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下车后，眼睁睁地看着女友扭着丰满的臀部，挽着冯大哥进了大门。他很想一下子扑上去，把冯长荣压死，碾死。然而，在出租车上的时间让他把部分愤怒换成理智了。他不能没有钱，他要忍辱负重把今年的提成拿到！
赵普绝望地蹲在地上，不敢哭出声音来。
天哪！天哪！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残酷！
“人间道”的大照灯依旧在沉沉的夜幕中划出几道绚烂多彩的光柱。
在阴暗的角落蹲了一个多钟头的赵普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漫无目标地乱转。
凭着一种本能，他步行三个多小时回到了出租屋。
一进屋，他直挺挺地往床上一倒，心里哀号道：我死了吧！
在“紫云宫”对面的咖啡馆，王经纬悠闲地喝着咖啡，赵普悲天怆地、行尸走肉的样子他全看在眼里，他要断掉雷震霆的一臂。人就是这样，越是稀里糊涂，懵懵懂懂，反而能活得有滋有味，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痛苦也就越多。
王经纬是中午找到冯长荣的，为了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拿下老冯，王经纬上午就催促对方赶紧把网上竞价的方案让领导批了。这个方案是王经纬前一晚上赶出来的，产品、技术、价格他早跟厂家的销售谈死了。因为厂家是纪晓梅找的，为了防止她暗渡陈仓，王经纬在需求里写死厂家只能发三家授权，并且把它们提前拿到手里。纪晓梅心里很不受用，在电话里把王经纬大骂了一通。
冯长荣方案打出来后，没有立刻拿到领导那里，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到厂家，问出来的价格比王经纬略高一点，于是，他确信王经纬报的成本水分不大，这才拿给领导批了。
刚回办公室，雷震霆的电话就来了，仍是追问项目的进展，冯长荣笑道：“一切照旧，等大猫回来一批，我就把你给的需求往网上一粘。”
雷震霆有些不放心，非要中午过来。
冯长荣笑道：“老雷，这一两天我们都得收敛起来，你呢，别往我单位跑，我呢，规规矩矩在单位猫着，大猫想法多，小心为上。”
雷震霆干笑道：“有理，老大，一有变化，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倒不是怕你控不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群策群力总比孤军作战要好吧。”
冯长荣笑道：“放心，你就等着请客吧，我可说好了，你得让我在其他人面前充一回老大。”
雷震霆笑道：“那是自然，陈希仁之流跟你一比，那就是喽啰，你本来就是老大嘛。放心吧，你定时间、地点、人物，我买单就行了。”
两人同时大笑。
王经纬此时就坐在沙发上。
挂掉电话，冯长荣冲王经纬一龇牙：“怎么样，哥哥演得还像吧？”
王经纬站起来，笑道：“妙不可言！”一面掏出烟递给冯长荣，点着。
冯长荣长长地吐了口烟雾，道：“你雷震霆不仁，就休怪我冯长荣不义了，对不住了。”
王经纬道：“咱们必须速战速决，打雷震霆、刘福瑞一个措手不及，时间稍稍一长，他们就能回过味来，那就不好对付了。”
冯长荣把眼一瞪，道：“妈的，那网上的破程序我还没搞熟呢！要不咱们现在就贴。”
王经纬笑道：“现在贴，早了，雷震霆、刘福瑞二人看到后，晚上肯定对你死缠滥打，威逼利诱。我早想好了，晚上十二点贴上去，周一上午就出结果，公示。周末两天，他们再有本事，也无力回天了。周一他要问你，你就装傻，破口大骂老大，就说被蒙在鼓里。”
冯长荣点点头，笑道：“你可够坏的，老雷这回折你手里了。”王经纬笑道：“我什么时候都是打下手的，真正的主角是您啦！”冯长荣哈哈大笑，把烟头扔地上，把手一挥：“喝两盅去！”两人来到“紫云宫”，冯长荣豪情大发，非得来一瓶白酒。王经纬冲他一笑，道：“您中午可别喝高了，我已经替您选好了绝
代佳人，晚上六点准时到。”冯长荣一听，当时就把一斤装的酒换成半斤装的酒了。吃完饭后，两人找了一个洗浴中心蒸了一会儿桑拿，冯长荣怕影
响晚上的战斗力，强忍着没有点特服，做了一个韩式松骨，到大厅和王经纬一起看电视。
