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的适应,徐妙对天鹤地产的工作已完全熟悉,有了之前的经验,她不再与上司发生冲突。上下级的关系通常复杂而微妙,想在公司生存并稳步上升需要一定的战术和策略,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但对徐妙这种本就在人情世故方面迟钝笨拙的菜鸟来说,想要稳操胜券,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实在很难。于是她选择最简单的方法,只守不攻,安静地等待机会,不去参与斗争,遇人微笑,同事之交淡如水,绝不谈论是非,只聊工作和天气。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有句话说:机关算尽,反不如一颗单纯的心。她想,只要保持平和的心态,凡事看淡,用心地工作,简单地为人,便是在职场生存的不二法则了。
在左青青的建议下,徐妙报了一个会计培训班,希望能考到会计证,为今后的职业生涯多开辟一条道路。
转眼入秋,徐妙又陆续见过几个相亲对象,都没能修成正果。其中有个名叫程陆的男孩,倒是和徐妙成为了朋友。
程陆比徐妙大两岁,今年二十七岁,自新加坡留学归来后便一直相亲,如今在一间外资企业做财务经理。程陆与徐妙见面那天,两人聊得很平淡,彼此都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程陆较钟情那种乖巧柔弱的女孩,能令他产生强烈的保护欲;而徐妙则喜欢含蓄干净的男性,话不必多,在一起舒服就好。
两个年轻人很快表达了各自的想法,放下包袱轻松聊天,聊到相亲期间发生的趣事、窘事,都深有感触,很是投机,于是他们互留了电话,以朋友身份交往,互相鼓励。
这天周末,徐妙在家上网看电视剧,姨妈忽然来访,一脸阴郁,不必说,又是为左青青的个人问题操心。左青青一日不嫁,姨妈怕是一日难展笑颜。姨妈拉着徐母在沙发上诉苦,讲自己多么着急,左青青多么不争气,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徐母一边安慰她,一边想到徐妙,只觉同病相怜,也黯然伤神。
徐妙待在家简直像个罪人,出去客厅倒水喝都能感受到徐母责备的眼神。她心里委屈,心想这是自己的问题吗?碰不到合适的人,每次相亲都像场闹剧,自己也是一身疲惫!
“您别这么看着我。”徐妙经过沙发时低声说。
“妙妙,你过来。”姨妈干脆叫住她,“你跟青青聊过没有?她今年都二十八岁了,见了这么多相亲对象,怎么就没有成功的?”
“她压力也很大,您别逼得太急了。”徐妙在沙发坐下,轻叹,“以前我也不理解,心想这么多人总有一个合适的吧。可我自己相亲了以后才发现,想遇到一个满意的真的很难。”
“那是你们要求太高!”徐母斥她。
“高吗?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徐妙皱眉,“但真的不是这样,如果我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我真的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也不会有这么多条条框框摆在面前,但问题是,我确实没遇到!”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们见一次就把人家否决掉,当然不可能成功!”徐母举出例子,“比如那个周胜杰,人家条件挺好的,就是迷信了一点,再说这也不能就完全看成迷信,他说你跟他的八字合,这是好事啊!他这样的人才踏实,才有安全感,你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的属相、面相、星座、血型!这样的婚姻有意思吗?”徐妙反问。
“怎么没意思?你现在还年轻,你们现在走的路都是我们曾经走过的!”徐母对徐妙说,“爱情是什么?感觉是什么?都抵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等你以后结婚了,有了孩子,日子过久了就会明白,爱情那都是一瞬间的事儿,过日子才是实在的!你能嫁一个条件好、工作稳定的丈夫,以后吃穿不愁就是享福了!”
徐妙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或许您说的都对,或许我到了您这个年纪,也会抱有和您一样的想法,也会唾弃爱情。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就像您年轻的时候,嫁给了父亲,嫁给了自己爱的男人一样,我也会这么做的。即便三十年后,甚至三年后我就后悔了,那我也认了,这就是我的人生。”
徐母叹气,知道说不通,于是便不再浪费口舌,扭头对姨妈道:“看见了吧?都是一样的!你以为我不操心啊?都是一样的!”
“妙妙还小,不像青青,这都老姑娘了!”姨妈摇头。
“小什么小?这已经年底了,一开年就是二十六岁,现在二十六岁都算剩女了!”
