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眯了下眼,俯身一把掐住我的脖颈,阴戾地沉声呵道:“你再说一遍!”我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道:“难道不是吗?你堂堂一国太子,德桑国未来的国君,竟要用一个女人来威胁他国皇帝,夺取领土,这难道不是卑鄙之举吗?就算你日后真的以此方式得到了你想要的领土,甚至于将若阳和郦朔都打败侵吞了,你以为你的皇帝之位能坐的稳吗?你可曾想过你的万众子民会如何看待一个以此种卑鄙手段获得江山的皇帝?!”他的手一用力,我顿时感到脖颈又痛又闷,无法呼吸,但我依然凝视着他的幽黑寒眸,没有退却与闪躲。
他看着我,忽然眼神一闪,便将我向床上一掷,然后双臂撑开在我两侧,俯身凝视着我说道:“你就这么维护那两个皇帝?甘愿为他们而死,也不愿让本王将失土收回?”我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幽幽一笑,将目光移向别处,摇了摇头,道:“我本是一叶浮萍,无依无靠,随处飘泊,如今竟与三国命运联系在一起,实在是可笑至极!政治的事情太复杂太高深,本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一切皆是为了各国的利益。我也不相信你这样的野心者此次利用我仅仅是为了将失土收回……”我看向他,继续平静地说道:“我只想让一切回复原状,就像我不曾来过这红尘世间一样,不想再让这么多人因我而痛苦,仅此而已。”
“哼,谁叫你能让两个皇帝都魂不守舍呢?”他冷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道:“本王一直很好奇,你如何能媚惑两个国家的皇帝,现在本王似乎明白了一点,如今像你这样天质聪慧,有才有貌,果敢大气但却只求淡泊静心,不去争夺什么的人的确很少,难怪会让终日陷于尔虞我诈与政治纷争之中的皇帝为你而倾心。”他看着我,又笑了一下,这次笑中不再带有那么多的冷讽,竟隐着几分坦诚,只听他说道:“虽然本王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不管你怎么说,本王主意已定,而且眼见着复国大计即将实现,所以本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你就老老实实地听从本王的安排吧。”他的眼神又变得凌利,随即他便站起身对房内的丫鬟命令道:“去给她端早膳来。”
一个丫鬟立即应声而去,而他则坐到桌案边,接过另一个丫鬟递过的茶杯呷了一口茶。忽然就听到几声敲门声,接着是洛霈泽的声音:“殿下。”“进来。”南容暮桓应道。洛霈泽便推门而入,我同时间也坐到了床边。就见洛霈泽瞥了我一眼,便对南容暮桓抱个拳,从袖中掏出一封书函递过去,低声道:“殿下,这是刚刚从寮国收到的密函。”南容暮桓一边接过密函,一边问道:“昆仓那边情况如何了?”洛霈泽面有难色地顿了一下,道:“还未回应。”南容暮桓皱了下眉,看起了手中的密函。须臾之间,就见他面色骤变,眼神一凝,带出一股怒火,他猛地一拍桌案,道:“该死的豹青炜,枉为一国之君,竟然临阵变卦!”
在我与几个丫鬟都被震得一抖之时,他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他警惕地睥了我一眼,便将信狠狠地揉捏在手中,起身大步向房外走去。洛霈泽也急步跟上。我正在思忖着他们刚才的对话时,忽然见到南容暮桓又返回到门口远远地盯着我说:“你最好还是老实点,后天若阳和郦朔那边会有人来看你的。只要他们确定你还活着,他们就准备签约了,时机合适时本王就会安排人送你走的。到时你也就解脱了。”
若阳和郦朔那边会有人来看我?会是谁呢?我坐在床边呆呆地想着,看着一个丫鬟用托盘将早膳端进了房,又想到南容暮桓说时机合适时会送我走,我苦笑了一下,送我走?他真的会让我安全离开吗?就算真的能安全离开,我又该到哪里去呢?是郦朔还是若阳?我又该如何面对翼佑和展大哥呢?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把这些念头甩开,想到现在不是苦恼这些,而是应该想想自己该如何做的问题。听南容暮桓的口气,翼佑和展大哥似乎已经同意了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会签约。可是,如果真的签了约,那就意味着郦朔和若阳的南部边境重镇就完全对德桑开放了,也就是两国的南方门户就大开了,如此一来,如果德桑再趁此时机与南盟联军攻入两国,那他们不就会很危险?而且,南容暮桓一心想报当年若阳背信弃义之仇,他定会集中军力攻打若阳的,到时展大哥岂不是更危险?我闭上眼睛,使劲地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决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我沉思之时,那个将颢予吹管弄丢的丫鬟已经在唤我过去用膳了。我一下又想到颢予现在还在吉善,心里一阵纠痛,不行,我必须要先向洛霈泽问清楚颢予的情况,这样如果后天若阳那边有人来,我就可以趁机让他知道颢予的事情,以便展大哥好做安排。打定主意,我便起身走到桌案旁,用起了早膳。
这一整日我始终表现得很老实听话,喝药、用膳时都没有再做反抗,丫鬟们稍微觉得轻松了些,直到晚膳后,韩羽熹进来给我换药把脉时,突然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韩羽熹已经给我换完药重新包扎好伤口之后,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给我把完脉,又将医药箱合上,起身要离开,我突然冷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话:“韩羽熹,你真是个可怜人!”她脸色一变,转身盯着我道:“你说什么?!”我面带讥讽地看着她,说:“我说,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可怜人!”
