”
一口气说了很多,我才后知后觉的问,“对了,这个消息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风神志的眼线已经布满学校每个角落了吗?但那天只有我、阿南、方天涯在啊,哪里有第四个人在?
“嘿嘿,保密。”麻美神秘的说。
我耸耸肩,就知道她想打入风神志编辑部,经常去挖点风声,我看她要当上编辑,肯定第一个把我卖了。
难道当时唯三在场的人有嫌疑?
我自然是不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阿南大概也不愿意传出自己女朋友和疑似前男友还纠缠不清。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不会吧?我被自己的大胆设想给雷倒了。
他现在的想法应该跟我猜的差不多,只是为了面子勉强应付,内心也一样暗暗期待这演出早点结束,好跟我各走各路吧?
怎么可能还倒打一耙的放消息给八卦小报呢?
“四九,这次就看你了。真是从外到内的逆袭啊,你也别太自卑,平时看你写个作文什么的也不错啊经常被老师念。”有些听到消息的同学也来凑热闹。
我欲哭无泪,暗暗诅咒那个背后搅事的人。
很好,感谢您,我这下子又成靶子了。
我干脆放弃了,反正都吃了亏,一定要找补点什么回来!
这时劳动委员过来说,“四九等下轮到你打扫教室清洁哦别忘了。”
我立刻大蛇随棍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啊——”
“怎么啦?”劳动委员果然上钩。
“唉,”我叹息一声,“明天就要排练,我的剧本还没改好……”
“啊,那怎么办?”劳动委员呆呆的被我牵着走。
我推一推桌子,“算了,反正也不是这块料子,丢脸就丢脸吧,我这就去拿扫把。”
“慢着,”劳动委员断喝一声,想了一下,“四九,改剧本是重要得多的工作,不能被打扫这种小事耽误。”
她目光如炬在教室扫视一番,“四九你回去改,慢慢改,改好一点。”
“那,打扫卫生?”
“没关系,这个我另外安排。”劳动委员粲然一笑。
“额——”原本是自暴自弃的开玩笑,想不到竟然被当真了,给了这样的好处,不接受都不行了。
但我并没有感到特别幸福。相比之下我情愿打扫一周教室,也不想在舞台上站那几分钟!
“四九加油哦。”同学们忽然变身励志天使,眼巴巴的对我握拳。
我后脑上滴出大大的汗。
这下闹得人尽皆知,仿佛就连不改都办不到了。
回了宿舍收拾桌面,左边放着快被我揉烂的剧本,右边放着一摞空白的稿纸。
谁来告诉我要怎么改啊摔!
我真恨不得冲进剧本,把那几只天鹅还是王子的揪出来烤熟了吃掉!
哪来这么多狗血白烂爱恨纠缠啊。
他们不用上学吗?不用上班吗?
谁抽风了还是发神经病了想要编排他们的故事啊祸害后人。
结果是我那空白的稿纸白准备了,上面一个字也没写。
第二天盯着一双熊猫眼去上课。
阿南抱着手臂斜倚在教室门口。
见我走近,便将一只口袋提着给我。“没吃早饭吧?”
顺手还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茫然的道谢接过来,哇,好丰盛的内容,热气腾腾的牛奶、面包、果酱、奶酪、香蕉……我的肚子立刻不争气的叫起来,轻易被美事收买了。
阿南的手在我头上蹭了蹭,“进去慢慢吃,我走了。”
“……哦。”除了谢谢我觉得应该说些其他的,但可能是因为一夜没睡好,低气压还笼罩了我全身,连脑细胞也运转得无比之慢,竟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南仿佛被我逗笑了,“小傻瓜。”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这时刚刚躲在四处偷窥的群众一下子跳出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开始演。
“我是来送爱心早餐的小天使!”
“小傻瓜别傻笑!”
“四九你要不要这么幸福啊,不行了我要晕倒了,温柔起来的阿南学长简直帅到一整个翻掉啊啊啊,我以前怎么只看到方天涯大大呢!”
“四九你要是敢不珍惜阿南学长,我跟你没完!”
我一边吃着香喷喷的早饭,一边茫然的听着周围的评论。
好像……是有点太幸福了呢,这些都是以前那只独来独往的小蚂蚁想不到也不敢想的画面。
阿南,是我的真命天子吗?
这么温柔的人,我要怎么回报呢?
万一有一天,我辜负了他,怎么办?
心里乱糟糟的,本来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打了一点折扣。
可是老天成心不让我好过,还没等我把阿南的事情理顺,又来了一个新的刺激,让我措手不及。
课间正伏在桌面上小憩的我被推醒,睁眼一看周围又聚满了围观群众。
会出现这么大场面,只会因为来了大人物。
果然,我看到了离我三步远的主角,方天涯。
我的脑子微微发麻——“主席大人有何贵干?”狗腿的问出来,才突然心中一紧。
糟糕,他该不会是来催促我要剧本的吧?
昨天我发呆了一个晚上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此刻只有交白卷。
当着大家的面,包括昨天对我特赦的劳动委员和代替打扫的同学……要是被他们知道我跷掉劳动义务,结果是跑去宿舍发神经,会不会把我给撕了?
方天涯看到我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扔掉的便当袋,眼神微微一黯。
额,他不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吧?
不过这个我倒不用怕,男朋友带早餐又不是什么罪不可恕的事。
方天涯不说话,递给我一张红色请帖。
那请帖就像炸弹,吓得我浑身一凛,还有几分茫然的细胞全部活过来了。
他他他,是要发红色炸弹?
怎么可能?他才几岁?他还在学校怎么可能?