五点半，蓉蓉就到了，王经纬领着大哥出迎，冯长荣脚步都飘了。三人在饭店门口会合，冯长荣一见女生，眉开眼笑，登时年轻了十岁。王经纬一看他竭力地拿着架子，但是那种喜悦兴奋的心情是难以掩饰的，冯主任第一眼就为这个年轻女子所倾倒。
王经纬跟着他们到了包间，预先买了酒单和蓉蓉的单，便笑嘻嘻地出去了，冯长荣也巴不得他早点出去。
出了饭馆，王经纬打车到“人间道”，定了一间客房。在途中，王经纬让齐鲁给雷震霆打一个电话，说是在“紫云宫”偶然看见冯长荣和一个女销售在一起。
订完房间后，王经纬在沙发上坐下，用短信告诉冯长荣房间号，心里忽然空荡荡的，一到这个地方，总忍不住要见冷雪一面，于是，把电话拨过去。
拨通后，他却沉默了几秒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吞吞吐
吐地说：“晚上……在家休息？”冷雪说：“你又到那地方了？”声音沙哑哀伤。王经纬忙问：“你怎么啦？不舒服？”冷雪突然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王哥，我不知道活着为什么？我
不想活了！”
王经纬坐不住了，慌慌地在电话里安慰她：“不哭，不哭，到底什么事？”冷雪哭了半晌，才说：“王哥，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心里太苦了。”
王经纬忙说：“你等着，我马上找你。”便问了冷雪的地址。
为了晚上坐台方便，小姐们在离“人间道”不远的小区租房，冷雪也住这里。
王经纬打了车匆匆赶到，冷雪已经等在小区门口。王经纬看时，只见一件白色的羽绒衣裹着她娇小单薄的身体，一条孤单的身影在清冷的街道拖得长长的。一股柔情在他心里油然而生，三步两步赶上去。近前一看，只见冷雪带着一副墨镜，面容忧戚。
“你眼睛怎么啦？”王经纬一边问，一边把她的墨镜摘下来，凑近一看，只见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的，像个烂桃子。冷雪见了他，鼻子一酸，眼泪又滚落下来，抽抽噎噎地说：“王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王经纬不由自主地把她搂在怀里说：“别哭，没有过不去的坎。”一面用手轻轻地拢着她的秀发。冷雪抱紧他又哭了一阵，这才慢慢地止住泪水。王经纬拉了她在路旁树下的一张木椅上坐下，冷雪这才诉说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冷雪的弟弟在南番大学读书，一应开支都由姐姐承担。虽同在一城，姐弟俩并不经常见面，做姐姐的千方百计地隐瞒做小姐的身份，深怕伤害弟弟的自尊，影响他的学业。那日弟弟突然说女友要来，冷雪听得女孩不在本地，担心弟弟涉世不深，交友不慎，被人诓骗，便要亲自去相相这女孩是何样的人。
那晚，冷雪早早地下了台，带了几千元钱匆匆地赶到学校旁的一个咖啡馆，进去时，只见弟弟早已搂定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宛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冷雪到对面坐下时，那女孩从男孩的怀里挣扎出来抬起头。两个女人四目相交，不约而同，都是一愣，冷雪心里一沉，犹如一盆冷水浇头。这女人她见过，也曾在“人间道”做过小姐。那女子知道身份被识破，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打招呼，亲热的很。
冷雪心里又急又气，又不敢点破对方小姐的身份。恰巧这时，她弟弟拉她在一旁说话。
“怎么样，正点吗？外地上大学，网上认识的，挺会体贴人。”
冷雪轻声说：“她不适合你，漂亮的女人你养不起。”
她弟弟说：“她与众不同，超凡脱俗，不是为金钱所动的人。我们深深相爱了，我们要开始美好的爱情生活，姐你支援支援，我要租房了。”
冷雪大惊失色，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应该以学业为主，现在就业这么难，将来没有一技之长怎么容身？再说，她也要上学不是？”
她弟弟不耐烦了：“爱情和学业并不矛盾，现在学生恋爱都到外面租房。你不要讲这些大道理了，算我借你的好吗？”
冷雪情知弟弟听不进去了，只好把钱给他。
那女子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只顾与男孩亲热说笑。
