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蓝,记得那天在万慈庵避雨么?
你以为我在藤椅上睡着了,呵呵,其实我在闭着眼睛听雨。什么都不想,就听雨,听一场雨。告诉你,30岁那年,我也曾经听过一场雨。
那年方德泽辞职、离婚,办起心理诊所。头一年生意清淡,无人上门,天天坐冷板凳。好朋友们来捧过场,后来也消失了。世界这么大,人人忙自己的事,谁会记得谁。他像一滴水淹没******。
有一天早上,六点多,在办公室的沙发床上醒来。周围是如此的安静,没有电话,没有敲门,没有人声,除了自己的呼吸,就是雨声。四月下旬的观城,雨水充沛,天气晴晴雨雨,冷冷暖暖,变化无常。从窗口看出去,对面屋檐滴着水,树叶被打湿,在风中抖动,一切安静得像一幅晚春的水墨画。他安静地躺着,闭合眼睛,双手枕头,听雨。万古寂静,唯有雨声,淅淅沥沥,不悲不喜,自有它的节律。他发现自己长到三十岁,还没有过这样的体验,用整个清晨来听雨。
手机响,接起一听,是打错的陌生电话。手机铃声设的是班得瑞的《清晨》,于是索性开启音乐。在音乐与雨声中,在聆听与遐想中,他感觉内心有什么要涌出来,打开电脑,写下一篇日志。
现在,这篇日志以邮件的方式,抵达岑蓝的邮箱。
宁静的清晨。迷濛的雨。
熟睡的她,嘴角含着笑意,胸脯微微起伏,和着耳边这首清新美妙的《清晨》。如此腼腆的面容,令我迷恋。
多少个夜晚,我仰望星空,等待她的到来,像夜空中的星星,呼唤黎明。
在森林的迷雾里,我迷失了方向。我努力睁大眼睛,始终找不到她在哪里。没有她的生命,在世俗中慢慢枯萎,直到有一天化为灰烬。
然而隔着千万重的迷雾,我隐约感到一股力量无穷的吸引。那是冥冥中的召唤。爱的生命树,在心灵深处慢慢长大。我的生命如此平凡短暂,但为寻找另一个她,甘愿跋山涉水去追寻,以此成就我的永恒!
静静地聆听,这来自心灵的声音,如井泉,如春雨,“汩汩”流淌,滋润着我的生命。相信这样的清晨,定会化育出另一个她!
这是方德泽30岁的听雨日志。隔了十余年,以邮件的方式投寄给岑蓝,如一封珍藏多年的情书,最终落入女主人的手中。
11月,方德泽陪马霖夫妇回他的老家。不知道是不是受彭求是患病的刺激,马霖决定携夫人回老家居住一段时间。那边依山临水,空气好,吃得也干净。马霖还在山上认识了一位道长,跟他练养生功。山居的日子很清闲,与白云作伴,听松涛鸟啼,吃的是新鲜的蔬菜瓜果,神仙般的日子啊,可真这么闲,我还不习惯,真是工作狂的命哈。方德泽这样给她留言。
当她经过他空荡荡的办公室,她的心也空荡荡的,像怀着一块有缺口的玉珏。
晚上,轮到她在心视野值班,接到苏乔麦的电话。她刚从上海回来,说参加了一个叫家庭系统排列的培训,简称家排。
家排?岑蓝又想起彭求是。在图书馆讲座结束后,当晚方德泽安排了一场小范围的晚宴。席上,有人提到家排,说它是近几年从欧洲流行过来的一种新的心理疗愈方法,国内刚热起来。彭求是皱起眉头,用力挥手,说:家排不属于心理学范畴。你们知道吗,它的创建者海灵格,原是牧师,搞这一套神叨叨的东西。现在心理学被有些人拿来,当各式各样新潮的玩意儿耍,作为正规心理医生要警惕。他再三强调心理学是一门科学,是以理论为依据,事实为准绳的,脱离这两点,统统是旁门左道。
岑蓝参加过一次“情绪疗愈”为主题的课程,无非是帮助学员释放负面情绪。上课前大家微笑致意,一团和气。上课了,在导师类似催眠的手法下,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擂胸顿足、有人痛哭流涕。
那么家排是不是类似这种课程呢?
乔麦说手法相似,可家排更深刻,更震撼,它通过对一个家庭序位的排与列,把潜意识里的家庭深层关系给呈现出来了。她自己还没有从场域的气场中缓过来呢。岑蓝欣赏她的好学勤奋,也知道她想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自身的困惑和父母的局面,这个女孩子不一般。
但同时乔麦告诉她的一个消息令她震惊,傅永娣的儿子生病了。她是在进阶班考核期间退出的,当时也不清楚原因。现在才知她儿子得病了,她向学校申请辞去主任职务,请长假陪儿子去看病。
岑蓝问是什么病这么严重?乔麦说是精神类疾病,叫什么双相障碍,有可能要退学。啊!岑蓝想起写遗书那堂游戏课,傅记娣裂帛一样地嘶喊,她说她爱儿子不能死,不要死。她还说,她有焦虑症。
现在大学生出心理问题怎么越来越多,唉。
别说大学生,中学生也挺多呢。我们学校有几个极端的问题小孩,一走访,一了解,都是问题家庭的结果。
孩子是家长内在的投射,往往成了大人无辜的牺牲品。心理健康教育,家庭亲子教育,真的需要在全社会普及。
几天后,她又意外地接到舒圆圆的电话。舒圆圆结婚不久怀了双胞胎,也退出了进阶班,但听乔麦说孩子没保住,流产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病了一场。这次她跟乔麦一起去上海参加家排工作坊,说收获挺大的。不过,导师让她找一位出家师父,为她流产的两个小生命作场法事,算是一个了结。岑蓝觉得奇怪,心理学导师和出家师父做的事怎么一样呢?但不管怎么样,助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