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着刮过面庞,下意识的裹紧外袍,少年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鬼影通道。已经有人忍不住骂骂咧咧:“娘的,怎么这鬼影的寒风还在刮个不停,再这么下去我们早晚冻成冰人。”骂完感觉自己更加冷了,胡子拉碴的大汉跺跺脚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苍白的老者眯着眼睛叹口气安慰道:“鬼影的风是没有征兆的,什么时候停要看老天的心情了,再等等吧!”刚说完一阵更大的风雪迎面而来,待众人艰难的睁开眼睛,面前的天山突然出现了一条宽敞的通道,众人喜不自胜。欢呼着飞快的跑上通道,光滑的冰面延伸着让他们的心终于安定些,回头对着冰冷的天山挥挥手,喜笑颜开的踏上了重返故国的鬼影通道。
鬼影通道是一条冰道,连接着中州大陆和风瑶大陆。鬼影入口的风总是不停,通道只有某一时刻会突然出现,已经等待了三天的人终于踏入了这条通道。偶尔低头,如镜面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冰面下,几具尸体清晰的映射在众人的眸中,不由得心生恐惧。这冰道偶尔会裂开吞噬行人,众人加快脚步期望赶快逃离。
一阵紧似一阵燥热的风吹进来,连带着飞舞的黄沙钻进了人的嘴里。众人吐着嘴里的黄沙,面上是无尽的欣喜,大漠渡口终于到了吗?
紧紧搂着怀中的白瓷罐子,灰衣少年欢快的跑向前方大喊着:“黄沙,黄沙,漫天的黄沙,大漠渡口到了,大漠渡口到了。”携老扶幼的众人脚下的步伐加快走向出口。刚出通道口就被沙漠上狂怒的风吹了回来,众人缓下心神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着大漠的风停止。
夜幕降临,沙漠的燥热早已经被寒意取代,风已经小了许多,天幕上漂浮着朵朵薄云,无数的星辰在天幕上闪动,甚是美丽。围坐在冰道上吃着冷食,没有人敢在上面点燃篝火引发冰道的开裂,老者抚抚自己的灰白长髯凝望天幕心绪飞扬。一盏茶的时光打定主意对着众人说道:“大漠的风已经不足为虑,我们现在动身赶往大漠渡口。”这一支由中州赶往风瑶大陆的是一个家族,大约有60人,都以老者马首是瞻,听后便又踏上了征途。
行了约莫五里地,众人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光亮,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同时穿着棉袄瘦小的老者驼着背迎了出来,苍老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无比嘶哑:“鹰儿告诉我有客人来了,大家快进屋内暖和暖和,这大漠的夜是非常寒冷的。”夜空中传来几声黑鹰的叫声,仿佛在回应着老者。
众人道谢鱼贯进入了装饰简单却无比结实的房间,早已经有几个机灵的伙计沏好茶水安排房间。大漠渡口是大漠最西端的客栈名称,客栈很大足够一次住下三百多人。没有人知道大漠渡口何时存在,这些世代经营着大漠渡口的人又是什么部族?只相传他们也是神的后裔,因罪自罚在此世代繁衍,迎送往返于中州和风瑶大陆的人。大漠渡口往东是一片绿洲,经营大漠渡口的部族就生活在那里,时常往返于大漠渡口和中原,负责采买客栈所需之物,而他们所有的费用全部由皇族负担。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从中州来这么多人了,难道中州也乱了吗?”瘦小的老者皱纹深壑,挑了挑跳动的烛火问道。同是老者中州人依旧高大矍铄,喝了几口烫好的酒整个人更加的精神了,听闻这话微微一愣:“老兄这话难道是说南晋也乱了吗?”
没有人通报姓名,不问来者去往旅人的故事是大漠渡口的规矩,而很多人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姓。
驼背老者点点头重重叹口气:“乱了,乱了,已经快七年了。”
终于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老者的族人大都已经赶回房间去睡了。老者低头看着滴落在桌面上的酒珠久久无语,他不明白为何天下竟没有乐土?
“沿着商贸之路前去萧州吧!去了那里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恐怕别的地方你们也没办法去了?”老者边说边试着挺挺背却依旧直不起来,放下罐子的少年眉清目秀一副吃惊的表情:“老爷爷,我是漠族之人,这次是带着父母的骨灰回乡的。”说着又抱紧了白瓷罐子,他们一家人到中州经商却不料父母客死异乡,唯一的心愿便是回家乡安葬。
一位十二三岁的伙计跪在椅子上为驼背的老者捏肩,老者夸他真是懂事转过头望了望说话的少年问了一句:“你是漠族哪个郡的?”
