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萱,我……”他似乎察觉到这样安静地坐着有些尴尬,可他又是皇帝,从来都是别人逗笑于他,他又何时寻过话题来讨好别人。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迎福已经重新张罗了菜送上来,我从还冒着热气的盘里夹过一点放在他的碗里。
喜福贴了过来,伸出筷子去试吃,被他一手挡过,没有人试毒,他坦然吃下我夹的菜。
“你不必对我感到内疚,我没想过要救你,我一直都是你认识的那个刻薄成性的刘平萱。我会安安静静守着锦华殿到老,你不用管我,只需让我能一月出次宫或者见次想见的人就够了。”
他耐心地听完我的话,筷子停留在半空中,没有表情的脸。
“我想见我爹,就今日,希望你能恩准。”
他只是漠然地看着我,突然放下筷子长叹一声,朝身后的喜福吩咐道:“派人去接刘老爷入宫。”
“平萱,我们可以不要这样,好吗?”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就像刚到兖州那样,我们之间有许多话谈,总是有说有笑。”
过去的那样,是的,那个时候我对你一心一意,以为你是我的幸福,倾尽全力为讨你欢心。可现在已经不是过去,在你那般指责厌恶过我以后,我还要掏出我的心吗?
“平萱,”他见我久久没有回应,轻声叹了口气:“朕知道,现在要你原谅朕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朕不想再错过你,朕会让你看到朕的真心的!”
他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我,仿佛我是他最珍贵的心头宝。我曾经幻想以及渴望的深情现在终于停留在我身上,可我却再没有勇气去接受,我怕再一次的打击会将我彻底地打落深渊,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还要代替风吟看尽世上的梅花开落。
爹在鈭谦走后不久便出现在锦华殿,他的背影看上去佝偻了许多,整个人像是矮了一截,鬓角已经有了花白的痕迹。
他是兖州城内的传奇人物,祖上传下的布庄生意不做,偏偏去做了读书人,还妄想能一朝中举天下知。但他屡次应考屡次名落孙山,连个秀才都没捞到,到最后也只能乖乖地回到家乡继续祖上的生意。因为他的不问俗事,以至于家里的大权早早就交到了娘的手里,加上他性格懦弱胆小,也就成了唯夫人之命是也,战战兢兢活着的刘老爷。
“爹。”听到我的声音,他才惊惶地回头朝我行礼。
我连忙扶起他,又让迎福送上茶后带着众人撤离厅内。偌大的花厅只剩下我们父女两人彼此对望。
小的时候,我渴望他的拥抱,渴望他也像对寄柔那般,抱着我,带我去逛灯会,给我买上一串糖葫芦,任我撒娇。
现在的他,眼里满是惊恐,他不明白皇帝突然召他来见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又也许听闻寄柔已经被足在金翘宫……面对我的搀扶,他只是惯性地向后退去,让我的手尴尬地留在空中。
“不知……娘娘召草民前来所谓何事?”他垂着头,没有娘在身旁他显得更加的手足无措。
我淡淡地笑了笑,坐到上方的位置上,示意他也可以坐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仿佛我这厅内的凳椅都是沾满了毒药。
“找爹来,是女儿有些事情想要问问爹。”我装作不在意地喝着茶水,眼角却看向他。
他听到我的话后,脸色更加的苍白:“什么……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我放下茶碗,走到他身旁,他欲跟着起身,被我强硬地按坐下去:“本宫想请爹爹告知我亲娘的下落。”
“哐当”一声,他身旁的茶杯被他的手胡乱地扫到地上,摔成碎片,他没预料到我想知道的竟然是这件事,不知如何开口。
“爹爹为何如此紧张?”我垂眼扫过地上的碎片,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娘她不是我的亲娘,我只想知道我的亲娘是谁,她在哪里?”
“平……平萱,你亲娘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何必再咄咄逼人的追问呢?”
“她不在人世?”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谎言的痕迹,然而他的眼里虽然波澜涌动,但并不谎言后的惊慌。
“她生下你不久就不在人世了。”他像是要让人肯定一般,又重复说了一次。
“为何以前没有告诉过我?”
“我……我不想你绝望,”他哀伤地看向我:“我原本想让你存有一丝希望,让你想着你亲娘还在某个地方看着你,所以没有告诉过你。”
“那我娘的名字呢?”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认识到他是我爹,会为我着想了吗?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说:“你娘的闺名我不记得了,但是姓赵的。”
“姓赵?”竟然真的是姓赵的?这么说来,秦太妃一定是认识我娘的,可我娘是青楼女子,太妃怎么会认识她的?不对,还有什么瞒着我。
“以前娘说过我亲娘是青楼女子,这是真的么?”
他坚定地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我却疑惑起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与你娘长得很像。”他仿佛陷入了回忆:“阳春三月,郊外踏春,我第一次见到你娘,惊为天人。她是那样的美丽,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少的文人骚客。我仗着自己尚有几分才学,就上前卖弄,却没有得到喝彩,反而是嘲笑,只有你娘还依然微微地笑着。”
“我发了疯似地朝所有人打听着你娘的姓名,终于知道她是一处青楼的头牌,擅歌舞,爱诗文。我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才能换得见你娘一面,当你娘知道我把准备上京赶考的银子都花光时,毫不犹豫地将相同数量的银子还给了我,让我去赶考。我赶考后却名落孙山,我……对不起你娘,没有脸去见她,所以回到兖州老宅呆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受尽相思之苦,便想方设法地凑了银子准备去赎你娘出来。结果……”
他懊悔地闭上双眼,微微颤抖的痛苦着。
“结果怎么样了?”原谅我娘是那般善良的人,可惜我却不是。
“结果,当我再去的时候才知道你娘生下你不久就过世了,只留下你。我用赎你娘的银子赎出了你,带回家抚养。”
原来是这样,跟我预料中的竟然没一丝吻合,我娘是个青楼女子,病死青楼的青楼女子,可身份如此低贱的她,太妃怎么会认识呢?
“平萱,虽然我夫妇愧对于你,爹没有好好地把你养大,但是你也要体会寄柔她娘的辛苦。这些年来,要不是有她苦苦支撑起刘府的生意,我们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所以爹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他说罢便“扑通”跪到地上,眼里透着从未见过的刚毅之色。我这个一向软弱的爹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情,倒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