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扶梯上到红宫,红宫有历代达赖的灵塔和多间佛堂。一共有8座灵塔供奉在各层殿堂中。其中最大最豪华的是五世达赖的灵塔,高14.85米,所用的黄金达11万两,塔上镶嵌着无数的让人目光都感觉拥挤的各种珠宝,感觉真是到了突然现世的一座大宝藏,只有发愣的份了。藏族称这座灵塔为“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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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耶夏”,意思就是这座塔的价值抵得上半个世界,看来也是不夸张的。
还有一座十三世达赖的金灵塔,据说所用黄金甚至超过了五世达赖的11万两。而且在灵塔殿内,还有一个用20多万颗珍珠串成的珍珠塔,被称为曼陀罗,你只有瞪大眼睛,去观赏这奢华灿烂的宝物,想象那个时代那种威严与祥瑞的情景。而达赖的肉身就隐于这些宝物的后面,让人仰着脖子观望,想的脖子酸酸的,想那些灵魂的故事。
继续在布达拉里走动,似乎是进了谜宫,不小心会走到己经相识的地方,不小心又会遗失方向,但到处都是金壁,是布幔围起的幽暗,有些慌乱又有些安然若素,就和布达拉做一次心知的游戏吧。
晚上我们又去了玛吉阿米,仍旧要了酥油茶,仍旧是几本旅途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田老师是个让人舒适和愉悦的人,他似乎看出我和小穆的心知肚明,但并不躲避,阳光一样明朗,大家都很自在,虽然我们近在咫尺,但遥远到眼睛的深处。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在此刻,我们以另一种方式互相拥有,彼此感知,我穿了一件白色了恤,脖子上戴了几串刚买的鲜艳的藏饰,还有手腕,叮叮当当。
在拉萨的夜晚,享受很酷的现代情感,暗暗的烛光摇曳着,我们的邻座,一位长相如雕刻般绝美的欧洲女子,一直在静静地查阅‘一本藏英辞典,我若是一个男子,会爱上她独处的静美和那份对异乡的融合和需求。
等夜里我们走出来时,开始下雨了,青石板上亮晶晶的。
我浑身的细胞在凉凉的雨点中开始欢唱,我真想要一场热血沸腾的恋爱。
2001年7月25日意外的林芝
一早出发去林芝。
天还是阴阴的,空气非常清新,昨夜落的雨在路上还是有一块一块的湿漉漉的印记。
来的路上对青藏高原的典型风光已经有所感知,我们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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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要去的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地方,听说比江南还要江南。
所以说青藏高原是非常完满的,它因为海拔,而冰清玉洁。因为内部的落差,而拥有所有你想要的天气。
去林芝的路很不错,基本柏油,路程不长,不到500公里。
要过沿途最高的地方,米拉山口。经幡仍旧在那儿铺天盖地地牵扯飘摇,风有些凉,我们都下去走了走,我站在一个小土堆上,旁边的几条彩色经幡在猎猎扯着风,穿了一件红白条纹的套头衫,双手插在裤兜里,突然有些感伤,是一种让人舒适让人无限怀念的感伤。我突然想起城市,想起我居住的,走过的城市,那里的模样和眼前如此巨大的差异,而这里,对很多城市人来说有着神秘的吸引力,很多人都曾来过,激动过,看过,回去后只是一段段的讲述和一叠叠的照片,有谁又能真正明白真正体会你所走的这些地方的东西呢?
我们只是看见了一小部分,它巨大的箱子内的内容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翻阅,即便我们钻了进去,我们的眼睛不能适应里面的光线,我们仍无法了解那么多,即便了解了那么多,那些东西你又能真正深入多少呢?
我们没有权利,因为不在我们的血液里。
对,深入肌肤和血液的东西,别人永远也不可能侵入。
城市对于我们说起来大家都忧心忡忡,但我们赖以生存,我们爱它。
这里的空气是自然的清香,我们迷恋。
城市像一个家,那是朝夕相伴的爱人,习惯,很舒适,而且无法失去。
而青藏高原,这场旅途,它是一场艳遇,遭遇激情,血液愤张,让我们忘了其余,深陷其中,而因为陌生,激情增加了砝码。但总归要回去,要结束这里,回到你原来那个安全的领地。这些感觉让我站在风中竟有点胸口发酸,看着小穆拍照片的身影,我不理智地想去紧紧拥抱他,但我的脚很冷,我知道它不会引我走向前。
等回去以后,我又会锁起一段日子,就像锁起那年夏天,只有我知道。
歌德有一句诗: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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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小穆他也爱我,我能怎么说呢?