她一皱眉,眼神一阴,咬着牙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轻蔑地一笑,看着她说:“难道你不觉得吗?”我咂咂地摇了摇头,说:“哎,你这样一个才貌出众、聪慧过人的女子怎么就那么可怜呢?虽然你自小就学习了各种技能才艺,可以说出类拔萃,但你始终是个受人摆布听人使唤的下人,不但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且到现在为止你也没有得到过一个男子的真心,更没有感受过真爱,真是可怜呀!”我微仰着头,斜瞅着她,只见她脸色发青,牙关紧咬,胸口起伏,显然已经是怒火中烧。
我一笑,转过头看着床帐作出思忖状地继续说道:“我看太子殿下对你是没什么特别的心意了,你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他也不会在乎你的生死。至于展大哥呢,哎,原来你以为他对你有心,到头来他也只是倾心于我,所以对你来说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那还会有谁可以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呢?哦,对了,还有个汪公公吧,他似乎对你很有意呢,要不然那****也不会为了替你解恨跟踪我到宫外想杀我了。可惜的是,他是个公公,而且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让你依靠呢?”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抑制不住地将医药箱向地上一掷,竖眉忿然道。
“哎,其实这还不算是最可怜的。”我自顾自地摇头惋惜道,“最可怜的是,你居然都不能生育了,连个女人都不算了。我想这对一个女人来讲,才是最不能接受的吧。到你芳华褪尽,人老珠黄,毫无用处之时,连个能照顾你的后人都没有,可怜哪,可怜!”
“你?!”她此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冒着丛丛怒火,眼见着就要喷发,看她的手紧握成拳,一副恨不能立即将我杀掉的样子。我一笑,挑了下眉,仰着脸看着她道:“怎么?不服气吗?呵呵,我到现在才发现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原来我比你幸福千万倍,即便我现在是个人质,我也拥有着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所以我说,你呀,就是一个可怜人!哈哈哈!”我大笑了起来,虽然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空洞泛力,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就见她瞬间眼睛一瞪,右手一扬,就向我的脸颊打来,而我虽然身体虚弱,没有练过功夫,竟也早有预料般地一下挡住了她的手臂,随即我便奋力一下扑到她的身上,将她按倒在地,疯狂地撕扯起她的衣服来,而她也狂叫着抓扯着我的脸和头发,两个女人就在地上尖叫着扭打起来。
丫鬟们也尖叫着,纷纷跑来拉扯我们,想要将我们分开。就在一片混乱之时,忽然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呵斥声:“快住手!都疯了吗?!”几个丫鬟趁机将我与韩羽熹拉开,就见我们已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再抬头一看,才发现洛霈泽正站在门口拧眉注视着我们。
我喘息着坐到床边,抬起右腕一看,血已经渗出了白色的棉纱,再摸摸左脸颊,只觉得一阵火辣,肯定是被韩羽熹抓伤了,头皮也一阵阵地疼得发麻,这打架的滋味果然是不好受的。就听洛霈泽对已经起身站到一边的韩羽熹命令道:“韩姑娘,快给她把伤口包扎好。”韩羽熹不得已只好又咬着牙隐着恨给我重新包扎了伤口,随即她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
就在洛霈泽要转身出门时,我一下喊道:“洛将军!”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看了看周围的丫鬟,说:“可否与你单独谈一下?”他瞄了眼丫鬟们,便说:“你们都先退下。”丫鬟们应声而出,关上了房门。
然后,他便走到桌案边,有些不解地看着我道:“奴儿姑娘请说吧。”我垂下眼帘,道:“将军应该知道我想要问什么。”我又看向他,说:“如果,郦朔与若阳签了约,你打算如何安排他呢?”他顿了一下,忖度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道:“现在时局未定,本官不好做定论。不过,本官既然说过就不会反悔,到局势确定之时,本官自会安排人将他送回去,奴儿姑娘不必过虑。”“那,他现在还在你的府上吗?”我问道。他点点头,不再作声。我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只希望将军能信守诺言了。”
时间眨眼间就过了两天,这一****刚刚用完早膳,房门就被两名侍卫推开,一身紫服的南容暮桓便出现在门口。只见他对我一偏首,冷声道:“出来见人。”我心里一动,那边已经来人了吗?
