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徐楚起得格外的早,农村里几只报晓的公鸡还没来得及叫响第一声,他便麻溜地下了床,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用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话打通了陈国恽的手机。
听到那边接了他便问“喂?是陈国恽吗?我是徐楚。”
“徐楚兄弟,是我。”陈国恽问“怎么了吗?”
“我有些事情给你说,你能到村西边的那片老林子来吗?”
“什么事情?”陈国恽疑惑“不能到学校里说吗?”
“是关于李志强的。”因为父亲帮他做完早餐后就出去了,所以他毫无顾虑地说了出来。
“好,我马上来。”陈国恽沉默一会儿,爽快地道。
徐楚背上书包,出了门后直接往老林子的方向跑,之所以约在那里,是因为那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过来,偏僻得相当安全。
他到达目的地时,陈国恽尚未来到,于是他慢步走到一棵大树底下,转过身,背对着大树,眼睛扫望四周,最终定格在那湾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偌大湖泊上,忽然感到心头涌上一股惆怅,他把书包转而抱在胸前,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两腿徐缓一弯,坐到了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骑着自行车的陈国恽,停在徐楚的附近,他不停地喘着气,徐楚站起来,不说话,等他缓口气。
“徐……徐楚……兄弟……”陈国恽抬起头,咽了口唾沫,停顿一会儿,接着说“你说是关于李志强的事情……难道,他去找过你了?”
徐楚抓着书包的手突然一紧“没错,他已经找过我了。”
“都怪我……抱歉……”陈国恽低着头说。
徐楚摇了摇头,“不怪你,我会加倍偿还的。”
陈国恽怔了怔,翠呆呆的,像复读机一样复述了一遍,“加倍偿还?”
“难道你不想报仇?被那样的打了。”徐楚反问,停了一会儿,又说“虽然是熊钛打的你,但那到底是李志强指使的。”
“我知道……”陈国恽紧握车把的左手,手掌磨得车把上的黑色橡胶突突地响,“打得过的话,我管他谁指使谁帮凶,反正一起揍!可是……打得过吗?就我们两?”
“打不过也要打!”徐楚想都不想,脱口道。
陈国恽愣住了,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楚抬起右手,伸到脖子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陈国恽吓一跳,连忙惊惧地四顾起来,周遭没有半个人影。还好这次选对地方了……他自觉松了口气,在心中想,这个徐楚兄弟也太……太豪放不羁了吧,这种事情竟然都敢这么直接……
他还没发觉自己为什么能接受的这么快,只是眉头紧皱,一脸的愁容,叹口气后,他不知不觉绕远了“杀了他有什么好处?”
“解恨。”徐楚面无表情,双拳紧握。
陈国恽愣呆呆地看他,“这样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徐楚兄弟……只会害了你和你的家人……”
“为什么就会害到家人?”
“因为警察会抓啊。”
“警察抓我爸做什么?”徐楚问。
陈国恽说“可李志强他爸也会来找麻烦啊……”
“这又关他爸什么事?而且就一定会被抓吗?做得干净点呢?”
陈国恽心里激灵一下,越发感觉看不透徐楚“错了错了,徐楚兄弟,这事关键就在他爸这里!”
“关他爸什么事?”徐楚不服。
“你听我解释……徐楚兄弟……”陈国恽觉得有些委屈,“你以为李志强那畜牲没点倚仗能够这么的有恃无恐吗?”
“你是说……”徐楚隐约猜到一点儿。
“没错,还是那句话,关键就在他爸身上。”陈国恽目光里烧起团火,似乎不大服气,他说“没有他爸做靠山,他不知道早被多少人打了,其实熊钛和王二苟就是他爸安插在他身旁的,那小子还傻到以为自己多能耐,能收到两个这么听话的小弟。”
他说完鄙夷一笑,徐楚道“又关他俩什么事情?”
