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哭累了,趴在坟茔上双眼放射着仇恨,他知道是谁杀害了这些良善的人。少年的记忆里石亭村很小,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但是整个村庄的人都很和善,他们过着最平凡安静的生活。互市附近有漠族的军队驻扎,可为什么会发生屠村的惨状?少年眼里充血清理着高大碧绿的荒草,为什么你们夺走了我亲人的家园?允吸着他们的血肉长得如此茂盛?
拔不完,拔不完,为什么这些荒草的生命力如此强盛?少年的双手已经满是血痕,灰白的衣襟上沾染了血迹和泥污,他无力憎恨的跪在地上仰天叩问。马儿喷鼻温热的气息仿佛安慰着心在滴血的少年,少年抱着怀里的白瓷罐,父母是不是也在低声哭泣?
朦朦胧胧睡过去又被冷风吹醒,少年饥肠辘辘却全然不顾的挖着坑,小心翼翼的将装有父母骨灰的白瓷罐放进去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茔。他已经无法哭出来,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仇恨,没有立碑,这里的坟茔都没有立碑。他对着父母的坟茔重重叩头,而后上马对自己一遍遍的说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草原部落众多经常为争夺草场相互残杀,落败者往往举家甚至举族成为奴隶被卖掉。赶到瀚海草原蛮族交易奴隶的场所他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他知道今日会有黑漠族的王室来采买奴隶。他的马已经送给了路人,跪在地上等待着有人来买他。果然没多久带剑披散头发的铠甲武士捏着他的脸看来看去,又捶捶他的胸口摇摇头:“洗洗干净长得倒也白净,做个端茶倒水的奴隶倒还行”说着便有人将他推到了马车上,马车上早已经有很多高矮不同准备成为奴隶的人。
瀚海草原、广旗草原、莽秋草原这三大草原的王者是汗王庭的那也幕汗王,帐下最大的便是左右汗王。少年被分到了左汗王黑豹的帐下,还没有被烙印奴隶印记便被安排开始工作了。他聪明伶俐办事稳妥,只三日便得到了左汗王的注意调到自己身边侍奉。
少年耐心的等待着机会,终于有一日左汗王自己一人在内室饮酒。少年低头躬身将饭菜端进去,跪地的一瞬间,从盘子底部抽出锋利的匕首刺向左汗王。左汗王是多年的武人,早已经察觉异样闪躲,强壮的手臂抓住少年的手腕,少年吃痛匕首掉落,愤怒的望向左汗王,少年被赶来的侍卫抓起重重的抛在了地上。
“你是哪族人?”左汗王捡起地上的匕首望着瘦弱不似草原人的少年轻笑的问了一句。
呲牙前倾张开利口想要吞噬眼前的人:“我是青族人,但我生在长在漠族的石亭村,我要杀了你为我的亲人报仇。”侍卫对着他白净的脸狠狠踢了两脚,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少年猛地抱着侍卫的腿张口就咬,侍卫愤怒的踢开他。左汗王摆手,三位侍卫骂咧咧的后退几步。左汗王站起来身材高大,年轻英俊的面容有着一道明显的疤痕,黑发披散着头发俯身凝视,那扑面而来的威武让少年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石亭村,是那几个被屠村的其中一个?”低沉的声音诉说着村子的遭遇,少年扑向他狠狠一口咬在左汗王的手臂上,左汗王仰天惨笑,少年痴痴的望着他不知他为何发笑,他应该杀了自己才对。
“好孩子,十四了还是十五了?”突然左汗王像个长兄般温柔问道,少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呐呐道:“十五了。”
“想报仇是不是?”附耳问着,少年感到丝丝恐惧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左汗王坐在地上大笑,少年却觉得他的笑里有道不尽的寂寥之意。
“你应该去杀那也幕,他才是始作俑者,而不是来杀我,你听到没有!”突然放大的声音让少年不知所措,原来面对强势和死亡的恐惧会让人颤栗,他鄙视自己。
捏着少年的下巴,英俊的左汗王面容狰狞扭曲圆瞪着双眼厉声斥责:“刺杀一个人算什么本事?你要去学杀万人的本事,谈笑间灭尽敌人才是大本事!”
少年哆嗦着惊恐的凝望近在咫尺的脸,振聋发聩的声音一遍遍敲击着他的心。左汗王突然将他搂进环里大声质问:“听明白了吗?去学杀万人的本事,将来杀光这草原上的蛮族,用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亡灵!”
