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轩王妃与雅夫人住进了杨府三小姐(杨宝兰)的兰苑,轩王则住到了杨府四少爷(杨铭)的枫园。府里的守卫加了一层又一层,快能叠罗汉了。商会和地方官几乎是不敢登门了,杨知府松了一口气,总算能清净会。可是他仍是有些忧心的,虽然小点交代他随遇而安,但他这操心的命哪能放的下心。
轩王府是杨知府的三倍之大,若要走水,烧得不剩住房可以歇息,任谁都是不会相信的,偏偏手掌大权的轩王殿下他口口声声的说了,还将一大家子搬到了杨府,杨卫国纵有百口,也不能辩驳。白日轩王说要替小五诊脉治病,入夜后,他辗转反侧,忧心忡忡,守卫那么多,他又不能提前去通知下,愁死他了。
杨卫国以前是个比较酸腐的书生,偶得机遇坐上知府这个位置,本来也有发展成为官场败类的趋势,一线之差,让小四爷给策的没点官架子,所以算是官场中初心不改的异类。
杨府中的人也不多,就三房妻妾,家中人口在这个封建的男权社会,是很少的。府中来了个轩王后,偌大的杨府反显得拥挤了、小了。
一个黑衣男子如鬼魅一般,纵身一跃,从这个院就到了那个院。不肖一会儿,数个跳跃间杨府就被他逛了个遍,一无所获后,悻悻回到了枫院。
楼阁上的卧房,昏黄的光透出琉璃窗,在上面印出一个惹人遐想连篇的身姿,肩宽窄腰,挺拔颀长,如丝如瀑的发散在肩侧,慵懒的华丽魅惑。黑衣人落在窗外,单膝跪地,然后一道醇厚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出,
“有何发现?”
“没有。”
“那……杨府的五小姐呢?”
“属下无能,并未能找到这个五小姐的住处。不过在王爷所住的附近有一处破院,不知有没有住着。”
“无妨,明日派府中王御医过来,下去吧!”
“属下告退。”
话音刚落,黑衣人消失在窗前,与夜幕融为一体。
这个五小姐同攸城的小四爷有何关系?杨知府藏藏掩掩的,真是因为病榻之人而难以启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愿自己这次不是在做无用功,小四爷太鬼了,近日得知他早安排吴放做的那些事,他犹如吞了一只苍蝇,哽喉难咽。
而今从杨知府和他的微妙关系,慕瑾轩又下了一次血本,烧了王府一处偏房,举家搬杨府来查。他盯上的东西和人,岂有跑掉之理。
次日,阳光明媚,天气渐暖渐晴,扫去了初春的阴霾,洋洋洒洒的光线落在每个角落,盎然的生机,勃勃的盛放着。
杨府破院的老榆树,染着金色的叶浪,被风吹的“哗哗”响。树下的斑驳,点点活如蚁。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丫头,在树下嬉戏打闹。“咯咯”的欢笑,在院里悄悄回荡。
轩王原本想亲自来这个破院瞧瞧的,贸贸然的进入一个未出阁姑娘院房,说来道去的不甚好听,派上轩王妃去,他不放心,于是便让玉雩带着雅儿去了,王御医随后,这名义还是要打的正,才能方便行事。
慕瑾轩也想不到一向有仁善之名的杨知府会将自己的女儿安排在那样的一个破院,这里面没有猫腻,他定不会相信。现在只需待他的王妃和小妾探了才能知晓,也许杨府的最不起眼的地方就是秘密所在。
早上听得里面传来清脆灵动的嬉笑声,让他更加的好奇。一个病塌如此久的人,何以笑声朗朗,清悦动人?
杨府的一个青衣婆子敲响了破院的门,门屑簌簌落了一层,婆子尴尬的在头上拍了拍。杨卫国的心中七上八下,很是不安,看在玉雩和雅夫人眼里,像是对自己女儿的亏欠。杨府的小姐竟然住这么破的院子,他这个做父亲的真做的出来。
“杨大人的女儿可是命比纸薄啊!”
一直不曾说什么话的轩王妃竟开口了,杨大人面带褐色的笑了笑,也不解释,只让婆子赶紧敲开门。明明听见院里有声音传出,可是半天了也见人开门。
雅夫人有些不耐烦,扭捏着腰肢,眼神冷冷的向杨大人说道:“杨大人,你也唤上一声嘛,让你女儿好知道你这个父亲来看望他了。不然怕不得是贼人进门了,吓着了她!”
杨卫国实在不喜这个轩王的小妾,说话尖酸的很,他咳嗽了两声,无奈的唤了起来,
“小点?小点?”杨卫国见没人应,声音又大了几分,“杨小点,快快开门,父……爹爹带了轩王府的御医来替你瞧病来了,快些将门打开。”
“吱——噶”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面黄肌瘦的丫头,畏缩的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一群华衣锦服、金冠发束、高髻满饰的人,无声的气势,似乎吓得小丫头口不能言,整个人抖簌的厉害。
“小姐呢?”