“你听我说完啊……”陈国恽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爸找来这两人,是有目的的,保护是一个,但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们记下李志强平日里都招惹了些什么人。”
陈国恽看了徐楚一眼,见到徐楚认真在听,没有要插话的意思,接着道“李志强那小子平时嚣张跋扈惯了,外边仇家就多,他爸也是怕他这么唯一一个儿子让人给害了还报不了仇,就让熊钛那两狗腿子帮着保护和记录一份名单,名单上清清楚楚地列着李志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打了什么什么人……”
“这又关名单什么事?而且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徐楚满腹狐疑,问。
陈国恽看他一副不信任的神情,心中直喊冤枉,嘴上说“冤枉啊,徐楚兄弟,这名单的作用可就大着呢,而且我说的都是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当初恰好就有一次李志强被仇家暗算了……他爸就是靠着名单筛选出犯人的。”
“那又怎么样?他爸是警察?”徐楚问。
“什么那又怎么样……当时那人的下场可不多好啊……”陈国恽苦笑,却又忽然一愣,说“警察?徐楚兄弟,你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爸有钱有势,而且还H县城里的混混头子赵飞路有交情……”
“那又如何?”
陈国恽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徐楚兄弟,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人着想啊。”
“那该怎么办?难道这仇就不报了吗?”徐楚咬牙切齿,感到胸口里聚集的怒火火山似的将要喷发出来。
陈国恽沉思一会儿,缓缓道“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徐楚问。
陈国恽说“说到底他爸的关系也是靠钱维持起来的,只要……只要我们有钱……”
“这算哪门子的办法。”徐楚感到要气炸了。
“别急啊……我话没说完呢,其实要赚钱有办法,我在县城有路子……只要我们去给那些大哥级的人物做手下,当打手什么的,钱就会唰唰唰地……”他先是一脸的向往,随后忽然一怔,满脸吃了苦药一样的表情,强挤出一抹笑容,说“绕远了……抱歉……可笑我们连打李志强这种三脚猫都不算的还在犯愁,竟然就想去……”
“等等……”徐楚打断了他,“这样子你看行不?”
陈国恽愣呆呆的,转头看去,却见徐楚快步走到一棵树下,停下来,似乎在等什么,陈国恽郁闷不解,下一瞬就见他猛地飞起一脚,踹在那棵树干比他的脚板小不到哪里去的树上,“嘭”的一声,紧接着树叶哗哗作响,满树的叶片剧烈颤抖起来,很快又由梢头上纷纷扬扬地散落,一时间天地仿佛下起了一场碧绿的雪。
陈国恽好像听到吱啦一声,他的脑中立即自行想象起了那棵树拦腰裂断的场景。
他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声,“靠!”
只见徐楚踩在树干上的右脚犹如蜗牛爬行一般,慢缓的从树干上挪开,接着又是吱啦一声,好比毛巾被撕开似的声响传来,树上存留着的叶子又是一阵急剧的摇晃,同样的幅度,差不多的节奏,就好像坐在一辆猝然加速的巴士上的乘客一般,它们都身不由己地颠动起来。
一道裂开不大的细缝,一棵后仰般稍稍倾斜着的怪异的树,虽然树干没有断折,但起码是裂开条缝了,陈国恽目瞪口呆,像做梦一样感到难以置信,这时徐楚却以一张憨厚老实的面孔转过身来。
“怎么样?”徐楚问。
陈国恽回过神来,像看着怪物一样看他,同时又快要抑制不住心中泉水般喷涌而出的激动情绪,他的声音颇有些抖,说“有……有希望……徐楚兄弟,看不出来你原来藏的这么深,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不过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来找我?”陈国恽困惑不已,“而且……李志强也应该动不了你吧……”
徐楚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付诸一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县城?”
“我倒是随时都可以……”陈国恽耸了耸肩。
“对了,今天你没去学校,没关系吗?”徐楚问。
陈国恽说“去不去也就那样了,没差的……”
徐楚尴尬,不知怎么回答,两人很快便都陷入了沉默,静静悄悄的,能够听到湖里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
后来,他们一同有了动作,似乎都要开口,徐楚说“你先说吧。”
陈国恽摆了摆手,“我的是无关紧要的,你说吧……”
“那我们明天在这里碰面,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徐楚说。
陈国恽点了点头,骗腿骑上自行车,离开前他忽然回脸问道“徐楚兄弟,你有多痛恨李志强?”
