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熊依约徐妙出来,两人在曾经念初中的校园里散步,篮球场上有几个男孩在玩耍,她们沿着大操场的跑道走着。
秋高气爽,徐妙深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还是校园里舒服,一晃眼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有时想想真怀念以前。”
熊依拉着她在草坪坐下来,远处有几个田径队的学生在练习短跑。
“记得吗,你原来也是田径队的。”熊依看向徐妙。
“当然记得啦,苦死了那时候,每天起来训练,两条腿疼得下楼梯都困难,就为了高考能加点分。”徐妙笑着回忆。
熊依也笑道:“不知道刘老师还在不在,他简直就是魔鬼教师!”
“应该还在吧。他那时多年轻啊,现在是中年大叔了。”徐妙盘起腿,用手支着下巴,“说起来童军也是田径队的呀,应该把他叫来,咱三个人一起追忆追忆童年!”
“叫他做什么?他最没用了,小时候老被罚站。”熊依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唉,真舒服!”
“那是因为他爱迟到,后来高考,他体育加了十几分呢!”徐妙也躺下来,眯着眼看天,“你们啊,真是好,从初中谈到现在,感情又纯真,哪像我们相亲的,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一点意思也没有。”
“慢慢来,你别心急,一定会遇到好对象的。”熊依拍拍她的手,“你还记得体育部门口的小卖部吗?那个卖汽水的老婆婆,那时汽水五毛钱一瓶,拿走瓶子还得再交五毛钱押金,我们只好站在小卖部门口边喝边聊天。”
“记得,有一次咱俩聊着聊着,越走越远,后来遇着童军,才想起来还没给钱呢,于是又跑回去,还好没被老婆婆发现!”
徐妙与熊依想起这事,都哈哈笑起来。
“童年真好,无忧无虑的,真想回到那时候。”熊依坐起身,垂着头,半晌才轻声道,“徐妙,我和童军分手了。”
徐妙睁大眼,慢慢支起身,看着她:“你别开玩笑了。”
熊依笑一下,仰起脸看天,泪从眼角滑落:“他说,跟我在一起压力很大,他快要呼吸不了了。”
“怎么可能?!你们在一起这么久,现在才感到压力大,这是什么话!”徐妙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熊依和童军是会结婚的。
“不,我知道他压力很大,我爸妈一直看不起他,我都知道,但我仍然没有想过他会离开我。”熊依双手捂住脸,一副疲惫的样子,“我接受不了,他怎么能说变心就变心呢?”
“不会的,肯定有什么原因,我去找他谈谈!”徐妙说着就要掏手机。
熊依阻止她:“别这样,徐妙你知道,我最讨厌女人软弱,为了失去的爱情乞求,这种事我做不到,真正的爱也乞求不到!”
“可是,难道你就这么算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分就分了?没有挽回的余地吗?”徐妙蹲在熊依面前,盯着她的眼睛。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了断。曾经在这个校园里,我遇见他,喜欢上他,和他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现在他要离开了,虽然很可惜不是他陪我走到最后,但我不想恨他,那段美好的岁月谁也不能说它是假的,它会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就像这所校园一样,很怀恋很想回去,但是很遗憾,我们已经长大了。”
“熊依……”徐妙心里很难受,抱住姐妹。
“别难过,我们果然是要同甘共苦的,或许过几个月,爸妈也会逼着我相亲了。”熊依哑着嗓子笑道。
徐妙不知说什么好,她一直以为熊依是上帝的宠儿,一切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的人生就该是一帆风顺的,她与童军的爱情就该是圆满收场的。徐妙曾经认为,青梅竹马的爱情是最牢固的。那种从友情的土壤中破土而出的爱情,那样年复一年,朝夕相处,深厚纯真的感情,却没想到也会有过去的一天。
程陆打电话给徐妙,称要请她吃饭。徐妙因为熊依的事近来情绪有些低落,程陆知道后表现得很仗义,说吃得好心情才能好,硬是将她游说出来。
“这就你说的吃得好啊?”徐妙显得无精打采,用筷子挑着碗里的粥。
“别说你不知道这家粥道馆啊,很有名的。这粥的营养价值绝对超过那些龙虾螃蟹。”程陆赶紧解释,“我开车这么远载你来,绝对不是为了省钱,你要是误会我可就伤心了!”