少年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快速回道:“我是丰原郡石亭村的,九年前随父母到中州经商。”老者微微咳了咳,望着少年悲悯的眼神让他不自由的背后吹过一丝冷风。
南晋是州郡制,共有十三州151郡,郡下是县,县下便是村。十三州的区域与十二封王和帝都的区域相同,州名与封王的姓氏相同。(实际上十二封王只有两到三郡的势力范围,只有大乱时期才有在全州的范围内征兵征粮的权利)漠族位于南晋北地,掌管10郡,与黑漠蛮族接壤,有互市也经常爆发冲突。丰原郡是南晋边界,天帝夺位时期,蛮族曾经在丰原郡屠村,石亭村便是其中之一。
“听爷爷的话,去萧州永远不要回丰原郡了!”说完拉着为自己捶背的少年摇着头走了,剩下少年疑惑的望着驼背老者的背影。
第二天驼背老者叮嘱,一定要朝着商贸之路前进,三十里之外便有萧州的守护驿站,军队会护送他们安全到达萧州。高大的老者点头躬身致谢带着族人踏上了前往萧州的路,少年抱着白瓷罐凝眸望着家乡的方向,眸中似含着晶莹的泪水。
到达萧州中途要经过沙漠和草原,途中时常受到沙漠大盗和草原诸多蛮族的劫掠。众人依旧心怀忐忑,年轻体壮的人拿着武器护在外围警惕的观察着。
突然马蹄声大响,遥遥望去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出现了很多纵马疾驰的武士。老者心惊,躲过了沙漠大盗却没躲过蛮族。老者吩咐上弓箭,一众年轻人一字排开挡住身后的老弱妇孺,张满弓准备与来犯者决一死战。少年挤到妇孺身前将白瓷罐背到身后,抽出寒剑也准备交战。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无数的飞箭从背后射来,蛮族武士惊慌转身猝不及防的和敌人对战。
老者依旧神情戒备,四处张望不知道何处还有敌兵。不远处的交战很快结束,在前的蛮族武士全部被格杀,一匹红枣马飞速而来。所有的弓箭对准来人,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待看清了武士的服饰,老者悬着的心才放下示意族人放下武器,大步迎了上去,跪地激动不已:“多谢萧州将士的搭救,老朽携族人感激不已。”老者年轻时曾多年在南晋生活,马上将士身着黑色兵士服自然知道那是萧州的将士。
“客气了,守护商贸之路本是我辈的职责。”搀扶起老者,魁梧的将士看了看身后众多的人,便知这是中州逃难过来的家族。随口询问了几句,忙安慰这些人会一直护送他们安全到达萧州,众人感激再谢,终于可以有安身立命之处了!
整理好战利品赶着敌方还活着的马匹过来汇合,准备离去,举刀的少年冲出来对着将士们拜了拜:“将军,我要回漠族。”
魁梧的将士浓黑的双眉紧皱,老者赶紧对着将士解释:“他已经九年未回家乡,此次是携父母骨灰回乡安葬,我们对于南晋的状况并无所知,只是大漠渡口的老者嘱咐我们赶去萧州便可。”
这话让将士略略缓和,对着少年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去萧州吧!”
少年坚定的摇头:“我要回家乡,这是父母的遗愿。”
将士并没有固执,牵过一匹马将缰绳递到了他的手里:“落叶归根,我也不为难你,但前路如何你多自保重。”少年接过缰绳感激的躬身致谢,又转身对着身后的老者和一路相伴的人躬身致谢。老者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塞给他一些银两,少年一路话并不多但很懂礼貌,老者对他很是喜欢也颇为照顾。少年愣了愣而后泪水盈满眼眶,抱着老者哽咽的说了句谢谢,再不多言翻身上马朝着家乡的方向绝尘而去。
将士和老者凝视他的背影片刻也起身前往萧州,老者和将士并骑而行,当听到蛮族屠村的村庄名字,突然遥望已看不见人的方向为远去的少年感到无比悲哀。
少年很幸运没有碰到蛮族武士,一路上碰到很多游牧的牧民,他们都善良的人还热情的招待了他。离开大漠渡口的第四日夕阳缓缓而归的时候赶到了丰原郡的边境,但他并没有看到来往的商人和民众,只有一望无际的萧条。石亭村靠近大草原,这一线的村庄在他的记忆里因为互市是很热闹的,可为什么这里这么寂寥?
踢马朝着石亭村的路而去,然而到处都是荒草离离,不时有鸟儿被声响惊吓鸣叫着飞走。七月下旬最是炎热的时节,此刻应该是炊烟袅袅,饭后很多村民都汇聚在门外的树下纳凉闲聊。而这里一路上疯长得只有碧草,房屋倾塌没有人烟,记忆里村口的粗壮槐柳在夕阳下摇晃着枝叶,仿佛在诉说什么。
少年看到的只是破败凄凉的场景,高大的荒草随晚风摇晃着,冲进碧草里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坟茔,坟茔还是坟茔,到处都是坟茔,这里早已经没有人生活的气息。少年颓然的跪在高大的碧草里嚎哭,惊飞了无数的飞鸟,这难道就是老者和将士不让他回家乡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