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博弈,唯有环环相扣,唯有步步为营,才能得一险胜,否则万劫不复,家毁人亡。朗朗苍天,地狱深渊,往往就在一着落子之间。
张起灵披着黑色斗篷,脚步匆匆,抄小路拐进解家,秋风乍起,衣角翻飞。踏进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解语花的练功圆丘,白石砌成,层层垒起,周围雕了各种花卉,最高处原本是放着一椅一桌,常备清茶其上,主人每日都要来哼上几曲,纸扇一展,高嗓一提,腔调转,语字出,宛如梅老再现,二爷重生。
只是现在,桌椅不见,海棠凋落的花瓣,和着浮土杂草,摊了满地,昔日盛华,如今凋敝。
张起灵慢慢眨了下眼睛,一丝惆怅掠过眼眸。精致一生、自律一生的解雨臣,也会老。上了年纪的人,会越来越在意身边的人。这些人离开了,他的风华,也就无需支撑了。
他突然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长生不老。一世又一世,之前没有人陪他一起走过,没有牵挂,也就罢了。如今,出生入死,两情相忘,他已经无法再将这些人视作无物。终有一天,他会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送走。
他是张起灵啊,他怎么会有害怕的东西呢?可是一想到,要亲眼看着吴邪离开自己,一股难以言明的悲恸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心上。
罢了,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也不会一人独活。
这时,偏院跑出一人,短褂打扮,抄起靠在树旁的扫帚就冲上圆丘,赶紧把落花扫在一起,一边嘴里还念叨着:“完了完了,睡迟了,当家看见是要骂的。”
碰巧,解雨臣自正房出,一打眼,就瞅见这个上迟了工的伙计,温和笑了,道:“不必扫了,今儿放假,你回去休息吧。”
伙计战战兢兢,又看了看解雨臣平和的样子,点点头,抱起扫帚一溜烟跑走。
“张大神,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坐。”解雨臣走到左偏亭,叫人端了茶来,道。
“瞎子的信。”
“嗯,龙虎相斗,对咱们有好处。”
“苏万进去多久了。”
解雨臣玉指轻颤,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时间久了,容易暴露。狸猫换太子,也不能把所有太子都换没了。”张起灵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解雨臣心里明了,手里这一杯,无言饮下。
张起灵脱下斗篷,把桌子上的三个杯子分成两份,两个杯子放在一起,另一个杯子放在旁边,他道:“这两个,是联盟;这一个,是大花。他现在,虽然已经取得了美国人的信任,但是……”
“还不够。”解雨臣打断了他。
张起灵楞了一下,没有说下去,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着。
解雨臣放下茶杯,默然望着小院。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日子,想起小时候的齐大花,想起以前激昂的岁月,还有平静的光阴。现如今,为了这个局,发小为饵,爱人卧底,儿子决裂,他失去的,太多了。他当然知道大花做的还不够,仅仅是跟他决裂,美国人只会把大花当走狗,不会与他合作。他必须再做点什么,让联盟彻底破裂。
可是,再做下去,他们这些人的痛,只会更深一层。
布局,就是牺牲,你不做出姿态,别人怎么会相信。可是演了一辈子的戏,戏词真真假假,不知道大花能信上几分,那句抱来的不亲,他会不会记在心里。
罢了。
解雨臣收回眼神,看着张起灵,语气轻描淡写,却又不容反驳:“叫小邪来,有些事,我要托付给他。”
张起灵站起身,披上斗篷,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还是一样的风华俊俏,即使白发苍苍,也依然如花美眷。
只是,唯有体会过痛的人,才能看得到,最风光的人,最深的痛楚。
他道:“还有别的法子。”
“这个就挺好,”解雨臣笑道,“怎么?你家小邪看不上我这身老骨头?”
那人没有再多话,衣角一挥,呼啸离去。
秋风煞人,解雨臣转着手指上的墨玉戒指,喃喃道:“大花儿,大花儿,快回来咯,以前你把玩具都给了张小邪,现在,他连你爹爹都要抢咯。”
杭州。
齐黑瞎又让伙计拿来了一些“古玉”,样子高仿,其实都是现代雕的,赞助人是张小邪。
大老外一行人看着这么多古玉,眼睛发的光就快把屋子里的灯亮爆了。一边让苏万做着勘验,一边跟黑瞎拥抱,道:“哈哈,Finn,你真是一个好伙伴,我们以后,还是要多多的合作呀。”
齐黑瞎点点头,余光看着苏万装模作样的勘验,心底笑道:“这臭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三脚猫的玉石检验,还跟这儿装专家。”
这边其乐融融做买卖,“咣”的一声,大门就被人踹开,闪进来一行高壮的人,领头的一个,直接冲了进来,把苏万控制住,道:“老外,不厚道啊你。”
翻译本来在一边玩手机,见此情景赶紧冲过来,附耳与大老外说了几句。那人摆摆手,这边的武装也站了出来。
气氛紧张压抑,齐黑瞎嗅到了火并的味道。
领头的叫几个兄弟进来先把苏万送出去,美国人立马挡在中间不放人。
那人骂道:“妈的臭老外,吃里扒外还想挖墙脚!兄弟们,给黎先生送出去,佛挡杀佛,上帝挡着就杀上帝!”
话音一落,刚才闯进来的高壮的人就要冲进来,美国人立马阻拦,两方扭打在一起,虽然中国人腰间别着刀,美国人裤子里带着枪,可是都不敢用,只近身肉搏,激烈的同时,似乎又有些拘谨。
场面激烈,齐黑瞎默默把人安排到苏万旁边,加以保护,然后自己抱着双臂,痞笑着看戏。
一个空档,领头的面前正好没人挡着,推上苏万就要走,老美甩开自己身上的人就冲过来阻拦,齐黑瞎一个眼神,伙计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左挡右挡,竟然就将轮椅运了出去。
领头的一边跑,一边招呼人撤,末了,还回过头,注意了一下齐黑瞎。
这一瞥,他当然也看在眼里。
结束了打斗,大老外让伙计们都下去疗疗伤,他自己把桌子上的杂物一呼,全摔到地下,骂道:“妈的,竟然给他们发现了。”
此时黑瞎心里已经有数,这群人很有可能就是要整吴邪的那一支单家人,还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怎么回事,刚才哪些人是谁?跟你做生意是不是不安全啊?”
大老外一听,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刚才那是……那是我的合伙人,这笔生意我本来是想单干的,现在他插这么一脚,可能就得分他一杯羹了。”
“他当然要分羹,”齐黑瞎心里笑道,“不然我怎么进入单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