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这个女生其实也很有趣不是吗？至少不像那些为了某些不单纯目的接近他的女孩。她们除了爱他的钱就是爱他的容貌，可他不喜欢，那些外在的东西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好了朋友，我这里的画你可以随意挑一幅。但就算朋友，送东西也该有回馈吧，你想送什么给我呢？”
紫屿为难地侧过脑袋，努力地搜肠刮肚。她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也不会像一些有情趣的小女生，DIY一些手工艺品、小物件等等送给男生，唯一可以自创的是画，可她的水平又怎能班门弄斧？
“把你卖了也没几个钱吧。”雪夜又在取笑她。
不过她承认这是实话，委屈地扁起嘴不说话。
“那你就做两次我的模特儿吧，人体模特。”
人体模特？裸体？紫屿僵立在那里。她画过很多人体模特儿，****的，半裸的，她从来没有以异样的眼光去看待过那些模特儿，但她却不能否认社会上的舆论至今依然对这群人不利，依然有无数人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们。她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像他们一样任由自己的裸体肖像被人评头论足。
更要命的是，她没有勇气坦然自若地异性面前呈现自己的裸体，这种事只要想一想她都会发疯。
“算了，我想你就算脱了也不会成为有美感的模特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变相地嘲笑她的身材？紫屿的脸白了。又听见他说：“我想你画过很多模特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不仅仅是身材美好的年轻女性而已。他们都可以坦然地将躯体呈现在我们面前，而作为一个绘画者，所要做的是从他们的身体姿态中捕获美感。你呢？你的眼里看见多少美？你觉得自己不美，自卑得不愿意去照镜子，不是因为你不美，而是因为你缺乏一双审美的慧眼。当每个人降临人世，都是一丝不挂的，那本就是浑然天成的一种美，从来也没有人觉得不自然、不美丽，为什么后天所赋予的道德、审美却给人体蒙上了一层神秘和羞耻的遮挡物？我以为，衣服除了御寒之外，应该是用来增添人的美丽的，而不是掩盖美丽的。世俗的眼光是这样，难道你的眼光也是这样？那你凭什么说你热爱艺术呢？”
雪夜嘲弄的眼光静静看着紫屿，看着她苍白的脸开始变红，又逐渐恢复苍白。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和表情，柔顺得受了委屈的孩子。她究竟听懂了他的话没有？
紫屿的脑海中想起无数次人体模特写生课的情形，她总是坐环形教室最后一排，能清晰地看见前面同学的动作和某些表情，他们大多数与她同样的专注，目光干净，神情圣洁。但有一次，当一个身材惹火的漂亮模特儿走上台的时候，她偶然发现有男生眼中闪动着不那么纯粹的光芒，嘴角含着别有用意的微笑。她知道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时常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她觉得这样的目光对台上的模特儿是种亵渎，因为那个模特儿是如此纯净、安然地坐在台上，带着为艺术而奉献的纯粹美好的愿望。她知道那是个业余模特儿，并且没有收学校任何酬金。
而她，能忍受哪怕只是万一的那种不纯粹的目光吗？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做我的裸体模特。”雪夜的神情恢复了正常，笑着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乍从他温暖的掌心脱出，紫屿这才察觉自己手指冰凉，她没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被他握住了那么久。
雪夜在将要转身的刹那，看见她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用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回答：“我答应你的条件。”
条件？她觉得他开出的那是条件？他皱了皱眉。他刚才只是想看一下她的反应，他不缺模特，也不缺猎艳的机会，两者他都不需要。但他想看看她这么卑怯的女生究竟能承受什么样的底线。她是被他那番宣扬美的观念打动，还是因为别有原因？她才会把他提出的要求当作交换条件，如此艰涩地应承？
“你要我的画做什么？”雪夜好奇地问。
紫屿微怔了一下，垂下头：“对不起，只是因为……因为一个朋友他很爱你的画，他托我向你……对不起。”这个理由让她觉得相当内疚。
雪夜好看的眉拧了起来。竟然是因为这样。那个朋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重要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竟然让她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力？
