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窗外依然是浓浓的夜色,我心中一动,发生了什么事?双方打起来了吗?难道翼佑和展大哥对潼原城发起了突袭?这么说,翼佑与展大哥就不会在那份契约上签字了?他们并没有向南容暮桓妥协?我不免有些激动起来,但同时又有些担忧,这一仗他们有把握吗?潼原城地势险要,易守不易攻啊!我连忙问那几个丫鬟:“现在几时了?”一个丫鬟答道:“快到寅时了。”也就是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看着丫鬟们有些紧张不安的表情,我反倒淡然一笑,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翼佑与展大哥可以获得胜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透过关闭的镂花木窗可以看到外面渐渐泛亮,甚至隐隐地映出跃动着的火光,而杀喊声、马嘶声、兵器声与奔跑声也越发清晰,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忽然,房门又被“呯”地一下打开,就见南容暮桓带着一股暴戾的杀气直直地冲了进来,一把掐住我的脖颈,凶狠地瞪着我吼道:“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搞了什么花样?居然能让他们偷偷进城?!啊!”我被他掐得两眼顿时就发黑,脖颈剧痛,无法呼吸,更说不出话。就听洛霈泽在后面说道:“殿下,请息怒,她现在还不能死。”南容暮桓这才一把将我向床上一甩,丢开了我。
我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息着,就听洛霈泽说道:“殿下,现在时局危险,还请殿下先行撤离,末将已经安排了人手护送殿下,待将殿下安全送出城,末将会继续指挥军队对抗敌军的。”南容暮桓怒不可遏地说道:“混帐,一群饭桶!敌军都进门了居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从哪进的!”他又转头狠绝地盯着我道:“本王就告诉你了,展曜之和赫连翼佑敢跟本王来阴的,本王也绝不会让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哼!”
他刚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跑动声,接着一个侍卫在门口急迫而慌张大声道:“殿下,洛将军,敌……敌军已经冲开了城门!人都……进来了!现在城门处已是一片混乱!”“什么?!”南容暮桓大惊。洛霈泽立即说道:“殿下请先走,末将来掩护。”随即他又对门口的侍卫道:“你们都在前面开路,护送殿下撤退!”“是!”在侍卫们应声之时,南容暮桓一把将我从床上扯起,又对丫鬟们命令道:“把她的脚解开!”丫鬟们赶紧七手八脚地给我解开脚上的绳索。
接着,在洛霈泽等人的护送下,南容暮桓拉着我就向房外急走而去。来到楼阁下面的小院中时,我看到一抹淡粉色的晨光已经映照在天边,带来了新一天的希望,不由得一笑。再看一队侍卫在韩羽熹的带领下已经牵着马等在了院中。南容暮桓首先跨上了一匹黑马,随即洛霈泽将我一送,坐到了南容暮桓的前面。上马后,我便对南容暮桓说:“把我的手绑到前面吧,我好抓住马鞍,否则我很容易摔下马的。”南容暮桓皱眉瞪了我一眼,但还是将我的双手从背后绑到了前面。
接着,在南容暮桓的一声令下,一队人马便向院外奔去。刚转入一条大路,就在快要跑到已无人把守的行宫大院正门前时,就见对面尘土飞扬,两队黑压压的人马向我们奔腾而来,一面绘龙一面绘虎的两面金黄色军旗在清晨的阳光下分外耀眼,我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他们来了!
在前面开路的五名侍卫停下了马,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我身后的南容暮桓,而同时间,我感到南容暮桓的身体一僵,随即他也把马缰一勒,让马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军队。韩羽熹与洛霈泽则赶上来分立于南容暮桓两侧,神情凝重地望向对面。
当那两队人马奔到我们面前停下之时,我定睛一看,领队开路的正是一身铠甲的上官凌与陆风,而在他们身后分别骑在两匹战马之上的人正是身披金色软甲,头戴金盔的翼佑与展大哥!
