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晖顺着安全通道走到上一层。
游泳池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团。林曜晖走到门口的时候，“啪”的一声，灯光从里面亮了出来。
他掩在门口，探头朝里面张望。跟佩奥特大楼的总体风格一致，这座室内游泳池同样显得华丽而富有超前气息。青绿色的、分呈一片一片的吊顶划出美妙的弧线，造型犹如微微垂落的枝叶，与纯然是落地窗的一壁相接，这时候顶上几盏大灯都打开了，灯光被碧蓝的池水浸湿了，也跟着轻轻漾动。从林曜晖所在的位置，一时看不到室内全貌，视域里，只看见池面上漂浮着一团大红的东西，跟着脚步声起，张岚沿着池沿走进了他的视线，她手里拿着一把救生钩，把那团红一钩钩起来——就是陆沉原先穿在身上的大红西装。
张岚把西装内外口袋都摸了一遍，没有。池边靠门口一侧排着四五张休闲椅，她把它晾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走去更远的地方。林曜晖猜想，池面上漂浮着的，应该不止这一件衣服。
“他们玩得真疯啊……”他努力把一些乌七八糟的画面赶出脑海。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人，一回头——江振强也跟上来了，而且，像变戏法似地，他居然又穿回了那身黑色机车外套加牛仔裤的旧行头，脖子上的金佛牌也不见了。
“你觉得这么好玩是吧？”
江振强没有理会。他看的是林曜晖手里的那张紫金卡。
“你拿到它了。”
“嗯。”
“而你现在准备把它还回去？”
“嗯。”
很明显，江振强强压着愤怒。“好，我不怪你。”他说。“因为是我没有说，所以你不知道这张卡的分量。它能够打开一扇门，你会看到你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你会明白浦桦和雷原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接下来呢？会不会轮到海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放过这次机会，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好吧，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林曜晖直视他，问道。
江振强一下子噎住了。
来自大楼顶上梦幻般的光旋隔着过道的玻璃窗照落下来，在他身上流动着，很不真实的感觉。
“其实我可以走的。”林曜晖说。“买张机票，去另外一个地方。我相信这样我就没事了，对吗？但是我不能这么做。陆沉跟我说过，他说他本来认为我不是一个会安心做事情的人，因为我很久都没有真的做过什么事情了，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找我，以为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嘲讽地笑起来。“他搞不懂，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认真了。他问我为什么，当时我也回答不了。但是，现在我可以了。”
“是什么？”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但我从来不真的知道我要找什么。直到这一次。对我来说，高战意味的是勇气。我失去了。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内心那一个我对自己更高的期望，我没有勇气能带着高战走去更高的层次，一句话，我没有勇气去跟平庸的现实对抗、去成为一个比现在这个自己更好的人！而这不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被找到，除了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所以，你刚才说的，今天来这里以前我就想通了。让我想不通的是你。你今晚表现得就像是两个人，而且，我不明白这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江振强很感慨地看着他。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他说。“那我就告诉你。我找上你是因为——很可能，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林曜晖愕然：“我们？什么我们？”
正在这时，玻璃窗外的光影忽然间暴亮起来。从窗的倒影上能看到，夜空中，光束中央赫然出现了一点强光，就像一颗恒星被这张光的网网住了。它挣扎似地抖颤了几下，“啪”地一声，挣成了一条巨大的光链。一瞬间，恍如整个过道的灯都被打开了般的错觉。这个景象，林曜晖以前曾经见过一次，但当时，他身在这幢大楼之外，很远的地方，而这一次，他就在它的里面，光照得他像一个透明人。
“这是……”
光链停留了大约一秒钟，然后，倏地一下消失了。林曜晖看得清楚，它仿佛被吸进A座的楼顶里去了一样。
过道里重新暗下来。
光束组成的花瓣继续舒张、摇曳……
好一会儿，林曜晖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他看江振强。江振强依旧定定地望着，很忧心忡忡的眼神。
寂静中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林曜晖吓了一跳，跟着辨认出，是从游泳池里面传出来的。他走到门边，看见张岚从池子另一头走回他的视线里，她的豹纹手袋就搁在其中一张休闲椅上，她从手袋里取出手机。
“哎，老大。”
是陆沉打过来的。
“嗯……嗯……”她又从他的视线里走了出去。“我找过了，没有。”
林曜晖小心地走进去。他看见张岚正拿着救生钩走去储物间。泳池边上凌乱地搭着几件湿衣服，男女的都有。
“……嗯，有可能是她拿了。”
海莉。
林曜晖看了眼手里的卡。紫金卡发出特异而神秘的光泽。
“去你的。”他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用力把它往池子中央甩去。
他听到储物间门关上的声音。张岚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要快。他几步躲到更衣室墙后面。
“我不清楚林曜晖都跟她说过什么，但，如果真的跟她有关，我想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张岚从他身侧走过去，这回她手里拿了两个塑料袋，将泳池边那些湿衣服分别装进袋子里。
那张卡在水面上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然后，慢慢沉下去了。
你往池子里看一眼啊！快啊！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好的，我下来了。”脚步声往泳池灯控的方向去。
林曜晖懊恼极了。
脚步声忽然停了。
“等一等。”
她停顿了一会儿。林曜晖从墙后探出头来。张岚的目光正望着池里，辨认着。
“我找到了。”她说。“在泳池里。”她转身朝储物间走回去。“嗯，应该是搞错了。”
林曜晖长出了一口气。他趁这个机会从墙后面出来，轻手轻脚朝门口去。经过池边那一排休闲椅的时候，他眼角蓦地瞟到什么东西。
张岚的豹纹手袋就搁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袋口开着。特异的紫金色的光泽射进他的眼睛里。
刹那间，林曜晖的脑海里闪过去张岚胸口的人偶挂件。
原来……