“恨之入骨!”徐楚斩钉截铁地说。
陈国恽一笑,“我想也是,不过……如果不赚个几十万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转过头去,一踩脚蹬,车轮辘辘地翻滚起来。
“几十万……”徐楚耷拉着脑袋,喃喃自语,随后迅疾抬起头,对着前方大喊“国恽兄弟,两个月!我们去两月!”
“好。”陈国恽左手抓着车把,右手往上扬,不回头地说“明天见,楚兄弟。”
车声辘辘远听,陈国恽最终消成一个黑点,徐楚呆呆站立了一会儿,背上书包,奔跑起来,迎着风儿,他在心里说“下一站,王子明的家……”
太阳安稳的高挂着,像个吵闹一阵后熟睡去的小孩,寻不到它上升的痕迹,云团掩映着日光,透出点意外的金色来,原有的白色因此逐渐淡薄。来到王子明家的附近时,天已经大亮很久了,徐楚猜测应该过了八点,他于是径直钻进一片林子,坐到一棵树下,听着几只立在枝头的棕色小鸟的吟叫,渐渐的,他的思绪就伴随着远去的鸟声,慢慢地飘远了。
王子明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此次去县城,徐楚有些事情要拜托他,并且也只能拜托他,一来要让他帮忙跟老师请假,毕竟陡然消失两个月,一声不响的话,怕是会招来不少麻烦。二来,徐楚已经打算好了,回家就跟父亲说,中考将近,想去王子明家住两个月,二人一起学习,那样成效要好些,想必父亲不会不同意的,这样一来,徐楚就需要王子明来圆谎了。
父亲徐鸿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学校了,而且平时他也不会到那一片去,虽然徐楚一想到父亲不去那边是了他就感到心情有些低落,不过如今却恰是正好,而且父亲也只是见过王子明而已,根本没有去到过他的家里,更没有见过他的奶奶---王子明的父母长年外出打工,他与奶奶一起生活。所以徐楚是十分放心的。
这样周密计划之后,便只剩下等待了,但这恰恰是最无聊的,他仰面望向头顶,看着那些生长得茂密的枝叶,叶缝里投落下的阳光,使它们显得如同翡翠一般。
他安详地闭上了眼,倾听着树梢上传来的风吹树叶沙沙响的声音,那情境悠闲得直令他陶醉,几乎就要睡去。
徐楚惊坐起来,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拍了拍脸颊,摇头晃脑地想,徐楚啊徐楚,眼看中考就要到了,而且现在还要浪费掉两个月的时间,你竟然还有时间睡觉。
他下定了即使脑袋痛得快裂开也要坚持学下去的决心,但看着看着,他竟端坐着聚精会神起来,那劲儿就好像看着的不是枯燥无味的课本,而是一本津津有味的小说一般。
他很快翻了一页,两页,三页……看之快,几近一目十行,书本像被风吹起似的书页起起伏伏,而且并不只是看完了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徐楚发现他竟然全都懂了……曾经学起来是那么的困难,但他已经忘了惊讶了,身心灵魂完完全全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了。
不知持续了多久,等他合上一本课本意犹未尽正准备再看一本时,发现居然全被他看完了,有些愣神,旋即想起计划好的事情,忙看了天空一眼,见到日光昏黄,天空已有些黯淡,他没有手表之类的东西,所以并不能知道准确的时间,但他也不着急,因为这是王子明回家的必经之路,随即他拾掇好了东西就往外走。
不一会儿工夫,徐楚看到远处一人骑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赶来,面上一喜,对他招了招手,说“子明!”