“谁说你省钱了,自己瞎暴露什么?”徐妙笑,“你今天就是请我吃白水面包我也得谢谢你。我发现你这人挺多优点的,善良,仗义,关心朋友——”
“得得,你再夸下去我都不认识自己了!”程陆摸一下脑袋,“最近怎么样啊?好朋友失恋乃人间常事,你也别太纠结其中了。”
“你不知道,我跟他俩是初中同学,一路看着他们走来,十几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了,让我觉得爱情很没意思,太没安全感了。”徐妙皱眉。
“世事无常,一切看淡,这就是我的座右铭。”程陆安慰徐妙,“无论失去了什么,生活都得继续,我们还得往前看不是?”
“你挺能说的,要不我叫熊依出来,你给安慰安慰?”徐妙提议。
程陆怯场:“还是别了,见着美女我容易紧张。”
“什么意思?我不美吗?”徐妙佯装生气。
“美美,但我见你就跟见哥们似的——”
“谁是你哥们啊?”徐妙打断他。
“好,你就跟我姐们似的——”
“你Gay啊?”徐妙挑眉。
程陆终于无言,半晌道:“你看你,这么不温柔,再不改改,且难嫁出去呢。”
“您且不必操心,先管好您自己吧。”徐妙笑着白他一眼。
“既然说到这了,我就给您老人家汇报一下,下午我就去相亲,据说也是留学归来,和我应该能谈得来。”程陆一脸期待。
“不错啊,两‘海龟’,合适!”徐妙竖起拇指,“晚上汇报成果。”
“有成果就汇报。”程陆喝下最后几口粥,看了看表,问徐妙,“吃饱没?”
“走吧。”徐妙起身。
两人出了粥馆,程陆送徐妙回到市区,便去相亲了。
女孩与程陆约在市中心的星巴克见面,他想女孩可能考虑到大家都是“海龟”,于是挑了个洋气点的地方。星巴克到底是美国的咖啡连锁机构,通常会有外宾落座,他掺杂其中,有些还身在国外的错觉。
女孩还没到,程陆点了杯咖啡,坐着消消食。
离约定时间过去五分钟,女孩出现了,打扮很时尚,披肩发,穿着棕色的小皮衣外套,露出一双修长的腿。
“Hello,你是叫程陆吧?”女孩很大方,向他伸出手,“我是周晶晶。”
程陆忙握过去,心想怎么见面还带握手,看来这姑娘不是搞商务工作,就是搞销售工作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吧?”女孩抱歉地笑了笑。
“没有,是我早到了。”程陆请她坐下,“你喝点什么?我去买。”
“Espresso,谢谢。”周晶晶微笑道。
程陆买了咖啡和一份蛋糕回来,轻放在周晶晶桌前。
“看来你常喝咖啡吧?Espresso很少女孩喝得惯啊。”程陆找话题开口。
“是啊,在新西兰养成的习惯,每天早晨一杯咖啡。”周晶晶说着,喝上一口。
程陆微微打量她,周晶晶挺漂亮,皮肤很白,遇人大方,这样性格的女孩需要相亲吗?
“你是在哪里留学的?”周晶晶问。
“和你差两个字。”程陆笑笑,“新加坡。”
“哦,呵呵。”周晶晶望着他,“你还挺逗的。”
“不是贫就好。”
“你学的什么专业?”
“ACCA,目前在一间外企做财务经理。”程陆介绍。
“哦,我学的MBA,现在维克英语做人事,专门负责招聘外教。”
“维克我听说过,是做高端培训的吧,好像是一对一授课?”
“是啊,一对一全外教授课,所以我们对外教的要求比较高,在人才挑选方面也比较严格。”
程陆点点头:“你能进维克做人事,挺厉害的!”
“你也不错啊,在外企做财务经理,工资肯定比我高!”周晶晶笑笑。
“欸,别互相恭维了,挺别扭的。”程陆提议,“我们就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相亲也得相得前卫点,别老三套地问。”
“那你说说,你想问什么?”周晶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程陆想了想,说:“这个嘛,柴米油盐我们谈不了,国家大事咱又轮不上——”他顿了顿,无奈地摊手:“看来还得老三套,姑娘平时有什么爱好?”
