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英儿他还小,今年算下来还不到十六岁!”聂宏强调的语气让英儿觉得心里好安慰,就像小时候拉着哥哥的手时那么安全.“好了,好了,你也走累了,上屋里头把包放下休息休息!”母亲推着聂宏走出了厨房,向上房屋走去,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在一边忙的李英,李英此时正含着泪花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积在眼里的泪花,她不知道.
聂宏看着李英的表情让李英突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哥哥永远是那个她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她的心得人,唯一的一个!
“宏儿回来啦!”聂振坐在炕上,稳稳的问了这么一句,天底下所有的父亲好像总爱扮演着这么严肃而沉稳的角色.
“哎呀,快过年了,学生们也都放假了!”这位何叔也应着话说着,看来这两位老人处在漫谈的状态下.
“何叔,来啦!”聂宏礼貌的问着.
“嗯,你什么时候毕业,个子长高了!”何叔没有顺序和章程的向聂宏问着,或者是谈着,然后,继续着他们两人的漫谈,而聂宏在这里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只是坐着和听着就行了.聂宏听母亲说何叔来是说亲的,可坐了半天了,没有听到他们谈论一句关于亲事的事,只是散散的谈着东家西家的琐事,真是冬天是个休息的季节,大家的时间足够放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
饭很快就端上来了,大家也都开始做着吃饭的准备,李英和母亲忙着下面条,聂宏就忙着往上房屋里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吃饭总是令人愉快的一件事情.
“哎呀,这嫂子的面条不错,这么细,味道很好….”何叔不停的夸赞着奶奶,谁知他夸错了人,“这是我家英儿做的!”奶奶有点谦虚的说着实情,“噢.这孩子这么手巧,哎呀,以后谁娶了她是个福啊!”何叔转过话题继续夸着.
李英站在一旁,等着有人吃完了就拿碗去盛饭.聂宏在一旁蹲着吃,没有吭声,吃饭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这是他进门后听到的唯一一句把李英和嫁人这两件事扯在一块儿,他心里莫名的不悦.
饭吃完了,李英又忙着收拾厨房,上房屋里大家似乎又开始了谈话,但是李英一句也不知道. “英儿,来,我洗锅,你何叔喊你呢,你上去一下.”母亲说着,手已经伸到锅里的洗碗水里.
“娘,我……”李英吞吞吐吐.
“怎么啦,都这么大姑娘了,人家问个话嘛,去吧,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从母亲那里感觉好像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情.
李英慢慢的解下她身上的围巾,把手在围巾上噌了噌,走出了厨房.她一步一步地走着,那段路为什么一下子就变短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到了门槛处,刚一脚踏进门槛,“丫头,我今天主要来把你这一关先过掉,我来还是那事,你看你要是愿意我就去给那孩子说让你们选个时间见见面,你去看看人家的家里情况,你说呢?”李英的一个脚还在门槛外面,她不知道为什么将伸进来的脚又撤了回去,将自己站在门外,让外人看有种站在门外受训的样子.李英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英儿,你何叔说话呢,你有什么话就说.”
“对,你有什么话就说,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还害怕什么,这是人生的大事,得你自己拿主意,我们不敢在这里乱来家长制!”何叔在父亲的话后加了一大堆的话,只有一句话出动了李英的心弦,“这是人生的大事!”
是啊,这是人生的大事,怎么可以草草做决定,没有见过面,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性格怎么样?一点都不知晓就让人在这里想象着回答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李英问着自己,突然眼睛抬起来看着哥哥,她知道,哥哥一定理解她的心思.可是,那一刻哥哥却低着头,他没有看李英,李英失望的又低下头,哥哥没有看妹妹,那哥哥一定不知道妹妹此时此刻的心情咯.
“老何啊,我看这样,干脆选个日子先去那家瞧一瞧,看看情况,这孩子从小乖,不会说话,你看你这都跑了两趟了,我们总不能不给你个话!”母亲突然从李英的身后冒了出来,围着李英刚刚解下的围巾,擦着手说着.李英感觉自己快要倒下去了,因为母亲答应了,她这样说就已经等于答应了,因为这里只要女方家去男方家看情况就等于已经答应了.母亲似乎一点都没有在乎李英的感受。
“那好,我们选好日子再来告诉你们,这样的话我先走了。”何叔马上离开了,似乎还怕时间稍一长就会有人变卦似的.父亲和母亲送走了何叔,李英站在门口,她似乎感觉哥哥抬起了头正在看着自己,可自己却怎么也没有勇气看他了,扭过头跑进了厨房.
母亲和父亲在送走客人后走了进来,母亲径直走到厨房,看见李英站在厨房里,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你怎么啦?不愿意吗?”母亲关怀的问看到自己的女儿会这么伤心.
“ 娘,我不想嫁人!”李英哽咽着说.“傻丫头,哪有不嫁人的,你说谁家的姑娘长大了不嫁人,你又不缺胳膊少腿的,为啥不嫁人.”母亲语重心长地说着,也许,所有的女孩子在第一次谈到这样的事都有些不习惯,或害羞感.