在与他们两人四目相接的一瞬间,我感到无比的轻松与喜悦,太好了,你们胜利了!忽听背后一声剑拔出鞘的声音,随即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就横到我颈下,南容暮桓一把从后掐住我的脖颈,让我无法动弹,就听他冷绝地说道:“展曜之,赫连翼佑,你们如果想让她活,就得给本王让路!否则,她一定是最先死的人!”感到剑抵住我的脖颈,一股冰寒之感传遍全身,随即我便看到翼佑与展大哥皆眼神一凛,显出几分担忧之色。
就听翼佑开口道:“南容暮桓,潼原城已经被我们攻陷了,你所谓的南盟国联军也已经溃不成军,而且其它南盟国家都已接受了我们的劝告,不会再与你为伍,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本皇劝你不要再做无谓抵抗!如果你放了你手中的人,我们还可以留你一条活路,否则,本皇决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南容暮桓,你堂堂一国太子竟用一柔弱女子作盾牌,本皇都替你不齿!你是既然是冲着我若阳来的,就堂堂正正地与本皇进行生死较量,不要再作此不齿之为!”展曜之沉声说道。
“哼!你们少用激将法,本王不吃这套!本王就一句话,你们要么让路,要么收尸!”说罢,他用力一掐我的脖颈,我不禁痛吟了一声。就见翼佑与展大哥皆身体一动,紧张之势在两方之间油然而起。双方皆没有再说话,一方在等待,一方在犹豫,场面陷入让人窒息的平静之中。
而此时的我,却在这屏气慑息、拔刃张弩的气氛下忽然对着翼佑与展大哥莞尔一笑。这一笑粲然而美丽,令对面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因我而失神,这一笑释然而大气,将之前我所受的磨难与痛苦全部泯为过眼云烟,这一笑凄然而悠远,表露了我内心的决绝与对解脱的向往。
就在这一边的人正觉奇怪,纷纷向我看来之时,我只觉得胸口一股热流直涌上来,我控制不住,“扑”地一下,喷出一口鲜血,就听对面翼佑与展大哥同时发出惊呼之声:“文心!”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感受到位于左侧的韩羽熹正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我欣然地转过脸冲她一笑,她也许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为何要故意激怒于她并撕扯她的衣裙罢,不过也是她告诉我她的身上随时都带着各种毒药的。
再转头看看身后的南容暮桓,他无比震惊地盯着我,只说了声:“你……!”我则冲他眨了下眼,忍住胸口如火烧如刀割般的疼痛,对他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他定是还不知道我刚才为何要让他将我的手绑在前面,也不知道在众人停下对望之时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将藏在腰带中的毒药放入了口中吧。
待他反应过来时,只见他一拧眉,眼中闪出恼怒与狠绝之光,随即我便感到他左手用力一掷,便将我向马下扔去。同时间,他则一拉马缰转身向后跑去。在我摔落下马之时,恍然间感到两道身影纵身飞起,随即就感到身体被人托住,而身子又被人点了几下,接着手上的绳索也被解开。同时,我也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惨叫之声,接着就是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嘶喊声与打斗声。
然后身旁就传来展大哥浑厚而严厉的嗓音:“冯子晴,快把解药交出来!”
韩羽熹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哀惋的声音随即传来:“陛下,我知道你在乎她,我也知道我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可是我也曾经对你用过真心啊!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呢?”
在一瞬静滞之后,就听展大哥一声低叹,道:“曾经有过。”
“呵,真的吗?”韩羽熹笑中带哭地低声应道,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地说道:“给你吧,这是九毒散的解药,只是不知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我在混沌迷糊之中感到有人将一颗苦涩的药丸放到了我的口中,在吞下药丸后,胸中火烧火燎之感似乎减缓了一些,随即在一声又一声急切的呼唤中,我略微缓过神,慢慢睁开眼一看,翼佑璨若星辰的幽黑眼眸与展大哥幽蓝如玉的深邃眼眸正一左一右地凝视着我。我扯起嘴角,对他们一笑,道:“翼佑,展大哥。”
就见翼佑凝眉心痛地看着我道:“文心,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做傻事?不是让你保重好身体的吗?”我苦笑一下,有气无力地应道:“事情因我而起,就该因我而止。翼佑,我不想让你和展大哥因我而受要胁,更不想让三个国家因我而陷入战乱。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是个罪人哪!”
翼佑立即沉声道:“文心,不要将所有责任担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就算没有你,南容暮桓依然会使阴谋诡计搞破坏,国家之间的战争也不会停止。而事实上,这一次正是因为你及时送出消息,让我幡然醒悟,才没有让他坐享渔翁之利,挫败了他的计划,避免了更大的灾难!”