“看碟,逛街,泡吧。”周晶晶回答,“不过国内的酒吧挺没意思的。”
程陆望着她,心想这女孩看来挺能玩,穿着也时尚,于是心中的疑惑又涌上来:“你这么优秀,怎么会出来相亲?应该追求者甚多吧?”
“有是有,不过没看上的。”周晶晶很实在,话语间难掩高傲。
“是不是你要求太高啊?”程陆试探。
“说不上来,就没碰到感觉对的人吧。”周晶晶反问程陆,“你呢?你条件也不错啊,怎么还没女朋友?”
“跟你一样,没碰着合适的呗。”
两人相视一笑。
稍微熟悉后,周晶晶的话明显多起来,基本是她说十句程陆回一句,倒不是程陆话少,而是周晶晶打开了话匣子,一溜一溜地说着,程陆插不上嘴。
在相亲这件事上,有的人慢热,有的人快热,可能快热的人或多或少能占些便宜,程陆觉得自己虽然不冷场,但还属于慢性型,真正的性格不会很快表现出来。而对于女孩子,通常长得漂亮的、健谈的,他都挺能聊,至于具体感觉,还得回家沉淀沉淀才晓得。
“想不想出去走走?”周晶晶提议。
“行啊。”程陆起身。
两人走上市中心的步行街,夜里风寒,有点冷。
“真冷。”周晶晶缩了缩脖子。
“是啊,要变天了。”程陆看着她,“我外套脱给你穿?”
周晶晶停下来,问他:“你知道有个能让手迅速暖和起来的方法吗?”
程陆往街边望了望:“找个有烘干机的公厕烘一烘?”
“哈哈,不用那么麻烦。”周晶晶大笑,“我放你脖子里暖一暖就好!”
不等程陆反应,周晶晶已经将手伸进了他的脖子,凉气嗖地一下传遍全身,程陆冷得一哆嗦,缩起脖子:“你这手也太凉了吧!”
“可不,马上就暖和了。”周晶晶笑意盎然。
老实说,程陆对她的行为很惊讶,但他总不好表现在面上,或者说一句“你干什么”让她下不来台吧?但这是干吗啊,大家又不是很熟……
“那个,旁边都是行人,看着多奇怪呀。”程陆动了动身子。
周晶晶收回手:“嗯,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程陆接一句,心想这周晶晶是不是太豪放了些?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挺生猛的,但还是被她吓着了。
“晚上陪我去酒吧,好吗?”周晶晶突然挽上程陆的胳膊,“好久没去了。”
“……可明天还要上班呢。”程陆略微僵硬地任她挽着,“去酒吧一闹,明早又起不来了。”
“你怎么说话像个小老头子,年轻人要充满活力!”周晶晶停下来看他。
“哎哟小姐,今天真挺累的,要不改天?”程陆求饶。
周晶晶转了转眼珠,可爱地嘟一下嘴:“那好吧,你可记着,不许忘了。”
“不忘。”
“那你发誓!”
程陆有点晕,这语气怎么听都像在对男友撒娇,他觉得太快了一点,这形势突飞猛进得让他消化不了,大概真是老了……
“说呀!”周晶晶摇他胳膊。
“保证不忘,向毛主席保证!”程陆只得说。
周晶晶又大笑,假意打他:“果然是小老头子!”
晚上回到家,程母问程陆相亲的情况怎么样,程陆一时答不上来。说他对周晶晶毫无感觉?似乎不是。但继续交往?似乎又还没做好准备。对方太主动,让他反而没了动力,没有追求的快感,也就没有得到的欣喜,况且周晶晶虽然漂亮,却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程陆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这算是成了还是没成,于是就没给徐妙打电话汇报。
两天后,周晶晶与程陆联系,两人依约去了一次酒吧,周晶晶带来几个外教朋友,大家都很放得开,喝了不少酒,周晶晶更是与外国男性朋友大跳贴面舞,舞姿妖娆。程陆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两人不适合,他虽然留过学,但骨子里很传统,还是喜欢温柔含蓄的女孩。酒吧显然不是个相亲阶段适合光顾的场所,喧闹的音乐,不利于交流,也不利于健康话题的展开,而酒精也很容易使人们看似高雅的相亲活动走向低俗。
周晶晶后来再与他联系,程陆表现得较为冷淡,那边也是高傲的人,自然明白程陆的意思,于是这场相亲便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