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细雨里，对不起
梓汐坐在沙发一隅慢慢地翻着膝上的设计杂志，端起咖啡小抿一口，脑海构思着画展的安排，手腕上的玉镯轻碰咖啡杯，小而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和谐而动听。
残留在路边树上的霜，已所剩无几，阳光逐渐变暖。年华卷起袖口伏案构思画展装饰设计图。他好命苦啊！为了借观赏某丑女不堪入目画作的机会与豆蔻你侬我侬，年华只好以画展装饰设计图为代价来换取区区两张丢在路边连狗都懒得瞧一眼的破入场券。本来嘛！凭他与梓汐多年交情，别说赠票，就是支票也只消说一声。怪只怪他平日里落井下石，口不留德，恶事做尽，所以梓汐才会逮住他的小辫子新仇旧恨一起算。呜呜……豆蔻你要为死去的脑细胞和细胞的主人负责啊！
“年华年华……不好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年华抚额摇头站起身去接驾，果然刚好扶住豆蔻摔门而进的身子。
“我好得很，哪不好了？”虽然他刚才就不好，看到豆蔻就好了。
“……他们说……说……”豆蔻上气不接下气，连自己办公室都没去，背着包就来找年华。
“不要急，慢慢说。”年华一手托住她的手，一手轻拍她的背帮着顺气，“我又不会走掉。”
“那个画展的入场券都是赠票。”
年华才刚想像英雄般安抚她，说声“别怕，一切有我”时就听见某丑女刺耳的声音，成功转移了他亲亲白痴蔻的注意力。
“你就是豆蔻啊！”梓汐好笑地看了愤愤不平的好友一眼，“年华提起你好几次呢。”简直张口闭口豆蔻，什么事物都能联想到她。
豆蔻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说：“你长得真好看。”眼前的女子，披着妩媚的大波浪卷发，明目皓齿，身穿粉色抹胸蛋糕连衣裙，外罩白色兔毛长袖坎肩，美得如同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公主哦。
年华看着豆蔻对好友毫不掩饰的欣赏姿态，有些吃味，凉凉地说：“你真好命，轻而易举就搏得某白痴女的赞美。”哪像他啊！为了她的那句话煞费苦心，连美男计都用上了，还节节败退。
“哼！人家天生丽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梓汐在这只臭屁的乌鸦面前扬眉吐气了，“豆蔻，你也好可爱。”别人夸她，她也要夸回去嘛。
受刺激的年华好像坚持要得到表扬的小孩踱到豆蔻面前，勾起她的下巴霸道地命令，“你说，我长得帅不帅？”
豆蔻瞪大了眼睛，心砰砰乱跳，她从没这么近看过年华，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近到他温柔的呼吸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她……好想吻吻他。
“咦？”梓汐弯下腰，想看仔细。
“什么？”豆蔻连忙别开脸看向梓汐，免得自己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好美！”梓汐欣喜地拿起挂在豆蔻包上塑封的卡片，是很明显的手绘图案。上面画着一个小女孩，两手张开，闭着双眼走路。毛茸茸的长发上扎着一朵粉色绢花，穿着黄色抹胸双层蓬蓬连衣裙，白色靴子鞋尖往上翘镶着小毛球。整个背景是高低垂挂交缠的藤蔓植物，一条蔓藤从后面勾住小女孩的脚踝，竟开出一朵红艳艳的玫瑰，好似挽留她的离开。梓汐被其中所表现的细腻情愫所感染，“豆蔻，这是你画的么？”
“对啊！”豆蔻很开心有人喜欢自己的画，虽然并不精致，却表达了自己想表达的。“你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说着就解了下来递给梓汐。
“你有意愿在《麦芒》上发表插画么？”梓汐小心放好卡片，又拿出自己的名片给豆蔻，“如果有意愿的话可以打上面的电话联系我，先出几期，反响好的话可以给你出画册，考虑一下好么？”
“喜从天降”这个词，应该就是形容豆蔻此时的心情吧！等豆蔻看见名片上“邱梓汐”这三个字时，只剩下结巴的份了，激动地“你”了半天，正准备冲上去抱偶像时却被某个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男人给掳了出去。
“豆蔻，我带你跷班。”年华笑得危险。
“年华……放开我……”垂死挣扎，“我偶像啊！喂！”
被留下的梓汐含笑目送，这个被女生宠坏的年华也有吃瘪的时候呢。当了多年的朋友，她很清楚年华这个浪子对付女人是花样百出，手段高明，甜言蜜语更是信手拈来，却从没看过他对哪个女人温柔耐心过。她幸灾乐祸地想：某人终于跌入情网啦！
“不接！”豆蔻头也不抬继续整理她以前画的画稿，那个绢花的她以前就画了十张，准备翻新修改组成系列。她当时真的好气啊，自己喜欢那么久的偶像，不仅比她想象中还要美，更重要的就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温暖。只要她上前一步，只要她比年华快一秒，就可以抱住梓汐了，那是她的一个小小的梦啊！只要那个“只要”，她就可以梦想成真了。都怪年华，臭年华烂年华。
豆蔻已经一个星期没理年华了，手机电话不接，短信不看，上班刻意避着他，他要是赖在她办公室就爱理不理，现在他又开始狂轰柳青的手机。不理就是不理！豆蔻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就是要给年华一个惩罚，改改他擅自主张动不动就掳人的坏习惯。豆蔻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家，有次还差一点，真的是一点点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偏偏那个任性的年华也像这次一样不由分说地把她掳走，豆蔻那叫一个火冒三丈，结果三只冰淇淋就熄火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嗯！绝不认输。