听着翼佑充满磁性的嗓音,我突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看到了浣衣房中那个不谙世事的我,看到了寄心亭中那个满心伤怀的我,看到了畅心阁中那个思慕成愁的我,还看到了冷宫中那个凄然绝望的我。泪水不禁滑落下来,我望着翼佑,轻声道:“翼佑,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那样生气!请你不要怪展大哥,他只是为了救我才那样做的。”
“文心!”翼佑与展大哥同时发出低沉的呼声,眼神中隐着诉不尽的复杂心绪。我略略转头,看向展曜之,咬着唇,哽咽地说道:“展大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颢予,现在他人在洛霈泽的将军府里,请你一定要把他带回若阳。”
展曜之一锁眉一眯眼,眼神中透出无限哀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保持镇定,然后点点头,看着我说:“昨日在得到你的暗语之后,我已经安排潜入德桑的暗影去寻找他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他带回去的。”
我流着泪,点头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胸腹之间又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烧痛,让我全身都在颤抖,我忍不住呻吟喘息起来。就听翼佑与展大哥在急切地唤着我:“文心!文心!”
接着听到展曜之对旁边吼道:“冯子晴,快来看看她!你还有没有解药?”随即我便看到韩羽熹面带痛苦地被卢致远押着蹲到我身边,她给我把了下脉,然后对展曜之摇着头道:“陛下,情况不妙,她的身体本来已经非常虚弱……”翼佑与展大哥皆眼神一凛,就听展大哥立即打断她的话厉声说道:“什么不妙?!你必须要把她救活!”
我刚想说什么,一口鲜血又涌出我的嘴角,展大哥一惊,立即伸手用衣袖帮我拭去,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紧张、惧怕与心疼,韩羽熹从衣袖中又拿出一包药粉给我服下。我的口中满是咸咸的血腥味与苦涩的药味。
就听韩羽熹对展大哥说道:“陛下,我的医药箱中还有些药可以配制解药,我现在去配药。”展大哥犹豫了一下,便对卢致远说:“再找两名侍卫一起去,不能让她跑了!”“是,陛下!”卢致远应声就一扯韩羽熹的左臂道:“走!”就听韩羽熹呻吟了一下,便转身离去。
待我稍微缓过一口气之后,我便尽力向翼佑伸出右手,翼佑立即握住它,随后我又抬起左手看向展大哥,他也立即靠过来紧握住我的左手,接着我便将左手放到翼佑握着我的手上,使展大哥的手与翼佑的手重叠在一起。
翼佑与展大哥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我,我则缓缓地说道:“翼佑,展大哥,你们都是……这世间难得的明君,也能为天下苍生……带来福祉,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不论如何,你们之间都不要……发生战争,要一直保持……友好盟国关系,可以……吗?”
翼佑与展大哥皆深锁眉头,凝望着我,痛心地点点头。就见翼佑眼睛微红地对我低吼道:“文心,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死,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死!你还没有与我履行完三年之约啊!”我不禁一笑,眼中凝泪地看着他说:“翼佑……”
就见他双唇微颤地说道:“文心……”,眼中满是怜惜、深情与感慨。我深切地回望着他,哽咽地说:“翼佑,对不起,让你那样伤心!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喘息了一下,咬着唇道:“其实,我最感到……对不住你的,就是……我没能为你……生下……我们的孩子。”
翼佑一皱眉一闭眼,便摇着头深叹了一口气,痛苦之情表露无疑。待他再睁开眼时,一层雾水已迷濛了他发红的双眸,他不住地摇着头,凝视着我,用暗哑的嗓音说道:“是我不好,文心,是我伤害了你!是我没有信任你!这都是我的错!”第一次听到翼佑这样高傲的男子竟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说着抱歉的话,我知道他现在有多后悔当初的举动,我也知道他到现在依然是那样在乎我,我更知道他现在心中有多痛!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翼佑,对不起,此生我注定要负你了!
我慢慢地抽出左手抚向他长了些胡茬的脸道:“翼佑,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也是因为……太在意我才会误会我的。我文心……何其有幸,能得到你这样一位男子的……深情……厚意,你对我的……千恩万意早就……铭刻在我心中,与你在一起时,我也觉得……好幸福,只是,今生……我怕是无力回报了……”
“文心……!”翼佑一把紧握住我的手放到他的眉宇之间,颤抖着双肩,痛苦地而无声地哽噎起来。
我闭上眼尽力地吸着气,却感到身体内火烧之感愈发强烈,牵扯着我的五脏六腑,忍不住痛哼出声,就听展曜之在右边急切地唤了我一声,我转过眼眸看到展曜之碧蓝的双眼因红红的血丝竟在此时发出幽幽的紫光,他双眉紧蹙,双唇微颤,满面皆是哀痛与关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