杨卫国一瞧这个丫头的模样,反倒心里镇定了几分。边问边侧手让轩王妃等人进院。
进去后,玉雩抬首望了望院中的老榆树,七、八人方能抱住的树干,硕大参天,叶繁茂密集,夏天倒是个好乘凉的地。院中的四间房子,朱漆斑斑,窗棱破旧窿窟数数,有些凄凉,因得老榆树又有些生机……好奇怪的院落。
雅夫人嫌弃的掩了掩鼻口,一手还拂了拂空气散着的霉味,嗔怪的说:“杨大人,你家女儿呢?你这做爹爹亲来瞧她,她倒一点礼也不识。不过也只怪得杨大人如此疏于管教,你还是将你家女儿请出来吧!”
雅夫人是不愿进得门去,惹一身晦气。玉雩对雅夫人的行为摇摇头,抬脚便往里走,雅夫人拗不过这个名义上的王妃,毕竟别人眼里她是主。再者,王爷特意派她来打探这个杨府五小姐的情况,她要是探不出个一二,便辜负了王爷的期望。
玉雩刚一踏上房阶,还未入得门,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个子姑娘就冲了出来。眉粗糙如枯草,鼻翼两侧斑斑点点,小嘴形状倒是好,可是黑红黑红的,如中了毒一般,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凌乱油腻,湖蓝色的衣裙松垮,还有些污渍,不过一双眼睛倒是大而幽深。
玉雩和这个姑娘都怔愣了一会,玉雩先反应过来,冲她问道:“你……是杨小点?杨府的五小姐?”
杨小点条件反射的点点头,冲面前的绝世美人咧嘴一笑。黄褐色的小牙露出一排,恶心了好些人,只有玉雩淡淡的笑笑,有些怜惜的对她道:
“我是轩王的王妃,昨日听得你爹爹说你病着,便派了府中的御医来替你看看。”
说完,玉雩便去拉杨小点的手,小点有些错愕,手向后缩了缩。这时杨大人上前,面目有些抽搐的冲她道:“小点,还不见过王妃!”
“爹爹?”
杨卫国听到这两个字,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幸而旁边的杨夫人扶的快。杨小点有多久没叫过他爹爹,他都不记得了,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毕竟从小将她养大。浑浊的眼眶中露出莹莹的水光,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杨夫人此时脑袋也是蒙的,这个养女被别人送来的时候长得可可爱了,怎么几年不见,长成这副鬼样子?自从老爷发话后,她就没虐待她,也没亏她的吃穿用度,当年大姑娘、二姑娘一时不慎将她的脑袋磕破剩下半条命,就送进了这破院里自生自灭。
小时候这个丫头有疯病,只要发病,就会无缘无故的打人咬人,疯癫的样子,任谁瞧了都害怕。现在虽然看着这丫头精神正常,杨夫人还是有些余怕。
“杨大人,这就是你家的五小姐?怎生的这般丑?一点也不像你和你夫人和妾室,昨天那三个孩子长得多水灵啊!”
杨卫国的眼角抽了抽,从刚刚的激动回过神,也不理雅夫人的恶言,冲小点笑了笑,满眼的慈爱和关心,“小点,爹爹……爹爹带御医来替你瞧瞧,你好……好了吗?”
玉雩瞧着有些奇怪,一府的小姐被人安在这破院里,做父亲的常年不闻不问,可是现在流露出的关切****之情真诚憨实,大夫人却惧于言表,连身都不敢近,府里二姨太干脆来都不来,这个五小姐不是府里的妻妾生的吧?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此话不假,像她一般,是家族随时丢弃、又不得不用的棋子,比鸡肋的境地还要可怜。
“爹爹,小点好了,不用御医瞧病。”
小点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不安和惊恐,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雅夫人是带了任务来的,暗里使了眼色,让王御医上前号脉。小点见状赶紧躲到了玉雩的身后,缩着脖子对玉雩说:“你是王妃吗?你是不是这里最大的?你让那个老头走开,我不想看病,我也没病,不想喝药,那药苦死了。”
玉雩温柔的转身对她笑笑,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小点,别怕,只是替你瞧瞧,没病就不会吃药的。”
“真的?”小点歪着脑袋问,水灵灵的眼睛清澈透明,
“嗯,不骗你!”玉雩的声音清甜柔和,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馨香,让小点有些莫名沉醉。
好一个倾国佳人!
小点装作半信半疑的样子,让美人拖着手来到院中的石椅石桌旁坐下,让王御医把了脉。片刻之后,御医检测完毕,雅夫人最先离开,急着去复命见轩王,杨夫人跟脚也走了,杨大人踌躇了一会儿,见轩王妃同小点亲昵,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走了。
方才人满为患的小破院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轩王妃和她的贴身丫鬟清儿。小点和玉雩坐在老榆树底下,两个丫头立于两旁,空气渐渐有些凝固。几个陌生人坐在一起,真心不知道说些什么,尤其是几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