王子明骑了好一段路才发现呼喊的那人原来是徐楚,连忙加快了些,徐楚同时朝他奔去,他停下自行车后,焦急地说“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楚被这些突然一窝蜂灌进来的问题搞得头脑里乱纷纷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内心像被太阳照耀似的一阵温暖,他脸上很自然的一笑,把自己老早就计划的东西一口气说了出来。
王子明沉思一会儿,抬起头,“你是说只要我在你爸问到的时候,告诉他你确确实实在我家就行了?”
徐楚点了点头,他又说“好,我答应你。”
感到心中一暖,徐楚刚要道谢,这时王子明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两个月要去哪里?”
徐楚默然,并不是他不愿说,也不是他不信任王子明,只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光是那颗金黄色的珠子,跟那道来历不明的声音,就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而且他要报仇的这件事情,思前想后还是不能说出来,依照王子明的性子,听了不知要惊吓成什么样。
“没关系……”王子明笑着摆了摆手,“对了,李志强他们有去找你麻烦吗?”
徐楚不想让他担心,就摇了摇头。
“你要小心点啊!李志强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王子明苦口婆心地说。
因为王子明的家离他的家其实蛮远的,都属于农村里相当偏僻的角落,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了,那时父亲正在煮着饭菜,见他来了,就说“小楚?先去洗手,马上就能吃了。”
吃晚饭的时候,徐楚借着吞下一口米饭的契机,壮了壮胆子,说“爸……快中考了,我想去王子明家住两个月……他家离学校近,而且他学习比我好,能帮助我提高成绩。”
他看到父亲似乎愣了一下,好久才说“啊……好。”
徐楚觉得压在他心头上的那块巨石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身心跟着轻快许多,但就在那天晚上,父亲叫来了他,干瘦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百元大钞,他吓了一跳,急忙问“爸,怎么了吗?”
徐鸿把钱塞到了他手里,“傻孩子,难道这两个月你还想去白吃白喝啊?”
徐楚感到内心深处有样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泪水就雨后春笋似的突突地冒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亏欠了父亲太多,这份恩情是他现在报答不了的,也是往后他的人生岁月里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他默默在心中许下誓言,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给这个家庭带来改变,他绝不会再让父亲这么劳苦。
“怎么哭啦?”父亲帮他擦去泪水。
徐楚摇头,哽咽道“没……”
那天晚上,他倒头便睡,睡得很舒坦,这是以前前所未有过的,既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他隐隐觉得,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会再如今日这样睡的这般踏实了。
隔天一大早,徐楚就出了门,带着书包、一些换洗的衣服,以及口袋里放着的两张皱巴巴的钞票,他最终与陈国恽约定在了八点,到了老林子的时候,他对着空气比划了近半小时的拳脚,再静坐一会儿,陈国恽就走过来了,徐楚见他只是背着个书包而已。
“对了,国恽兄弟。”走在路上,徐楚问“你怎么会认识县城里的混混大哥啊?”
“不是我认识。”陈国恽摇头,“是我哥认识,他当初就是一个大混混。”
“大混混?”徐楚不理解。
“就是一些大哥级别人物底下的小头目。”陈国恽一脸怀念的表情,说“当初我被人欺负,他足足叫了二十多人来!”
“二十多个……”徐楚吓一跳,“那你怎么不叫你哥……”
陈国恽摇了摇头,“他早就退出了,我爸妈不允许他当混混,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徐楚哑然,但随即想到了父亲,一定不能被父亲发现,他不由得想。
两人又闲谈几句,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一路无话,很快来到那条漫长的通往县城的黄泥路,路上坑坑洼洼的,有着许多或大或小的坑洞,徐楚看到道路两旁那些无人管理的树木肆意生长得茂盛,空气清新得很,四处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那会儿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鸟儿噗噜噜从叶缝里飞升上天,时不时还能看到天上有着不少鸟雀成群飞过,但徐楚一直警惕地盯着那些繁茂的杂草,他在担心那里边会不会忽然蹦出一只野虎猛兽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县城的方向开来,汽车在他的村子里是不多见的,徐楚好奇地看了几眼,发现开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张似乎目空一切的冷酷的脸,虽然不曾见过,徐楚却总觉得有些眼熟。
后来陈国恽拉了他一把,徐楚疑惑,那条路十分的宽敞,两辆汽车一齐通过都不成问题,为什么要避让呢?