不过也可能不是正式的,只是个预先的仪式。
毕竟他这样的人才,成瑰丽怕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想要费尽心思把他绑紧点也有可能,就算不是最终的正式的,但也要造足气氛、广而告之,等于是给这个未婚夫贴上标签盖上章,此人有主,麻烦那些蜜蜂苍蝇什么的不要再觊觎。
额,参加订婚仪式也要包红包吗?按“我跟他的交情”应该包多少?两千够不够?拜托我连两块钱都不想给好不好?
看着那张请帖,我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就是不敢伸手去接。
“你以为是什么?”方天涯轻轻一笑,打开请帖,“只是——”
“我不要!”我本能的举手一挡,仿佛那真是什么化学性杀伤武器。
“……小型聚会邀请而已。”
“你说什么?”不是订婚仪式?
方天涯长腿一伸,半个身子坐在我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我。“新编天鹅湖演出在即——”
我头皮发麻,还是避免不掉吗?来催作业的?
我连忙说,“我有做功课,但是编写工作复杂,请多给我一点时间。”
他愣了一下,好像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轻笑着摇摇头,“你说那个啊,没关系我相信你——我现在说的是快要演出了,我想请几个主要参与人员小聚一下,培养默契和戏感。”
周围的人们响起小声的羡慕呼声。
这个啊,既不是他跟成瑰丽的订婚仪式,也不是来催我的命,我松了半口气,本能的拒绝道,“那个,我就不用去了吧,反正剧本还没改好。”
改剧本已经成为我的免死金牌,遇到什么麻烦就拿出来用一用。
“这两件事根本不矛盾啊,”方天涯皱眉,“不只不矛盾,而且有帮助,大家聚一下,熟悉彼此,再讨论一下剧情,相信对你改编很有好处。”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拜托我们已经够熟了好不好,谁还要跟你更熟啊,成瑰丽想要跟我更加熟悉吗?再说有什么好讨论剧情的。难道我说“干脆把黑天鹅扶正,把白天鹅炮灰算了”,他们也能本着学术的目的耐心跟我讨论下去吗?
看着面前的请帖,我还是伸不出手去接。
方天涯有些微愠,“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想听了是不是?”
呵呵,这才是他真实的态度、习惯的口吻吧,就是一副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态度,还装什么平易近人啊。
根据本蚂蚁长期的实践经验,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跟他对着干比较好。
于是我收起那些棱角,小心翼翼的从他手上拈起那请帖,“主席大人开口,我怎么敢不听。聚会是吧,我会准时出席,有没有需要我提前帮忙的?”
这个态度够好吧,他挑不出毛病了吧?
他只是冷笑一声,“你到时别放鸽子就算帮忙了。”
汗,这人的眼睛是X光吗?怎么一下子就把我心中那点小九九看了个清楚。
我本来正打算找个什么借口好在那天玩失踪的。
他正要离开,我却喊住他,“主席大人请留步。”
他停下来,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对我喊他主席大人这四个字有意见。
但不这么喊又能怎么喊?方天涯?天涯?
那些称呼不是属于我的权利吧。
“还有什么意见?”
“可不可以带家属出席?”我露出一脸期盼,活像个被恋爱迷昏头的花痴少女。
他笑了一下,“家属?”他加重了这两个字,声音毫无温度。
“嗯就是阿南啊,”我对上他难以形容的目光,还是大着胆子说,“那个演出的主要参与人员没有阿南吧,他应该不在你的邀请行列,但我希望能有他陪着,主席看这样方便吗?当然如果实在不方便就算了。”
我成功的表达出那种小心翼翼,又尽力争取的样子。
汗,看来这戏剧没白排练,我真容易进入角色。
而且还懂得选这种人多的场合。
果然周围有人起哄——“女孩子带男朋友参加,有什么不可以?”
“阿南大大和四九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啊,一个送早餐,一个粘着不放的。”
“废话!我要是四九也会粘着阿南不放啊,这么温柔的人错过了真不要活了。”
“额不过主席大概不希望看到她和阿南出现吧?”
“怎么不会,主席也在爱河中,怎么会不希望看到同样幸福的一对。”
“对啊他跟阿南还是好朋友呢。”
果然,在众人的声势中,方天涯目光闪了一下,冷冷的说,“随你的便。”
我迅速点头,“多谢主席大人。”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带走那股让我心情沉重的空气。
这样真的好吗?
周围的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仿佛对那个小型聚会无比好奇。
我不太感兴趣的看了看请帖,“兹邀请徐四九同学参加于方天涯家中举办的风神学园祭之新编天鹅湖主创人员茶话会”云云。
落款是方天涯,以及成瑰丽。
呵呵,已经开始联名了啊。
那三个小字仿佛一只虫子啃噬着我的神经,我将请帖合上往抽屉里一扔,又趴回桌子上。
去就去,谁怕谁。
我再次来到方家大宅,不胜感慨。
上一次在这里,我帮我们班争取到了联谊的机会,而这一次……我看看身边的阿南。
“怎么了?”阿南笑问。
“没什么。”我紧了紧他的胳膊,抬头跨进门。
现在我也是有靠山的人了,不该像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蚂蚁,战战兢兢的靠看某人脸色过活。
客厅里珠光鬓影,觥筹交错。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到哪个慈善晚会的现场。
主角真的是我们这些还没成年的中学生吗?
方天涯站在客厅中央,轻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穿剪裁得体的西装,内里是白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微微笑着听人说什么。
他身旁的女子,穿火红色缀满水钻的长裙,一头秀发高高挽起,颈间项链在灯光下耀出五光十色。
他刚好比那个女子高出一个头,微微低头聆听,看起来多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