我们相爱,但与我们无关,与生活无关,与表象无关。
很快风景让人觉得似乎离开了西藏,路两边开始出现葱茂的植被,尼洋河在身旁活跃地流着。
下车去看这条漂亮的江,脚旁有野花高草,似乎是为了弥补前几日对自然色彩的缺失。
海拔一直在下降,虽然我们几个并没有明显的高山反应,但周身还是觉得轻快起来。
下午3点多,我们就到了林芝地区首府八一镇,这是一个新兴的城市。
进城的迎宾大道就很鲜亮宽敞,城里很像一个内地的城市了,城边还有红房顶的度假村,游乐场。
因为海拔低,这里有很多四川人在此做生意,气氛挺闲适的。城周边的山坡上,都是郁郁葱葱的柏树松树,一坡一坡的。下午天气有点放晴,微微的一点阳光挂在房顶树梢上。我们选了一家明亮的川菜馆,慢慢地吃一顿抵达后的午餐。经过路途的过程,终于到达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坐在它的某处,慢慢享受嘴边的快乐,周身放松,看窗外和你有一眼之缘的人们,内心流动的是体验的快乐和充实。这也是出行寻觅的一点魅力吧。因为陌生,那些人啊、树啊,都有了平日很难发觉的可爱模样。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塞万提斯说的。陌生是旅行的强心剂。这是我说的。
后来住的地方是一个大院子,平房,屋前有长长的玻璃围廊,我们坐在廊里,喝茶,聊天,看过黄昏,看过晚霞,看过廊前那些星辉。
參
2001年7月26日自然包围过来
早晨醒来,简单在房里用脸盆盛了水洗过脸,对着墙上钉的一小面镜子梳头,镜子里的那个人一瞬间觉得有点陌生。有时候我会用另一个人的角色注视审视镜中的自己,看看镜中那个女子什么地方是我爱的,什么地方是我不满意的,她今天会怎样变幻她的心情,让自己比昨天更加饱满,像一个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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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分充足,颜色顶级。她的眉毛浓黑因而显出一些不羁,眼神空蒙中有清清亮亮的光芒,她的脸颊有一股云气笼罩,你不知道她的思路已经落到什么地方。
最近,她快乐旅行,但如爱在背,她背着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心事。
继续梳头,在行动中总能缓慢情绪。
出去门外,小穆已经在院子中支着三脚架拍清晨了,他转过来,嘴上有着笑意,问我:睡得好吧。
还好,我说。
这时候我发现我们都站在云里。身边到处,房前院后,一朵一朵轻盈洁白的云在缓缓飘移,从云朵的间隙还能看见不远处山坡上葱绿的树木,我不知道是我高还是云低,是我在天上还是云在人间,一时间竟无法招架了。
这是不期而遇的情景,像不期而遇的情感,它正因为如此,在相遇的那一刻就不能忘记。
我看了看小穆,他说:真美。无以言传。
这是一次超绝的体验,你站在一处平常的院子里,云却当了它是路过的小站,优柔地散开聚拢,那种洁净的白色有着最轻的分量,又有着能够托起的浮力。
田老师也起来站在云里发呆,我们都不自觉地成了最贪婪的几个,舍不得眨一次眼睛,也不会惊扰一秒一分。
似乎很久,似乎很短,太阳出来了,云朵都升起上了城外的山,山腰山头开始妖娆。
我们也回了神,去找一餐早饭。
八一镇周围的山据说是都很漂亮,这是不难设想的,眼见处都是新鲜的绿,茂盛的植被覆盖着山体,想那深处,更会有绵延不绝的美丽。
我们拿了水和一点食物就朝镇东南方向的山里驶去,这个方向是朝林芝县,也就是著名的色齐拉山的方向,但我们没有时间去走那么远了,关于芬芳和神秘,浅尝更有想象力和撩人的味道吧。
听说在春末夏初的时候,色齐拉山便是杜鹃的海洋。其实至今,我也只见过城市花卉市场里栽在盆内的杜鹃,还没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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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大树的花,更没有目睹一座山的花海,白色、粉色、红色、紫色,让整座山都燃烧起来,那样的时刻,还是不要刺激我的
好。
慢慢蜿蜒进山了,这和我们到拉萨的来路迥乎不同,那时候我们在和一个伟岸寂寥的男人对视,阅读他的万年孤独,那我们现在就相触了一位自然清灵的女子,她不言不语,却姿态
万千。