就在他回头准备问个究竟时,陈国恽一脸严肃地说“那是李志强他爸。”
徐楚一怔,又转过头去,见到那辆车子跳舞似的摇摇晃晃的从他的左侧驶过,目光又追了好一会儿,直到汽车变得不到他的拳头大小,他才一脸恍惚地回过头来。
“父子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听到陈国恽气冲冲地骂。
后来,又走了约莫半小时,他们见到了一些低矮的房屋,知道是到了县城了,有些惊喜,纷纷加快了脚步。
徐楚张看四周,问“国恽兄弟,我们还要走多久?”
陈国恽停住脚步,徐楚诧异,跟着停下来,见他把书包搂抱在胸前,拉开了拉链,里面装着的满满的都是衣服,徐楚心中不无感概,那些读完了的课本也被他全都带来了,并不是想看,只是根本不能放在家里,万一被父亲发现,那就真的完蛋了!
陈国恽在衣服中翻来覆去地找,最后在两件裤子的夹缝里抽出一张看起来蛮新的地图,他是很喜悦的一笑,两手陆续伸入书包两边的背带,连拉链都不拉,就这样把书包背在胸前,用一副十分认真的神情,瞧看着那张地图,好一会儿后,对徐楚说“楚兄弟,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里,只要我们穿过这里,再拐这里,之后走……”
徐楚感到啼笑皆非,心说你怎么带地图来了?不会是不认识路吧……但听他说明时的口气又不大像,连忙摆了摆手,问“我们到那里去还需要多久?”
陈国恽沉默,看了天空一眼,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部看起来使用了好些年头的手机,熟练地翻开手机盖,看了看,他说“应该十一点多能到。”
“那现在是几点……”徐楚问。
“十点出一些了。”陈国恽说,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到裤兜里。
“还有一小时。”徐楚喃喃说。
不知不觉中二人又走了一大段路,周围的树木空地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密集排布着的房屋,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时不时开过几辆汽车摩托,徐楚看着看着,忽然发觉县城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车子多点,房屋高点,有钱点罢了,人依然是那样的人,两只胳膊两条腿的,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心中想不明白为什么班里那些来过县城的同学总把这事当作宝贝一样的不停地说。
但后来徐楚发现那些行人总是喜欢看看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他于是迫切的想要找点话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窘迫,他转头看向陈国恽,道“国恽兄弟,你怎么把地图拿来了?难道你没来过吗?”
陈国恽很淡定的一摇头,“不知道算不算来过,唯一一次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是我哥骑车载我来的。”
徐楚有些后悔问了,“那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他很坦然地笑,“放心,楚兄弟,地方我是摸得准的,不然也就不会这么信誓旦旦了。”
他笑着用一根食指横着擦了擦鼻尖,徐楚莫名想新人他,点头与他继续并肩而行。
“那他们还记得你不?”走着走着,徐楚扭头问道。
陈国恽又是一摇头,“当初来的那次我哥没让我跟去,我只是守在车子旁而已。”
“不过那次来的二十多个人里应该有些会记得我吧。”他说。
徐楚心中忐忑不安,“那他们不记得的话,还会要我们么?”