姨妈听了很不高兴:“照你这么说,青青就算没救了?!”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徐母知道说错话,连忙解释,“我这不是心急嘛,你可别见怪,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徐妙不想再待在外面,于是说:“妈,姨妈,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等一下,妙妙。”姨妈叫住她,“正好你在家,你帮我个忙,我听说现在有人在网上相亲,本来我觉得网络都是虚假的,骗子太多,但是我手头上实在没什么资源了,这青青的事又不能再耽误,只能试试网络了。”
“您是说相亲网站吗?”徐妙问。
“是啊,你打开我看看上面都是些什么人,有条件好的我就记下来,让青青和他们联系。”
“还有这种网站啊?可信吗?”徐母问徐妙。
“怎么说,一半一半吧,这种事说不好。”
“你怎么不上呢?多认识些人,机会也能多一些啊!”徐母说。
姨妈拉着徐妙进屋:“来来,先打开我们看看。”
徐妙只得关掉电视剧,在网上搜到几个相亲网站,挑选出了一个名气较大的打开,页面上立刻显现出各种男女照片及其简介。
徐母和姨妈显得很激动,一下要看这个,一下要看那个,打开页面后各人的资料非常齐全,从身高体重到家庭环境,再到工资待遇都填写得很详细。
“哎呀,这男孩不错!”姨妈一个劲地看着,“还是在事业单位工作,年龄也跟青青合适。”
“这个也不错啊!妙妙,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徐母指着屏幕问。
徐妙给她们的热情泼冷水:“这种网站都是只能看到资料,要和对方联系是要交钱的。”
“那交吧!只要能成,这点投资是应该的!”姨妈立马表态。
“不会是假的吧?”徐母担心。
“不知道。”徐妙摇头。
“妙妙,这要去哪里交钱?这个单位在哪里?”姨妈说,“我去看看。”
徐妙无奈:“姨妈,这公司在北京呢,您在网上交钱就可以了,得青青姐自己上来申请账号才行,您还是回去先跟她聊聊吧。”
“好好,我现在就回去!”姨妈一脸兴奋与激动,取过包迅速离开了。
姨妈走后,徐母开始鼓动徐妙:“你也注册个账号看看呗,我觉得这些男孩都还不错,说不定有合适的呢?”
徐妙没吱声,仔细看了看网站,确实有许多条件不错的人,但这些资料都是由个人自己填的,又怎么能判断真伪?
“妙妙,相亲的事你自己上点心,你年纪也不小了。”徐母开始苦口婆心,“今年我和你爸去吃了多少次喜酒你也看到了,送了不少人情,几时才能收回来啊?!”
徐妙心烦听这些,催促母亲出去:“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月底,徐妙与网络上认识的一个男人出来见面,对方条件不错,二十八岁,有车有房,月薪五千至一万,在一间地产公司做房屋设计师。
两人约在市中心的商场前见面,徐妙到时男人已经在等候了,对方身高大概175cm,穿着牛仔裤及薄外套。如今天气渐冷,他却衣领大敞,丝毫不畏寒的模样,嘴里衔着烟,悠闲地吞云吐雾。
徐妙走近,确认道:“你好,请问是钱友斌吗?”
钱友斌转身看到徐妙,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是。你是徐妙吧?”
“是啊。”徐妙瞥了一眼他手边的烟头。
钱友斌注意到了,伸手将烟头弹进一旁的垃圾桶,但没成功,烟头落在了地上。钱友斌仿若未见,转头问徐妙:“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可以啊。”徐妙回应,心里已对他弹烟头的举动反感。
徐妙随钱友斌走进一间咖啡厅,这里客人不多,徐妙找了个隐蔽些的位置坐下,每次相亲她都希望尽量不引人注意,害怕碰着熟人尴尬。
两人点了咖啡及小食。
钱友斌问徐妙:“我看到你好像也是在房产公司工作的?那我们是同行嘛!”
“嗯,我在天鹤地产,不过只是做前台,不涉及任何业务方面的东西,所以对房产其实也不太懂。”徐妙解释。
“原来你在天鹤地产啊!”钱友斌略显惊讶,“那间公司很难进的!不过待遇是真的不错,我有朋友在里面做设计师,工资比我高出三分之一呢!”
徐妙对自己公司设计师的薪资还是有所耳闻的,大概是五六千这样,钱友斌说自己的工资比这低了三分之一,那就是说他现在的薪资不足四千了?
