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的芬芳,树的倒影,阳光刺目在林间层层跃过像是流水,散乱的光点不断在地面沉浮起落。
谷来风走在前头,面色仍旧有些难看,他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紧紧跟着的少年,咽了口唾沫。
在他谷来风的眼中,这个少年对于剑意的理解已经到了一个他可能再花十年都无法触及的程度,少年就好像自打娘胎就开始练习剑意一般,让人不得不嫉妒,那道剑意竟硬生生地把石碑分成两块,要知道那可是【寄意石】啊,这世间的【寄意石】种类繁多,各自寄托的气息不同,但哪里这么容易被分割?
“师兄,第二层是气道级对吧,也就是说我的实力算是气道级这一阶段?”牧舟脚步轻缓,他不错过周围任何一处景色,并且在努力用目光搜寻那些气道级弟子的身影。
谷来风闻言,驻足,神情有些疑惑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境界,可这不是师弟你最清楚的吗,对于一个修士,自己是何境界,他本身就该是一目了然才对。”
“这样啊……”牧舟忽然一顿,而后心中觉得暴露了什么问题,面具一抖一抖,马虎道,“那我便是气道级了吧。”
气道级?话刚从面具下传出,牧舟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气道级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他很清楚。所谓气道级,便是十脉级之后修士们启动了脉门后所得到的称号,这是一扇门,而开门的钥匙便是那收缩的脉门,气道级可做到通过脉门引气出体,而这便是施展脉术的关键。
脉术,顾名思义便是通过脉络气劲配合武技所激发的独特力量载体,这些力量的实质皆是单纯无比的气劲,这也就区分了术道级之后的五行术法,因为术法的力量就不是单纯的气力了,而是混杂五行大道的气息。
天下估计没有任何一个气道级的修者会没有学过任何一种脉术吧?
牧舟心中苦笑,他不知道剑意算不算是一种脉术,也不知道师傅所教的【去力决】算不算,但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气道级修士,连十脉级都不算,就连踏上这条道路的资格都没有,在人族修炼中可怜得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狗。
若是单纯的运用肉体来和人类修士对抗,牧舟自知他连淬脉级的初级阶段都无法对抗,仅仅只能靠身法来闪避周旋。
“师弟可不止气道级哦,就算真是气道级,那师弟你的剑意便早已超凡脱俗了,”谷来风见少年若有所思,当下拍拍他的肩头,举臂示意少年抬头看天,道,“你方才一剑开碑,虽然很震撼,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在那浮云,它原本缭绕在相望崖顶端偏下,终年不散,无论是何种天气,它都如附骨之蛆缠着,如今却是散了……”
牧舟一惊:“因为我的一剑?”
“对,”谷来风微笑道,“而且,这暗示着你一件事,不管你是不是术道级,师弟都已经能登上第三层了。”
“啊!?”
青年双臂抬起无奈道:“就是这样,而且我想告诉你,就算是我也不能进入第三层,所以待会儿师弟得自个走了。”
牧舟一愣,随即疑惑道:“不对啊!师兄你不是术道级吗?我可是亲眼看到过你使用那个水术【清溪来雾】的,你可别懵我啊师兄!”
“我确实没有懵你啊,我是稳稳当当的术道级没错,可我只有术道初期啊……”谷来风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忧伤。
见牧舟沉默之时,谷来风伸出两根手指,继续道:“登入第三层身临崖顶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你苦心修炼境界,另一种是修行剑意,前者到了术道级中期便可登顶,而后者则是用剑意破了那浮云阵,师弟,你方才便是破了相望崖的浮云阵啊……”
“不是说终年不散吗,莫非在我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倚靠剑意破了浮云阵?”牧舟心里有些激动道。
谷来风闻言撇嘴摇头:“并非如此,这浮云阵乃是先天自然之道,遁入天机落之凡间,无人破时故终年不散,可这并不意味着你之前无人,其实古剑宗史上,许多弟子都曾破过浮云阵,而后它自行修复了,别看此时这云零散得很,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好个大半。”
木楼之上,浮云之下,是被无声阵法笼罩的区域,除了各自的说话声,牧舟听不到任何声响,登得越高,风就越是肆虐,然而任它如何吹拂,枝丫叶片如何摇曳婆娑,都只是徒劳,毫无声响。
静得有些可怕,但是直到牧舟被一股巨力轰出数丈后,终于明白为何要设立一个静音阵法了。
林子被气力贯穿,树干倾斜枝叶乱颤,它就像是一头穿林猛虎从林间冲出,暴露在阳光下张牙舞爪,扑在了牧舟以及谷来风的面前,措手不及。
谷来风脉门顿启,以盘旋气力护着自己,情急之下他竟忽略了身边的少年,慌张转头看向身后,见那少年被巨力一轰倾身飞旋在半空,他不知道牧舟是怎样做出那种扭曲动作的,就像是燕子般灵巧一折,左脚跟触地后猛踏一记,整个身体呈半伏状趴在地上。
见他没事,谷来风也就松了口气,望向了烟尘之内喊道:“伴山道路可不是修炼的好地方!”