有时候我们停下来拍照,路旁有奇异蓝色的野花,有大的出奇的雏菊,小鸟,彩色的羽毛倏忽闪过,鸣叫的声音让人头脑清澈。
后来停在一处,右边山坡很平缓,有棕色的篱笆,交错成生长的模样,还有篱笆上木头新发的绿叶,有几处木屋,没见到主人,白云在高处摇摆,有一小股清泉汩汩静静地流着。
这是这座大山里平常的一个村子,却让我们艳羡到了极致,它拥着整整一座大山的绿意,一天的阳光和白云,在一面山坡肆意平淡地存在。
大家的眼睛养了又养,肺也是清新了再清新。
继续深入。觉得皮肤都想慢慢渗出绿色,让脸颊洋溢高尚的自然的光芒。
人是从这种环境中走出来的,再感受,走得再远也会有温暖的一点记忆和舒适。
上坡、下坡,拐弯、直行,到处是树,我们依树的排列来观察山的走势。松柏多一些,它们密密匝匝地,挤挤挨挨地从山顶漫到山谷,又从山谷升上山顶,车在动,它们也具有了韵律。后来,我们把车停在脚下这座山的最高处,已经午后了,山下的路,山后的山永远也走不完的模样。
我们决定在这里午餐。山下有一方块一方块的庄稼,有白色的屋子和炊烟,整洁清净,有人宣传这里:中国的瑞士,确实有相似的地方,但我很反感这样的说法。这是我们的土地上长出的美景,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来给自己加上虚头八脑的名誉呢?
而林芝这片地方,在藏语里被称做:太阳的宝座。
珠穆朗玛和念青唐古拉山脉向东一路曼延,与横断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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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形成一个奇异的三角地带,而尼洋河,帕隆藏布河等雅鲁藏布江的支流在山脉间冲切不息,因而布满了高峡深谷,它的魅力就在于它可以从几百米海拔升到云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深千余米,而此处最高峰“冰山之父”南伽巴瓦峰要有7787米的海拔高度。
它以巍峻高洁的姿态永立云端,而它的脚下,流水芬芳,温暖丰饶。
这样的地方,有着变幻的美,有着不可模仿的发展史,有谁能比拟它探索不尽的胸怀呢?
一顿负离子充足的午餐。
还碰到一辆三菱吉普,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颈背优美的猎犬。他们从四川过来,往八一镇去,我们坐下聊天。优美的风景让旅途中的偶遇变得很温情,那男人和女人都不算太年轻了,但都没有中年的惯有模样,他们很酷,他们带着爱和梦想,他们的漂亮的狗,一直安静地立在旁边。
我们聊起墨脱,从这条路下去会到的地方,那是真正隐藏的地方,要靠自己艰苦的双脚寻觅,而墨脱在藏文里就被称做“隐秘的莲花”,一个并不摆出等待和期许姿态的地方,但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而不到一定时候,人们是不会随便下这个决心的,这个名字,有着威慑你的定力和冷静的惮意。
柏树在这片地方是生命力旺盛的,下午我们去巴结乡看那片著名的巨柏。
一大片山坡显现着巨大的承受力,承受着几千年的成长,承受着粗砺的树干,蔽日的硕大的树冠。几个人合不拢的胸径5^8米的巨柏,你要看它的树顶,会仰酸了脖子,但那仍旧新鲜的树尖上的柏枝和枝间跳跃的阳光让人留恋。最大的这棵大约要50米高,这个概念就是你住在17层高的楼房里,推幵窗户,你还拥有一棵树吹拂过来的风。它有2500岁了,它苍砺而盛大,仍迎着风,拢着风,和风做做游戏。它茂盛而隐含的生命力来自它脚下仍然丰饶的土地,它的根,它们的根,在土地下互相虬结,伸展,我已经不能想象那种地下的深远和坚挺,但我们眼中的,就是那些根所支持的。
据说,原始的苯教发源于林芝,而开山祖师辛饶米保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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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树就是古柏。
所以,很多人来朝拜,高高地在树间挂了风马,在树林堆了玛尼,这片古老的树林立刻显了灵魂。
在树下坐坐,一直等到太阳西落,林间蓦然一朵朵出世的黑影,我们才离开,去灯火通明的镇上,找寻声色犬马的快乐。
镛
2001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