“娘,我就是不想嫁人!”李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只是继续强调着这句话.“哎,你说说为什么不想嫁人?”母亲缓了缓气又继续说,一副很认真地样子,“ 英儿啊,你也知道,我是逃难把你带到这儿来的,在这里,你爹对咱们都很好,对你就像亲生的一样对待,还把你的姓都改成了聂,这已经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了!”母亲说着,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
李英不知道这跟父亲有什么关系,自己以后会孝敬父亲的,这点她比谁心里都清楚.“你爹他很喜欢曹家的那个孩子,他说他见过,一表人才,跟你哥哥差不多高的个子,人很成材,我们不能错过了这门好亲事,以后越挑越大,女孩子年龄大了很难再找到好的!”母亲的意思李英明白了,她没有话说,只是,她心里就好像要扯断一个什么似的,难受得厉害,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下午,弟弟妹妹们高兴得跑进家门,嚷着说他们放假了.聂明高兴的喊:“这个年过完我再念半学期就可以升到三年级了.”“我也可以升到一年级了!”妹妹聂云也跟着喊起来了,他们的日子似乎是那样的有盼头,一切都在朝着前进的方向进行着.
李英不知道该怎样来述说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里头有块重重的东西压着,难受!
晚上,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李英又站在杏树底下,来到这里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她在这棵树下默默地流过泪,悄悄地说过她的心事,也只有这棵树知道她的秘密,藏在心底的秘密.
李英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站在这里的几分钟,她又把所有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了杏树一样,心里轻松了很多,这口气在从窗口透出的微弱的光线下显得那么微弱,看不清楚,只觉得有股粗粗的气流从眼前飘起,飘到上空。煤油灯的力量不会强大的透过窗户直射到外面,只是在外面来说,屋里正有点点光亮。
“英儿?你怎么站在这里,这么黑!”聂宏关心的问着,只是他出现的太突然,让李英吓了一大跳,李英以为这个夜晚又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我......”李英一时间也找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的原因。
“英儿?”
“嗯?”一问一答,又好像是一答一问。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不知多久,“你,你们什么时候到人家家里去看看?”聂宏支支吾吾的问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语言是这么的错乱。
“啊?我,我不知道!”李英惊讶着,也只能说不知道,因为她真的不知道。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聂宏真后悔自己不该问这样一个问题。
“哥,你可以给我讲一讲你们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吗?”李英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而且她也感觉是他们俩都感兴趣的话题。“好啊,你想听什么?”聂宏也有了笑意。“哥?”李英说着转过头看着聂宏,即使这么黑的夜什么也看不清楚,“哥,你这次回来瘦了好多,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不少苦吧?!”李英的话语里充满了疼爱和关怀。
“没有!哪有?”聂宏习惯性的把手伸到后脑勺挠了挠,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哥,你肯定在学校里又受了不少苦,是不是又生病了没钱吃药?”李英问这句话是因为哥哥曾经给她讲过的关于他在初中时的一件事情。
在初中时,聂宏生病了,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在镇子上正好碰到了村子里的书记,本想让他给家里捎个话,可那个书记给了聂宏一元钱,聂宏从此以后,对这位书记充满了感激之情。李英听了这个故事后每次看到那位书记,都会很友善的朝他笑一笑。
“鬼丫头,什么都骗不过你,我这次确实又生了一场病,但是,我很幸运的又碰到了位恩人!”此刻的聂宏已经很开心了,“是谁?我认识吗?”李英急切的问着,好像要立刻当面去感激这位大恩人一样。
“你不认识,她是我们班的一位女孩子,我生病两天没有去上课,第三天到学小校后,下了自习,那个女孩子跑过来给我扔了两元钱。”聂宏开心的说着,好像在编一个很好玩的玩笑一样。
“是个女孩子啊!她给你给钱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吗?”李英也感觉自己不敢相信这个故事,心里莫名的失落,但还是要继续问下去。“她说聂班长,给你两块钱,然后就走了!”聂宏的语气也觉得这样的事好不可理解。李英仔细的听着,“她人真好,你后来没有当面谢谢人家吗?”李英还是问着,问得她自己都觉得又像个小孩子了,“没有,没法谢,感觉!”聂宏说着,突然李英哇的一声哭了,将头放在聂宏的肩膀上哭了,哭得好伤心,但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正在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聂宏突然也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也无法控制的想流泪,好像那一刻他们俩都刚从痛苦中爬出来一样,要向对方宣泄掉,而宣泄的最好方式就是哭泣。
黑夜里,两个人抱在一起,为了一种叫不上名字的悲伤哭泣,院子里的那棵大杏树随风摇了摇.
“等我以后有了出息了,我一定会把妹妹带到很好玩的地方去玩!”小时候的承诺似乎在两个人的耳边同时响起,妹妹哭着,哥哥的泪流着,好像有些事情不说就会明白,有些感情注定只能压抑……
“爹,我们学校三月份有征兵入伍的机会,我想报名参加.”聂宏在征求着父亲的同意,“学上的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去当兵啊?”聂振对儿子的做法有点点不满的情绪.
“我听我们老师说,如果是纯农户口,考大学最后只能打回原籍,而且还安排不了好工作,我想当兵应该会好些!”聂宏认真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打回原籍就打回原籍,你想跑多远,在这里能有个工作也不错,离家又近.”聂振似乎有自己的道理.
“可是,爹,我想毕竟是一次机会,试一试…”聂宏的口气松了下来,父亲也再没有吭声,就这样,在过完年后,聂宏背着行囊走了,走的时候,转过身来拉了拉李英的手,这一拉,就好像是永别.
哥哥走的好坚决,他的头扭过去,撒出了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