冷雪爱弟心切，如坐针毡，决定和那女子摊牌，于是，便借故拉了那女子到洗手间。
冷雪说：“妹子，我弟弟还在上学，你放过他吧！你缺钱我可以借你一些。”
那女子说：“哟！这话怎么说的，多少大款我都没看上，我难道会看上他的钱吗？实话跟你说，我喜欢他了。你也做过小姐，做小姐的就不能谈恋爱吗？你这是棒打鸳鸯。再说，我们也是两情相悦。他要说不喜欢我，我马上就走。”
冷雪气得嘴唇发白，浑身哆嗦：“他一个小男孩，没见过世面，那禁得住你勾引。”
那女子笑道：“他可不是小男孩，你来的时候，我们在钟点房，一个钟头爬到我身上三回。”
冷雪还要说什么，那女子甩脸而去，霎时间眼泪汪汪的，像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男孩慌慌过来问她，这会儿冷雪已经从洗手间出来。那女子冲她说：“我买车票回去吧，省得你们姐弟不和。”冷雪以为她回心转意发了善心，不料她弟弟满脸怒气，眼睛喷火，冲她吼道：“你走！我们的事不用你管！”拉了女人气哼哼地去了。
那女人回头还冲她抿嘴一笑。
冷雪回家后，又是难过又是委屈，还无可奈何。她知道这种小姐专门在网上钓这种嫩角色，摸清对方有钱后，便设计骗钱，直到榨干为止。她弟弟以为有了一个有钱的姐姐，花钱一向大手大脚，素喜显摆。因为是家族的希望所寄，阖家全力支持，反助长了他的攀比心理，哪里知道挥霍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上面沾满了斑斑的眼泪。
冷雪又想找一个中间人劝告那女子，哪知“人间道”的姐妹中已无人和那人相熟了，就这样沉沉闷闷、郁郁不快地过了几天。
这天，她弟弟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说要急用几万块钱，冷雪问干什么，她弟弟不说，只是死命催钱。冷雪只好推说手头没这些钱。
冷雪清楚那女子要收网了，便要找她，对方只是躲着不见。而她弟弟催钱一日比一日紧，又不断给父母打电话，让家里寄钱，冷雪只得到学校附近找他们。
一周以后，冷雪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网吧里截住了那个女子。此时，家里父母不顾她劝阻寄来的一万元已到。
冷雪把那女子拉到一旁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家没钱给你。”
那女子说：“我按批发价收他钱，‘人间道’一次一千元，你弟弟贪，一天好几次，我要小费不算过分。”
正争执着，她弟弟取了卡里的钱匆匆赶来，上来便责问姐姐。
冷雪忍无可忍，只得说破这女子的身份：“她是小姐，骗你钱的。”
她弟弟愣了一下，只听那女子对他冷笑道：“你常说你姐姐如何牛，是白领经理，其实一样的靠皮肉吃饭，一样的陪男人喝酒、唱歌、上床，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色，不信，你晚上到‘人间道’看看，你还可以要她坐台呢！”
冷雪怒极，没料到这个女子如此厚颜无耻，便要上去撕扯。她弟弟的脸色早已绿了，冷不防猛地把她推翻在地，气得直翻白眼：“我……我没你这个姐！你让我恶心，你的钱脏了我的手！”便把钱扔给那女人，那女人扭着胯走了。
她弟弟竟不顾她，负气自去了，围观的人中有好些他的同学，让他颜面尽失。
冷雪又羞又气，突觉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来。往后这些天，她伤心欲绝，万念俱灰，又觉得付出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突然觉得生不如死。虽然弟弟打电话来道过歉，可是淡淡的三言两语岂能愈合这深深的创伤。
王经纬不住地安慰她，让她想开点，心里虽恨她不争气的弟弟，疏不间亲，也不好说什么。
王经纬说：“别做了？”
冷雪叹道：“不做他的学就上不成了，家里将来还指望谁呢？”
离开时，王经纬看着她孤清的背影，生出许多怜惜来。
晚上十二点，王经纬把竞价需求传到网上。
周一上午，冯长荣的项目见了分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叫“天健科技”的公司突然浮出水面。王经纬估计这会儿雷震霆正在办公室又惊又怒，暴跳如雷，咬牙切齿，一会儿骂冯长荣，一会儿批赵普。