牧舟眯眼仰头,一片飞尘模糊了视线,如此大的声势,若是每一个气道级弟子都这样,没有阵法的消音,该是怎样吵闹?
消瘦的身影从土黄色的飞尘中隐约走来,他身后的林子随风摇曳默默无声,牧舟定睛一看,是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少年!
少年同样是一身白衣,只不过领间缺少了银色的纹路,剑如牧舟那样伏在背后用布条束着,并非亲传弟子的装束。
飞尘半响后消散了大半,牧舟眼中少年的模样也越发清晰起来,乌黑的发丝散乱得伏在脑门,一对浓淡适中的三角眉下生着张普普通通的鹅蛋脸,不过五官棱角分明,让人看着很舒服,其中蕴含着一丝不对劲,是那少年的眼神,毫无波动,他抿着唇,发出生硬的嗓音,像个木头人般:“来风师兄早。”
“是光立啊,这可是伴山小道,脉术要远一点施展哦。”谷来风明显有点不高兴,不过看清了那那个少年的样貌后,还是换了张脸微笑回应。
莫非这少年身份特殊?牧舟心想。
少年只说了一个“是”字便转身走了,甚至连牧舟是谁都没有问,眨眼便消失在那棵被气劲扭成歪脖子的树后。
“你看吧,我们古剑宗内弟子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见那少年走了,谷来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轻声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呢……”
“往往苦命的人,却是池中龙鱼也不一定,”牧舟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谷来风身边道,“这个弟子比山门前的苏澈师兄还要冷淡,应该算是古剑宗内最冷淡的人之一吧?”
“如果师弟你这样想,便是太过抬举我们古剑宗弟子的人情味了……”谷来风摇头苦笑道,“估计那两个人此时在相望崖上吧,师弟你等会儿自行登顶后,估计会遇到他们,到时候就知道什么是古剑冷淡之最了。”
那两人,哪两人?
不得不说,相望崖真的很大,牧舟身在这还算宽敞的林间山道上有一种迷失的感觉,他回头看向一路走来经过的路线,多数杂草散生的道路隐在了层层叠叠的树林之后,此时根本看不到,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翠绿,阳光灿烂的有些过头了,迷糊了视线,让少年觉得并不真实。
“看着云层越来越近了吧,估计再走一段路便可以身入白雾中了,到时候便算是到了第三层的门前。”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牧舟渐渐觉得体力有些不支,高处不胜寒,气压的原因使得少年的气息都快接不上来,不过他仍是瞪着一双眼睛,紧紧跟在谷来风的身后,果不其然,不知不觉身边已经开始漫上白色的雾气了。
“师弟你没事吧?这是正常的现象,我入宗第一次登这么高的山峰也会有这样的反应,习惯了就好。”谷来风关心道。
牧舟有些有气无力地微笑道:“没事……”
这些雾气好似不受阳光的影响,如此炽烈的光线也无法透过这厚重的雾气,隐没在此的林子显得格外凄凉,甚至空气都是湿乎乎冷冰冰的,与之前沐浴在光线中的树林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天地。
如果有人说,那牧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行走这林子里随时都遇到大大小小的沼泽,里头盘踞着不知其数的巨大鳄鱼,张着血盆大口等待食物,等待他们这些诱人可口的食物。
牧舟隔着黑铁面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缓举头睁着无神的眼眸,他忽然觉得这白茫茫的散云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驱逐他,他的血液流动起来相对平时缓慢了许多,身体内有一股奇异的排斥感不断升腾,感觉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呼吸不上来,而那遏制呼吸的力道,牧舟居然隐隐觉得是来自他的骨头,这并非只是因为气压的因素。
管他呢!哪怕是天皇老子挡在小爷变强的道路上,我也要揪他几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