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天气格外晴朗。
邱小宁一早就爬起来,把自己弄得很忙的样子——帮舍友买早饭,哪怕她们还在美梦中;拖地,尽管地上很干净;晒被子,虽然还没出太阳……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熬过这个早晨,才能等到约定的中午。
徐艳最近精神一直不佳,快十点了,她才慢腾腾地从床上磨蹭下来,一头长发乱糟糟地盖在头上,哪还有以前那种清新的形象!看着桌上给她留的早饭,也不管已经凉了,就着开水就吃了起来。邱小宁赶紧走过去,一把夺走:“天天念叨着胃不好,还敢吃冷的。马上都吃午饭了,你就熬着点吧。”这个宿舍里也就小宁知道徐艳的感情事儿,所以自然对她多加照顾些。
十点半刚过,邱小宁就掐着点儿地往校门口走去。到她们约定的地方要倒3班公交车,邱小宁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来应对城市日趋糟糕的交通。
一点没到,小宁已经站在约定的咖啡馆门口了。这种很小资的咖啡店,小宁每天都路过,有时时间充裕还会往里多看两眼,但从没想过会进来消费。看看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总不能就在寒风中耗着。小宁打算学电视里的剧情,进去要了杯水,坐下来等。
可谁知刚坐下,倒有人比服务员更快地来到她的面前。
邱小宁抬头一看,一个女人,一个精致的女人。长长的波浪卷发在她的面孔上一点也不显得老气,反添了几分时髦和妩媚。皮肤保养得比邱小宁还有水灵,看得出来化了点淡妆,立体感和柔美度在这张脸上得到了绝佳的融合。邱小宁有几秒钟的慌乱,她感觉得到这就是自己的母亲,可又和自己那微薄的记忆中母亲的形象相差太远,反而不敢开口了。
“宁宁,你一进门我就知道是你。”叶如初脸带惊喜地坐了下来。
邱小宁对那天母女相见的场景,是很久以后才拼凑完整的,当时的她只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她有种灰姑娘般的感觉。自己一直生活在生活的最底层,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衣着光鲜且阅历丰富的人来认领她,而且此人还是和她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妈妈。怎不令人感到愉快?
叶如初其实也正是用她无比的热情来掩盖住自己当年的无情的。她如今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多年,温柔是这个漂亮女人对待客户时的致命砝码,所以当她重新拾起母亲这个角色时,竟一时难以抽身,依然用甜蜜的声音和美丽的面容来面对。
邱小宁也曾想过质问她当初为何要抛下自己,然而在看见妈妈的一刹那,她决定放弃这种想法,这样的女人嫁给父亲真是糟蹋了,她仿佛天生就应该生活在大都市中,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现代都市的特征——包装得很精美,很时尚,也有点让人不敢接近的冷漠和高傲。
两人都有意识地撇开过往,邱小宁是根本对当初没什么记忆,叶如初则是不敢提及,毕竟对于女儿,她只有愧疚。可是让她每天对着那日益粗暴的丈夫,她绝对会疯掉。所以当有机会离开那个小镇,哪怕那个带她走的男人并不是真正地爱她,叶如初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毫无疑问,她是个懂得取舍的女人,她知道用适时的放弃,以换取最大的利益化。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已经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她才敢回头来找自己的亲骨肉。当初和带她走的男人,两人只相处了不到一年,就分开了。叶如初从广告公司的小职员做起,一步一步,凭着她的努力、周旋的手段、积累的客户和天生的武器,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广告公司。可是虽然每天很光鲜地出入公司,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难免会生出寂寞的情愫来。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考在这里,当初她一直让自己弟弟对小宁旁敲侧击,让她选择这里的大学,总算没白费心血。
