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逗我!”他嘴角极力想隐藏起一丝笑意,眼里也有嘲笑的痕迹,我又上当了!这人为何老没个正经!
“我懒得理你!”这个人真真假假的表情,总是搞不清楚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因为每一面都那么真实,看来就是用这些花招才赢得宫里众人宫女的喜爱。
我转身朝门外走去,已经出来多时,怕再不露面,迎福她们该到处寻我了。
“是真的。”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停下脚步,回头朝他看去。
烛火里的他,闪着红色的背景,又飘动着灰白的细纱,自己也是一袭银灰色的长衫,发丝低垂,像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狐妖般,还带着一双能蛊惑人的桃花眼。
现在,这位狐妖先生对我说道:“灵堂是先帝为德睿皇后设置的,这个是真的。宫里没有多少人知道,包括锦华殿的人也都不知道,这个也是真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同外人提起,否则后果很难预料,你知道宫里的事情太多太杂,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判出个黑白来的。”
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嘘”,又消失在灰白色的细纱后,屋子里恢复了黑暗,只留下我一个人。
“啊……”我尖叫着睁开眼睛,周围不再是黑暗,而是迎福那张熟悉的脸。“我不是……”不是在小黑屋里的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抬头四处张望,熟悉的床帏,我分明就是在自己的寝殿内。
“你当然是在锦华殿了。”迎福不以为然地伺候我起身:“娘娘,您这一觉可算睡得久了,从昨天回来就一直睡到今早,害得奴婢还以为您得什么病,去找了御医来为您诊断,才知道您竟然只是睡着来了。”
“我……只是睡着了么?”我揉着头,缓缓起身。
“不过,”她突然故作神秘地贴在我的耳边说:“喜乐总管倒是来了一趟,带了许多的赐品,说是皇上听了御医的回复,还担心着您,下朝后就要过来看您。”
“什么?”鈭谦他要过来?我浇起水,扑在脸上,却对迎福这话吓了一跳。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打量着我:“娘娘今日要如何打扮呢?反正娘娘也是病了,不如少施脂粉,露出一份病美人的模样,定会让皇上心生怜意的。”
我挥挥头,衬着头思量:“皇上还有多久过来?”
迎福翘首望了望天色,灰蒙蒙的有一丝亮:“快了吧,怕是再有半个时辰就该来了。”
“好,下去准备些吃食吧。”他来的倒正是时候,我正愁想个什么法子能见爹,问清楚我心中的疑惑。这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桌子精心准备的吃食,我让迎福张罗到屹立在临近院门的亭子内。锦华殿是仿江南水乡的建筑,又是独立的一个小岛,院门是镶嵌在假山之中的,而亭子是建在假山之顶,掩映在树木后,倒像是天然的岗哨。
我呵出一口气,在空中瞬间变成了白色,遣她们都下去,自己披着皮衾,在亭子内度步。假山缝隙里长出的树干大多都随严寒变成光秃秃的杆,也刚好开阔了视野,站在亭子上可以望向很远的地方,人还没踏上桥时便将所有的情景都收到眼底。
天色慢慢地开始亮了起来,从边开始慢慢地泛着金色的光芒,是有阳光的可能性。
看着光秃秃的树枝,我不禁默然,好久没下雪了,最近的天气不是灰蒙蒙便是雾茫茫,要不就是这样的晴日。风吟,难道你找不到我在的地方么?所以,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一眼,又或者你还以为我在文府后院内,于是只留在那个地方?
轻声叹了口气,桌上的吃食有些凉了,我正待转身让迎福拿去热一下,刚好看见那个隐藏在树荫里的小屋。阳光从它所在的位置照射过来,将它映衬地更加黑暗。我昨天明明去过那个地方,真实地看见了永王,对,永王在那个屋子里。
还有他告诉我,小黑屋是先帝为德睿皇后设的灵堂。可为什么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是在自己屋内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永王呢?他是否还在那个屋子里?他受伤的手还好吗?
我转身看向那个小黑屋,因此没有看到桥上正乘着龙辇而来的鈭谦。直到他进了院门,迎福她们三呼万岁的声音才将我的神智来了回来。
相似的面容,不一样的神情。在我面前的鈭谦也透露着不一样,他以前看我如洪水猛兽,就怕沾惹上一星半点,如今却纡尊降贵地来看我?仅仅是因为我疑似有病而昏睡了一日。不过,即使他再如何变化,他对我的心也不过是冰山而已,不像永王,仿佛带了许多的面具,我揭开一层又是一层,每一层都像是他的真面目却又永远带着玩味的笑容。
“平萱。”他的话语里带着讨好,脸上的神情也是小心翼翼,这个人突然好陌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鈭谦,让我的背脊莫名地有些发麻。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脸上的担忧之色,我想看清楚点,是不是真的?或者就算是假的,我也想记下来,日后想起的时候可以让我怀念他曾经为我担忧过。
身旁跟着的喜福一向对我轻蔑,此刻见我不予行礼,低声咳嗽了几声,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未行礼。
“臣妾参加皇上。”我正欲施礼,却被他伸出的手拦住,他的脸上是只对寄柔才有的温柔笑意。
“朕特赐平萱以后见朕都不用行礼。”
像三月的春风,拂散了寒冷的冰山,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富有朝气,令人向往。那时初次见到他,他帮我抓住了偷了我钱包的小贼,我向他行礼,他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扶住了我。我以为在苏宁安之后会终于找到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我以为他会是我生命中注定出现的有缘人,我以为他会敲锣打鼓地来迎娶我,哪怕他只是一个穷困书生,我以为他不会同城里的那些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而当这些梦想都像水中的倒影般,被人拂散了之后,我们这般面对面地坐着,又算是什么呢?是沧海桑田的再次相遇,还是对过去人生错误的感慨?
“多谢皇上。”我缓缓落座,目光留在桌面上,沉默起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那一次也并非我们的初见,在漫长的岁月里,我被磨平了记忆,早已将曾经在皇后湖边为某个命在旦夕的人打水这件事情遗忘。那时的我,正为了苏宁安而暗自神伤。这个虚伪的男人,我却无法怪他,是我利用他在先,他却欺骗了我的所有的积蓄。我曾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憧憬过美好的未来,富家小姐倾其所有帮助爱慕之人上京赶考,待良人衣锦还乡后,敲锣打鼓来迎娶她,从此她为他相夫教子,其乐融融。但是,现实是我利用苏宁安来逃避董熠即将迎娶寄柔的事实,他则从我身上疯狂的敛财,他以为我是刘府的大小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却只从我身上拿走了一百两银子。于是,在大雨磅礴的夜晚,约定好要私奔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第二天,我成了人人皆知的浪荡女人,连穷酸秀才苏宁安都不要的臭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