且慢！
她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有人轻敲玻璃，从窗口传来。抬头一看，果然是年华笑嘻嘻地半身撑在窗台上。
豆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大叫一声跳起来冲向窗口。她的书房在二楼啊！
“你神经啊！”她双手穿过年华撑在窗台上的双手的腋下抱住他的背，往上使力，生怕他掉下去，“快点上来啦！”
“你看我帽子里有什么？”年华趁机吃豆腐，顺便扮可怜，“它们好重，我上不去。”
豆蔻更是用力抱住年华，头抵着他的肩，看见两张画展入场券静静地躺在他的衣帽里，又感动又担心，“知道了，你快上来。”
“别生气了，陪我去看好不好？”年华趁热打铁，他好期待那天呢。
“好啦！”说着又拉他，叫她怎么生气嘛。
年华其实轻轻一撑就可以上来了，为了配合豆蔻的动作只好在她的帮扶下大赖赖地踏进豆蔻的闺房。
豆蔻帮年华理着衣服，忍不住轻嗔一句：“傻瓜！”
年华也确实眯眼笑得像个傻瓜。他走过去翻着豆蔻的画稿，其中三幅是新画的。他细细地看，主角是同一个像小豆蔻的小女孩。第一张，小豆蔻侧身枕臂睡在一个盘子里，眉眼舒展；第二张，小豆蔻双手抱膝坐在一个盘子里，歪枕着头，长发斜垂；第三张，小豆蔻双手张开，站在盘中旋转起舞，裙袂飞扬。盘子的周围都开满金灿灿的向日葵，而那三个盘子正是挂在豆蔻书房墙上年华送的那三个。年华心花开得比画上的向日葵还灿烂。看着自己亲手做的陶盘被豆蔻一笔一笔地画出来，他突然体会到豆蔻所说的幸福的感觉。
生活对于豆蔻，是小而温暖的蜗居，阳光，花香，阳台，音乐，恋人的目光……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被她细细收藏，有时，看着她喝一杯白开水，也是满脸的小幸福。在遇见年华之前，她从未试图强求拥有什么。偶尔去旧货街去淘一些便宜过时的旧物，一只陶碗，几只手工发簪，都拥有独自的故事，时光冲刷后变成不能说的秘密。豆蔻喜欢这种平淡恬静的感觉，把那些复古发簪插在发里的时候，感觉到坠子的晃动，尤如恋人的心跳，富有意义，珍惜。这样的悸动，让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住，握住，这温馨到仿佛吹弹可破的幸福。内心深处，她不相信永恒，不相信承诺，却甘愿守候。因为他，她宁愿冒着受伤失望的风险，期待起这样的永恒，这样的承诺，只为能在一起。
她相信，即使是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就算他不能在在自己身边，如果想起来，能有这样的记忆，也值得她用剩下的岁月来纪念。
“在想哪个野男人？”年华火大地轻拍豆蔻的后脑勺，他已经站在她面前好久了，还故意假装咳嗽制造噪音来吸引注意力，依然是无用功。他好无力啊，难道自己这么没有存在感？想当年，他可是金光闪闪，万人追捧的无敌美男耶！
听到年华的声音，豆蔻“噗”地一声就笑出来了。她仰起笑脸看着年华，可不是呢，就是在想眼前的这个野男人呢！
“严肃点！”干嘛笑得那么可爱，想转移注意力吗？没门！“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豆蔻毫不隐瞒。
“骗鬼！我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你都没看见。”嘴里说着怀疑，挑起的眉，忍不住弯起的嘴角都泄漏他由阴转晴的好心情。
“嘻嘻！”豆蔻跳起来，吊在年华的脖子上，撒娇道：“骗你是小狗！”
一星期后，十一月份正式来临。
豆蔻猛然睁开眼，第一个反应就是：糟了！她看向一旁的闹钟，时针指向五，大叫了一声连蹦带跳地弹起来。她完蛋了！年华和她约好下午两点在画展厅不见不散。昨晚她突然有了灵感，构思好一幅画，修修改改结束的时候天都亮了。困到不行的豆蔻早饭也没吃倒头就睡。她拼命地警告自己只睡一下，一下下就好，眼皮沉重地盖了下去。恰好柳青又请假回老家了，结果她就一路睡睡睡到现在。她死定了！
豆蔻一手刷牙，一手拨年华的号码，第一遍，占线；第二遍，关机。为什么会关机？豆蔻慌了，隐约觉得有事。模仿音速小子洗漱完毕，豆蔻拿了包直奔年华别墅。
一下计程车，就看见年华打开车门正准备坐进去。
“年华——”豆蔻大喊一声，她从来没有这么慌过，急得心都纠结在一起。
她奔向他。
年华听到喊声，远远地看着豆蔻，也不靠近，也不离开，脸上的表情近乎冷漠。
“年华……”豆蔻想碰他，却被他脸上疏离的表情吓得却步。
他是怎么了？豆蔻好不安。
年华等了一下，重新打开车门准备进去。
“不要！”豆蔻一心急向前拉住他的袖子。
“别拉我的衣服，都弄皱了。”年华皱眉，拿开豆蔻的手，“我还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去。”他看见她的眼神晃了一下，忍住想抱她的冲动，钻进车内，发动引擎。
“年华年华——”豆蔻追着车跑了几步，她的心好乱，怎么办怎么办？她慢慢地走回去，对，她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她要对他解释。
地有点晃，眼前花成一片，豆蔻想着想着，一阵天旋地转，世界黑了下来。
她要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好多个对不起……
雨，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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