“他是个男的？”
紫屿点点头。
“很帅？”
紫屿又点头，然后茫然地抬头。帅不帅跟他有啥关系，他要关心这个干嘛？
雪夜笑了一下，就知道如此。这种傻丫头只有被男人欺骗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来跟他开口，提出那种非份的要求吧？
“我倒是很有兴趣认识一下你的朋友。”
轮到紫屿皱眉了。杨溢是很想要结识他这个偶像的，但是，她以为离她达到目标应该要很久很久时间才可以吧，怎么会由雪夜主动提出呢？
雪夜笑道：“没什么，我是单纯的好奇，看谁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你强迫自己解除自己的封锁防线？”
紫屿是单纯得过了份，可也不是笨蛋，她终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她向来不喜欢为自己辩解什么，可鬼使神差地她忍不住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的医生，我觉得欠了他很多。他没有要求我做什么，只是我很想还他的人情而已。”
雪夜笑笑。年轻英俊的医生，打动女病人的心，这也是非常正常的逻辑吧，看这傻丫头红着脸拼命解释的样子，也许她真的还没发现自己微妙的心理变化。
“好了，不用说什么了，你可以选一幅画带走。”
紫屿还想说什么，但看他不感兴趣的样子，她悻悻地只能弯下腰去挑选油画。被画布覆盖的每张画都如此精彩出色，她几乎每幅都爱不释手，她渐渐明白杨溢想要拥有一幅的渴望。爱画的人，谁不想拥有能给自己带来震撼力和美感的画？雪夜的画以写实为主，很少有印象派那种抽象不着调的风格，更没有那种阴暗颓废的美。很多人觉得一些狂乱阴暗让人看不懂的印象派作品带着堕落糜烂的美感，但紫屿不喜欢，她害怕阴暗基调的东西，她想走出围困自己的阴暗狭窄的封锁线。
雪夜的画充满明净的色彩，有她向往的那种不曾拥有的东西，让她心生愉悦。
“喜欢哪幅？”
紫屿当然不会说她每幅都喜欢，她知道自己只能带走一幅，并且终将不属于自己。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捧起一幅夏日热带雨林的风景。椰子树，黄金海岸，瑰紫夕阳。这幅画温馨和煦，宁静致远，细细感觉又有热带的风情。她想她会选它的原因不过是觉得它很适合杨溢，温和适度，细腻体贴。
“选好了？我饿了，陪我去吃饭吧？”
紫屿抱着两大幅画，有些犹豫。带着这样的累赘去吃饭？可他们刚成为朋友，第一次吃饭的请求就被拒绝，她有过桥抽板的感觉。还是答应吧。
“把画放下吧，离学校这么近，吃完饭回来再取好了。”雪夜觉得很好笑。
紫屿点头，她觉得自己很笨，于是低头羞涩地笑。
“走吧，朋友。”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紫屿这会儿早从失神中恢复过来，觉得被他牵住是件很不妙的事，她开始轻微的挣扎，但被握得更紧。
“你要带我去哪里？”
雪夜的车已经开了近半小时了，他吃顿饭也要跑这么远，不知道是选的什么高档餐厅。有了杨溢的前车之鉴，紫屿觉得很不安。再出入那种高档杨所，她不知如何安置自己，更糟糕的是她已经开始考虑买单问题，她身上才带了一百多，如果要让雪夜付钱，她又会觉得很不应该。
他的车终于停下了，一长列的大排档，是附近著名的一条美食街，各种各样的摊头小吃热火朝天地叫卖，街边简陋的蓝色硬塑方凳和被抹出深浅印痕的白色硬塑方桌都告诉她这绝不是什么高档场所，所以她更傻眼。
沿路是各地风味小吃，什么淮扬菜系，川菜粵菜，武汉小吃，西式烧烤，新疆羊肉串……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
雪夜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进了一家街边小吃店，鸽子笼似的店面，店铺内只有四张长桌，门外还摆着七八张方桌。店主年纪已经不小，正忙着在玻璃后做着各种小吃。张罗生意招呼客人的大约是他的女儿，一直不停地抹桌送菜收钱。
“千张肉丝，三鲜豆皮，一份精武鸭颈，鱼汁糊粉……”紫屿听他点了一串，不禁怀疑他的胃口有多大。
“你等我一会。”他跑出去，没多会端了一笼灌汤包过来。“这里也有小笼汤包，不过我觉得还是扬州的口味正宗。”
这会儿菜也陆续上了，紫屿才明白他为什么会点那么多。因为这家店里的菜都是小小一碟，数量很少。
“我最喜欢这里的就是这一点，不止是菜的口味正宗，而且有江南风格，碗碟精致，每份量少，就算一个人也可以点上三四种，品尝各种不同菜点。北方菜系就不同，点一道菜上一大盘，于是两个人只能对着一盘子菜吃，一顿还吃不完。”
紫屿抿着嘴笑，这人馋吧还要为自己找理由。难怪他吃顿饭可以开半小时车，居然找得到这种地方。
“吃不饱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多走几家铺子。”
紫屿毫不怀疑如果胃的容量够大的话，他能从街头吃到街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