两个十六七的小孩当打手?而且还是这般瘦伶仃的模样,徐楚顿时不敢想象下去了,感到脑子里像刮了洪水似的所有的东西都被冲刷走了,只留下一片不见边际的空白。
“别担心,楚兄弟,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你露两手,包准他们跑来求你。”陈国恽说着,伸出一手,指向右侧一幢高大的建筑物,说“你看,到地方了。”
徐楚扭转过头,一片宽大的空地之后,那栋高高大大的建筑物,庄严地兀立着,两块高长的玻璃门上,一块黑亮的矩形招牌,牌子里凸出两个金黄色的字眼,“豹吧”,“豹”字的左边还有着同样凸出来的,一只奔跑中的豹子的图案,因为他不知道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注意力很快就被门外不远处一个正打着电话的人吸引去了。
那人身材高挑,近一米八的个头,岁数估摸在二十这里,面目清秀,留一头蓬松的黑发,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的细脚长裤。
这就是混混吗?徐楚想。
那人打电话的时候,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拿着手机,说起话来声音像打雷一样,当然徐楚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不过他的那副斜头歪脖的吊儿郎当的模样,促使徐楚心中立即就深信不疑了,这就是混混!徐楚告诉自己。
当时他们离那人还蛮远的,隔了一块空地的距离,陈国恽边走边怀念地四顾感叹着,徐楚则一直盯着那人看,走了一会儿后,突然有另一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来,徐楚迷惑不已,附近确确实实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的,他想了想,很快恍然大悟,没猜错的话,声音就是从那个混混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飞机哥……那两人早就过去了,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徐楚听见手机里那人说。
“陆照平!你他娘的是在耍我?现在一帮兄弟正在等我,我只是让你叫几个来凑数,你竟然让我等这么久?”打电话的混混说。
“冤枉啊大哥,那两人是最近的,按理说该到了,你仔细瞧瞧。”陆照平说。
混混摆着一脸气汹汹的表情,回过身来,恰巧见到慢步走来的徐楚二人,立即就是一怔,片刻后,徐楚听到他说“我靠……你小子叫来的两人什么年纪?”
“怎么了?见着了吗飞机哥,怎么没事问起这个来啊?”
“别废话!赶紧说。”混混斥责道。
“这个……十六七吧,我记得。”陆照平说。
“行……有种,真的叫来凑数……我下回再收拾你。”混混说。
“啊?怎么了啊?飞……”陆照平话还没说完,混混直接挂了电话,放回到兜里,快步朝徐楚二人走来。
身旁的陈国恽,还在感慨着时光的流逝,徐楚却不禁打了个寒噤,感到毛骨阵阵发寒。两个混混的对话,他可是一字不漏的全听进去了……
喂……大哥……认错人了……那两个货真价实的还在后面呢……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徐楚心中焦虑万分,想说,却发现声音全都葬身在了喉咙里。
他又感到天意弄人,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
“喂!你们两个快点,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怎么还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混大声呵斥道。
徐楚看着他那一脸冷峻的表情,却又无可奈何,暗自里抽着嘴角惨笑一下。
他索性选择了静观其变,心中想着如果这人就是陈国恽所说的那伙混混的其中之一的话,即使不在认识陈国恽的那一帮人中,也未尝不是个好机会。
陈国恽怔呆呆的,扫看左右,指着自己,问“你是跟我们说话?”
“废话!”混混比了个过来的动作,“你看这里还有别人吗?”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车钥匙,大拇指往上边一按,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灯闪了闪,“呜呜”叫了一声,二人错愕地看去,他却淡然地走向车子,头也不回,一扬手,丢出了一句话,“赶紧的!”
陈国恽满头雾水,问他“你在等我们?”
“废话!”
陈国恽一愣,倒没生气,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我靠!”他恼怒地转过身,“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们没有敢不来的那份胆量。”
陈国恽脸色涨得铁青,仿佛吞了口恶心的臭粪一样,立在原地,不动,也气恼得说不出话来。
“快上车,自家弟兄在等着呢。”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下一刻就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陈国恽像被唤醒似的,却又仍然不知悔改地问“你知道豹哥吗?”
混混一副快要气炸了的表情,骂骂咧咧地道“你小子怎么这么烦?这里谁不认识豹哥,我说你们究竟去不去?”
他说完似乎有种要立刻踩下油门的冲动,陈国恽赶忙说“去!来啦来啦……”
陈国恽看着徐楚,道“楚兄弟,我们跟着他,他是豹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