“杀光蛮族,用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亡灵!”跪地的三位侍卫一遍遍大声重复着,少年的心被浓烈的恨意和万丈豪情充斥,蓦然睁大双眼举着双手嘶吼:“杀光蛮族,用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亡灵!杀光蛮族,用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亡灵!……”
左汗王满意的仰首大笑,抚摸着他的头赞扬:“好孩子,好孩子,将来再见之时希望你能做到。”说完转身踏入了黑夜里。
少年握着拳头盯着已经消失的背影脑海一片空白,等他再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住处,十分不解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第二天地平线刚刚露出鱼肚白,少年便被昨日的一位侍卫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裹紧衣服紧紧跟在身后。
一路上静寂无声,踩着露珠的绿草微微的寒意让他清醒。在前带路的侍卫停下脚步,少年也停下来远远凝望前方发丝披散,身着铠甲的身影。高大的身躯遥望着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日出,清晨的风寒冷萧索的刮过,长发飘扬,那身影让少年莫名的难受。
“天亮了,可是有多少人又看不到了今日的太阳?”无比伤感的话,少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赫赫威名的左汗王会留下刺杀他的人。
“为什么?”少年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左汗王微微一笑眸光中闪烁着无限眷恋:“在大漠的某处有人在等着回家!你是第一位刺杀我的南晋人,去寻找带他们回家的人吧!”
少年的眉轻皱,他听不懂。左汗王眼前发丝纷乱只看到了他深切的眼眸,一霎那被触动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左汗王深深一躬而后离去,剩下少年错愕的不知所以。转过身对着远去的背影用尽全力吼叫:“我的名字是青敬文,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们回家,用蛮族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亡灵。”
高大的身躯有一瞬间的颤动,而后大步坚定的朝前而去,随风而去的还有大滴大滴的泪水。
对着护送自己的侍卫躬身致谢,健壮国字脸的大汉黝黑的面容欣慰的笑笑,抱抱瘦小的少年满怀期待:“我们等你!”
马蹄声远去,少年仿佛窥探到了什么,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兑现他和左汗王之间的约定。转身脚步坚定的跟随商人们而去,他想此去的目的地一定是白城,白族封地的都城。
商队人不多,他们是往返于草原和白州的小商贩,被左汗王救过,因此青敬文才被托付于商队。商队行进的速度不快,青敬文话少懂礼,商队的人都很喜欢他,但是没有人去探知他的故事,这不是他们所能参与的。
清水河的支流清澈欢快的流向远方,眼前是高大的弥山,这是漠州最东端的山。一片茂密高大的树林在夕阳的余晖中与风共舞,带来了阵阵凉爽。商队的人心情愉悦,过了弥山下的官道就是南北向的清水河,清水河是白州与漠州的分界线,河东便是白州的清水关,进了清水关就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还沉浸在即将回乡的喜悦中,商队的马儿突然显得极为不安,马蹄乱动忍不住仰首长嘶。人们极力的安抚受惊的马儿,不由得眉头紧皱,不一刻就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难道此地有骑兵不成?
商队迅速靠拢将马匹围拢组成一个圆阵,抽出佩刀和弓箭十分戒备。震天的马蹄声渐渐靠近,众人的耳膜都有些受不住了,睁大双眼盯着树叶纷纷下落的树林。突然清一色的白色战马和白色盔甲的武士冲出树林,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众人纷纷跪地。
像白色幽灵般的军队绝尘远去,众人有些不解为何白州的武士出现在漠州的地盘?一般情况下各州将士没有调令随意出州是违法的,刚才的一队人马虽只有二三十骑但也是违反制令的。
青敬文不时回头张望,毫无征兆的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注意到了军队前方白色铠甲的少年,少年的年龄最多不超过十四岁,那应该是白王的长孙。青敬文不由得对天跪拜,商队的人默默凝视眼前瘦弱眼神却无比坚定的少年,转身走向了树林深处。
两天后白色的军队出现在评议关,青敬文跪在关门外跪拜洪亮的声音响起:“草民青敬文拜见王子,愿侍奉王子左右。”白色威武的战马前蹄扬起长嘶,马上的少年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眼珠好奇的转动着,歪着头看看跪在马前的人。身旁高大的武士不由得皱眉,这人还真胆大竟然就这样跪在官道上拦下了少年王子的马,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少年王子挥挥手闭上了嘴。
“你就随本王到王宫做个伴读吧!”少年王子看他有着文人的气质看来一定读过不少书,随后又吩咐道:“给他一匹马。”青敬文高兴的又拜了三拜,接过缰绳跟在少年王子身后朝清水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