我思忖了一下,便向房外走去。一直跟着南容暮桓和两名侍卫走出了一条长廊,我这才发现自己位于一座二层朱红色与白色相间的穹顶楼阁之中。随他们走到一处向外凸出有白色扶栏的阳台处时,我一下看到楼下的小院之中一群侍卫持戟围着两个手无寸铁,正向楼上望来的男子。我连忙走到栏边,仔细一看,发现左边身着银灰色软甲,高束发冠,精神抖擞的男子正是陆风,而右边身着灰蓝色软甲,眼神凝练,显出一股精明果敢之气的男子正是上官凌。
我一看到他们,万千感慨就涌上心头,无法言语,泪水顷刻间就迷濛了双眼,我捂着嘴,哽咽地冲他们点点头。此时他们也看到了我,皆用宽慰的眼神凝视着我,也回点了下头。虽然没有言语,但透过他们的眼神甚至可以看到展大哥与翼佑关切的神情。我闭上眼,抹去泪水,心里感到愧疚无比,如果不是因为我,展大哥与翼佑怎么会受人要胁?
忽听上官凌对我大声说道:“文姑娘,陛下说了,让你保重好身体,其它皆无需担心。”我一下抑制不住,泪珠就不断滚落下来,我大声对他说道:“上官侍卫,有劳你回去告诉皇上,文心今生有负于他,罪无可恕,就请他不要再记挂于我了!”
就在我涕泣之时,忽听站在旁边的南容暮桓开口了:“行了,你们已经看到她还活着了,就别在这你侬我侬的了,该回去报信了。记着跟你们的皇帝说到明日午时,本王一定要收到签好字的契约,否则你们就等着收尸吧!”说罢,他就对身后的侍卫使个眼色,让他们带我走。
就在两名侍卫要拽我离开之时,我转过头大声地对陆风说道:“陆侍卫,请你务必转告展大哥一声:迅困洛邸,殷殷盼归,吾意已决,唯死谢罪!”陆风眼神一凛,凝眉看着我。
就在我被拽离阳台之时,听到陆风在院中对着南容暮桓喊道:“南容太子,请你务必要保证文姑娘的安全,如若不然,契约只会是一张废纸!”
我一听,更加难过,展大哥,是我害死了颢予呀!你只要将他带回国就好了,不要再管我了,我这样一个罪人还有何值得你留恋的呢?
一回到房间,南容暮桓就立即要求丫鬟们将我的手脚绑缚起来,对我严加看管,避免我自杀。而我则坐在床上,斜靠着枕头,沉浸在感伤之中,回想着曾经与翼佑和展大哥的一幕一幕,不胜唏嘘。你们对我的千恩万意,我都知道,可是事到如今,我已无力报答。韶华似箭去,旧梦如天远,多情空遗恨,断肠声悲怨,感君意千万,泣血把恩还。
到夜半时分,我侧躺在床上,依然难以入眠,一想到明日翼佑与展大哥就会将签好字的契约带来换我回去,我就愧疚难当,痛恨自己,如果为了我一人,让郦朔与若阳从此陷于万劫不复之境,我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时,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呼喊声,跑步声与一片杂乱之音,随着时间的过去,声音越来越响,连房外的廊道里也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一个守夜的丫鬟起身挑亮了灯火,又将另外两个丫鬟唤醒。待我们正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时,房门突然“呯”地一下被打开,就见一个侍卫站在门口,看到我还侧躺在床上,便对丫鬟们说:“殿下吩咐了,一定要看好她!不得有任何闪失!”随即他便对在门口把守的两名侍卫说道:“现在外面有军情,你们务必要严守房门,有任何情况迅速来报!”“是!”在守门侍卫应声之后,那名侍卫便迅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