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月,癸丑日冲羊煞东,宜嫁娶,忌开渠。
九月初六,天刚灰亮,沐浴完毕后娘亲便带着流苏赶了过来,把我按在梳妆台前打扮。
用线绞完隐隐作疼的脸,被掩盖在扑了四五层似的厚厚白/粉之下,娘亲转过我脸,俯身为我描眉涂脂。
“别动,画花了就赶不上吉时了。”娘亲轻斥道。
我眨了眨眼,下意识想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却被娘亲按住。
“爹爹起了吗?”我问。
“起了,在前院等着呢。”
娘亲梳着我头发,“这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娘亲一直想为我成亲时梳头,如今也是了了一个心愿。
接下来的流程,在我走神中糊涂过去,直到头上压上沉沉的凤冠。垂下的珠帘轻轻摇晃,好似将我与这个世界隔开。逶迤拖地的嫁衣穿在身上,外罩着镶云鹤描彩金璎珞霞帔,零零散散的福袋玉器挂在腰间,手腕上的玉镯碰在一起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稍稍一走动,身上便叮叮当当的轻响。
盖头遮住了我的眼,外边噼里啪啦一阵喧闹,不久便传来丫鬟的通报,“夫人,迎亲队伍到门口了。”
娘亲起身去了前院,和爹爹等着郑小郎君上门。
我静静的坐在屋里,屋子里的人说着哗啦啦的吉利话,秋文忙着照看我的随身物件,来回清算着数目。
一直到娘亲唤我去前院,我才想起,还未曾见着镜子。
门口的接亲诗并没有难住郑小郎君太久,作了几首娘亲就是人打开了府门。
爹爹神色庄严的看着下首向自己叩首的郑秀才,接过他敬上来的茶,递上红包,说了几句场面话。
娘亲接过茶,满意的看着女婿,“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待郑小郎君向娘亲和爹爹敬茶行稽礼后,盖着盖头只能见着脚下路的我被秋文领着,缓缓步进正堂,郑秀才不由看过来,又依着礼节按捺住神色,只躬身与我向爹爹娘亲叩首拜别。
娘亲捻着手帕轻抹眼角的泪,“好好!以后,要好好的。”
爹爹也温言道:“汝等尔后相互扶持,互敬互爱,繁衍子嗣,开枝散叶。”
我低着头,胸口涨满酸涩。爹爹已很久未下山了,这次相见,却是我出嫁之日。
被不知什么人牵引着,跨过门槛,朝外头慢慢走去,到了大门口,外边震耳的鼓乐一直不停,街道上满是人群的笑论声。
我伏在媒婆背上,她背负着我登轿。坐进轿子,轿帘放了下来,礼官一声唱和,“吉时已到!”
“起轿咯!”
鞭炮被点燃,夹杂着硝石和硫磺的的味道,郑小郎君穿着大红喜服,在队伍前面骑着马开路。
轿子一阵晃动,我微微撑住坐榻,保持住平衡。
起轿后行进倒是平稳了,走了好一会儿,街上的人群喧嚣好似远去,估摸着已出了庄州县。
我敲了敲轿子侧边,没有反应。我又敲了敲另一侧,秋文终于听见了,小声地问:“小姐怎么了?”
“我饿了,”我弱弱地说,“可有吃的?”
自一大早被秋文叫醒,没有停歇地随她们摆弄,只咬过一口寓意甚好却半生不熟的糕点,却是不顶饿,如今却是前胸贴后背饿的不行。
“幸好夫人早备下了。”秋文递进来一个小瓷罐,“里头有点心和一些蜜饯,夫人让我提醒小姐小心些,别污了口脂。”
“欸。”我接过瓷罐,揭起一角盖头露出脸,小口小口吃着,尽力不碰到口脂。桐阳县离庄州县有十几里路,听秋文打听的消息,怕是要深夜才能到,只盼着这一小罐能支撑到落轿。
轿子晃啊晃,好几个时辰过去,我握着小瓷罐,头上的凤冠愈发觉得沉重,听着一路吹吹打打,也都没了一开始的劲头。
秋文怕我睡了歪了凤冠,一个劲的和我说话。
突然唢呐一声尖锐的高响,破了曲调,轿子一下子歪斜倏地落地,我还没反应过来,戴着沉沉凤冠的脑袋狠狠地砸在轿子侧窗上,脑子一阵晕眩。
外头一阵喧闹,我顾不得有些变形的凤冠,掀开轿帘想看看发了什么事,却被秋文一下子捂住帘子。
“发生了什么?”我快速地问。
秋文捂着帘子的手轻微颤抖着,“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突然一下山上冲下了好多人,把前面的路堵住了。”
我心下觉得不好,“郑小郎君呢?”他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姐别慌,姑爷正在前面和人对峙呢,”秋文努力压下颤着的声音,佯装镇定。
“秋文,把手拿开,让我看看。”我拉下盖头,勾起轿帘,只露出一只眼的缝隙,轿子正停在汶水河边,一群人堵在了窄小路径上。
仔细打量着这群人,面露凶恶,狰狞之色,手里腰间插着兵器,彪悍之气四散,一眼望过去皆是勇武之辈。
“不知各位好汉有何要事?”郑秀才从未遇见这等事儿,有些不知应对,在前面下马拱手道。
领头那满脸胡渣的粗大汉,将手中的大刀猛地插进跟前的地面,吓了郑小郎君一跳,虎声虎气地说,“无甚大事,晓知是郎君大喜之日,特地带着众兄弟来为小郎君道个喜,喝个喜酒,借个喜钱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