“应该不会吧,我看你在网上填写的薪资范围是五千至一万,我们公司的设计师也就五六千的样子。”徐妙试探。
“哦,这个嘛……”钱友斌眼神闪了闪,笑说,“我们做设计师的,每个月工资不稳定,要看业绩和提成,我有时也能拿个七八千的。”
徐妙点点头,微笑一下。
钱友斌坐没坐相,两腿分得很开,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用熊依的话说,这是典型的小混混姿态。
“可以说说你对男朋友的要求吗?”钱友斌问。
“要求?”徐妙想了想,“两个人合眼缘,聊得来最重要,其他的要求是在这个基础之上,所以这东西没法说。”
钱友斌表示认同,顿了顿,又问:“我可以抽烟吗?”
徐妙微笑默许,看来这人烟瘾不小,才二十分钟没抽就坚持不住。她不喜欢抽烟的男人,也讨厌吸到二手烟。
“我有问题可以问吗?”钱友斌说。
“嗯。”
“直接点可以吗?”
徐妙微愣,“哦”了一声。
“因为我看你网上的资料比较少,呵呵。”钱友斌解释。
“我刚注册没多久。”徐妙说,“没事,你问吧。”
“你是本地人吗?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现在和父母住?”
“是本地人,独生子女,和父母住。”徐妙回答。她对这种公式化的问题十分反感,又有些想离开了。
“哦,你住哪里?家里有房有车吗?”
“我住东横路。”徐妙顿了顿,看着他说,“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是不是有房有车,这该是女孩问的问题才对吧?”
“呵呵,我就是了解一下,我也不要求女孩有房有车的。”钱友斌笑。
徐妙勉强回他一笑。
“其实我也不好意思问,太直接了是吧?”钱友斌道歉,“不好意思啊,你别生气。”
“没事,相亲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徐妙自嘲。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觉得大家诚恳地把自己的情况介绍清楚,方便以后接触交往。”钱友斌说,“我在网上也比较久了,见过几个女孩,一开始我也很含蓄,什么都不问,但后来发现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免得浪费彼此时间,你说呢?”
“嗯。”徐妙微微垂着头,已经没了兴致。
“你是不是很不高兴?”钱友斌问。
“不是,那我们就直截了当地问问吧。”徐妙吸一口气,“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呢?喜欢干什么?”
“我平时上班,晚上回家上上网,周末和几个哥们聚一聚,打打麻将什么的。”
“你喜欢打麻将?”徐妙问。她不会打麻将,也讨厌各种赌博行为,玩玩还可以,如果有瘾就不好了。
“嗯,比较喜欢。”
“哦。”徐妙点点头。
“你很反感别人打麻将?”钱友斌问。
“谈不上反感,反正不太喜欢吧。”徐妙想到,自己的父亲就爱打麻将,而母亲不打,年轻的时候,他们总为这件事吵架,不得安宁。
“哦,我就跟你坦白说吧,其实我是比较爱玩,一周总要打一次麻将,本来工作就很辛苦,连麻将都不让玩,这日子过得还有意思吗?”钱友斌弹一弹烟灰,接着说,“以前女朋友也是看不惯我打麻将,但从来不说我,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
徐妙吃惊于钱友斌的坦白,看来他也是打算放弃这场相亲了。
“不过我们分手不是因为我打麻将,我的意思是说,她一开始也是不接受,但后来时间长了,我偶而也教她打打,慢慢她也觉得挺好玩的。”
徐妙喝一口咖啡,不置可否。
“而且,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我希望能找到一个人帮我克服这个坏习惯。”钱友斌一脸苦恼。
“什么坏习惯?”徐妙问。
“我这人吧,是典型的月光族,老存不住钱,但又不想以后给老婆管钱,男人身上没点钱很不方便!我就希望能找到一个人克制我,但又不必把钱上交。”
徐妙心中好笑,要克制他,又要不上交,世间有这样的办法吗?
“不过似乎挺难的……”钱友斌自语。
徐妙不做声。
桌上一时无言,钱友斌用筷子拨了拨烤马铃薯,挑眉道:“操!这黑溜溜的是什么东西啊?”
徐妙被他突如其来的粗口惊得眼皮一跳,往盘子里瞧了眼:“是豆豉好不好。”
“豆屎?”钱友斌重复。
徐妙忍耐着说:“豆豉,是chǐ。”
“屎?”钱友斌似乎觉得很有趣,故意重复。
徐妙冷眼看他:“很好笑吗?”
钱友斌见徐妙不觉有趣,有些讪讪的。
徐妙被他一句一个屎的弄得没了食欲,叹口气问道:“还聊吗?”
钱友斌看着徐妙,摇了摇头:“我们可能不合适。”
“同感。”徐妙点头。
“那走吧。”钱友斌起身。
两人出了餐厅,互相道别,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