叶如初的房子在市区,她知道让小宁每天都来也不现实,便建议每周末小宁就住到她这里来,反正房间也早已准备好了。邱小宁哪里肯,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比较强烈,虽然她心里已经接受了妈妈,并且是用很愉快的心态。可是她不得不考虑到父亲——一旦父亲知道后的感受。毕竟从小到大,是父亲将自己抚养成人的,即便他有再多的不是,也永远是自己的长辈。甚至潜意识里小宁倒反而更愿意听父亲烦人的唠叨,而不太愿意接受跟着妈妈享受的生活。所以她没同意周末就过去的建议,只说住校很好,偶尔会去;也没同意妈妈让她不要兼职的建议,相比较而言,邱小宁更喜欢用自己挣得钱。
但叶如初可是凭张嘴吃饭的,硬性条件不答应,她就“软着陆”。摸出一张卡来,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学习经费,每个月我还会定时地汇生活费进来,你收着。这件事可不准再不同意了,不然妈妈可就难过了。
邱小宁揣着沉甸甸的卡回到了宿舍。她真想找个人和自己分享这份喜悦,可竟然找不到。无意中她突然想起于琴来,尝试着发个短信过去,立刻就收到了回复。于琴仍旧是很热情地语气,约她下午出来玩,正好可以聊聊天。小宁告诉她自己刚从市区折腾到宿舍,不太愿意出门。谁知没一会儿,于琴就打来电话:“邱小宁,限你五分钟内到校门口,我接你。”
邱小宁一阵手忙脚乱的,把刚刚除下来的武装又都穿上,到了校门口,果然见于琴坐在出租车里朝她挥手。
“算你凑巧,我正好去客户那里拿点资料,反正公司给报销车费。”于琴笑嘻嘻地说,冬日的阳光也不及她的笑意温暖。
两人随便在一家咖啡店门口下来,小宁忽然笑起来。
于琴用胳膊碰碰她:“傻了?你一个人笑什么啊?”于琴就是能给人一股熟悉的磁场,仿佛两人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而不是只见过一次面,偶尔联系的朋友。
“我跟你说啊,正有事想告诉你呢。”于琴边进门边说。
“什么事啊?能和我有关系?”小宁也回之以热烈。
一坐下,于琴就很神秘地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实习吗?”
“你也傻了吧?我怎么会知道?”小宁失笑。
“这不是正要告诉你嘛。就是你那个大主顾——嗳,你现在还在他家做家教吧?别说了半天你已经换人了。”于琴见小宁点点头,又嗔怪一句:“你这丫头,好歹咱们也是有过共同‘对敌’经历的,怎么就不知道多和战友联系联系呢?我也可以跟你通报最新军情啊!”
“你怎么到他家去实习了?”小宁一脸疑惑。
“你说巧不巧,我舅舅就是这家公司的财务总监。我也是那天在电梯门口看见那老总才知道的,要不然,让我舅舅说一声,那个家教也就轮不到你做了。”于琴仿佛很遗憾的样子,只是她的轻松的表情出卖了她。
小宁哦了一声:“那恭喜你啊。”
“不值得恭喜啦,等我正式成了他们公司的员工,你再替我高兴啊,到时请你吃饭。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于琴一释放到自己的信息,脑袋中立刻就反应到下面一条了。
倒是把邱小宁问愣住了,想了想才说:“我找到妈妈了。今天早上。”
邱小宁的心情特别好,她是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宿舍的。她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远方的刘源。很奇怪,她只愿意和一些远离她的人分享这件事。
晚饭时候,她突然收到赵远征的短信:小邱,一起吃饭好吗?我们边吃边聊聊子恒的事。
虽然他打着子恒的名义,可邱小宁还是委婉地拒绝了:赵总,今天同学们聚餐,恐怕不行。下周一,我去的时候我们可以聊。
小宁想起周一正好可以将欠着的手机钱还给他,毕竟妈妈的钱可以再慢慢存着还。邱小宁还是分得清前后的。
邱小宁在宿舍很积极地承担起了后勤工作——崔媛媛正组织着大家玩牌。邱小宁也会,可她今天没有什么心思玩,主动申请做后勤。于是崔媛媛立刻让隔壁宿舍火线支援一个人来。
李璐最有意思,别看她平时都很认真地看书,可她就喜欢打80分,每次玩牌,她总是最积极的,常常夸张地说这是她唯一的休闲方式。话说邱小宁的牌技就是她亲手教的。
玩牌是大学时的保留项目,基本上人人都会,不同的就是水平的问题了。邱小宁就属于那种浅层面意义上的会,只知道什么时候出哪个牌,至于算牌则不再她的能力之内。而且她本人也不欣赏算牌的人,把一种本来很消遣的娱乐活动糟蹋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也许人家就觉得算牌才是幸福的事哪。
小宁乐得清闲,不时地给她们切点水果,间或地和刘源发发短信,正好也可以将她那私人的空间好好整理一下。一个晚上就这么舒适得度过了。
小宁珍惜每一个在宿舍的夜晚,她渴望这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