中午，王经纬给赵普去了个电话。
“喂！喂！”赵普有气无力，像饿了好几天。
“胖子，还在伤心欲绝？是不是内忧外困？前面起火，后面也起火，烧得焦头烂额吧！”王经纬肆意地嘲弄着。
“姓王的，他妈的嚣张个什么？我日你大爷！”赵普咆哮道。
“胖子，我都替你可怜，做乌龟这么久居然毫不知情？我来告诉你吧，让你也死得明白。”王经纬笑道，毫不生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着！”王经纬高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拿下老冯吗？靠的是学生妹！知道这学生妹我是怎么找来的吗？是雷震霆告诉我的。你不是想知道陪宋矮子的人是谁吗？正是这位美人。你知道雷震霆怎么找到这位美人吗？那你得问他去。胖子，据说这位美人就是你的女朋友，不简单，她可是一直在后面默默地鼎力支持你的。雷大老板一面愉快地享用她，一面用她攻城拔寨，攻克了一个又一个堡垒，你小子才有如今的局面。你们真是一内一外、相得益彰啊！”说完，王经纬大笑不已。
“姓王的，你他妈的在哪里？老子要跟你玩儿命！”赵普嚎叫道。
“猪八戒！”王经纬厉声断喝：“你听着，冤有头，债有主，你他妈的要是男人，你就找雷震霆算账去！这比夺妻之恨更可恨！你不敢吧！”他假装叹了口气，惋惜地说：“用不了多久，这件桃色大新闻就会在ＩＴ圈传遍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在兄弟们面前混呢？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被你的女友招待过。你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别他妈的出来丢人现眼。”
“操！我操！你们都他妈的不是人！”赵普带着哭腔嚎叫道。
“孙子，这是天罚，老天对你的惩罚，‘人间道’的冷雪，你记得吧，她可是被迫的，现在你的女人是主动的，可是没有人会可怜你！”王经纬恶狠狠地说道。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赵普号啕大哭，彻底崩溃了。
王经纬在他深深的伤口上撒满了盐。
三十二
过了不久，财政局发生重大的人事变动，钟国民被调到政府办公厅当副主任去了，据说是被贺显挤走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宋国忠更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自以为可以独断专行，因没有投鼠忌器的顾虑，更加肆意地刁难几家中标公司，挑三拣四，吆五喝六，工程款一拖再拖，摆明了要老板们去孝敬。宋国忠自以为揣摩准了大老板的心理，搞臭了工程就搞臭了钟国民，搞臭钟国民正是投贺显之所好，操刀者舍他其谁？因此，这矮子上蹿下跳，一面压制公司，一面让人收集上次招标的漏洞，一面又想借机清除异己，弄得上下嗟怨，人心不安。
这一阵子，孟如虎渐渐得到领导重用，时时被咨询顾问，虽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和贺显之间是畅行无阻的，贺显甚至撇开财政局的技术处而让孟如虎整理项目材料。这是莫大的荣耀和信任，因此，孟如虎更为谨慎小心，不敢随意攻击宿敌宋国忠。
“十一”临近，孟如虎告诉王经纬，大项目有了眉目，采购组的人员浮出水面，贺显是组长、钟国民是副组长，成员由十几个用户单位和政府采购中心的成员组成。这是一个临时拼凑的班子，据说领导人这样设计是为了防备有人徇私舞弊，以权谋私。
王经纬知道这位老同学最近过得很愉快，又找到了当年在财政局当副处的感觉。各公司老板销售蜂拥而至，几乎让他夜夜住在“人间道”，正是在内乖如绵羊，在外猛如老虎。王经纬一直不着急动手，迷雾重重，不辨真伪，难以做到有的放矢。
“老王，你还真沉得住气，还按兵不动，现在找贺老板、钟老板的人可多了去了。”
“你的意见呢？”王经纬知道这位兄弟并非铁板一块，很会见风使舵。
“我老板今天得闲，咱们活动活动，先在他那里挂个号！”
“好像不妥，贺显可能会疑心你！”
“放心吧，我是他的小鬼！”
“没问题，荤的还是素的，市内还是郊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